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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蹲下身去查看了那个混混身上的伤。

    那嵌在皮肤里的铁砂周围,生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水泡。

    满张脸上,每个皮肤毛孔好似都嵌着一粒铁砂,生着几个水泡。

    堪称密集恐惧症福利。

    这差役显然享受不了这样的福利,才看了一眼,就猛地别开眼睛,然后看向赵鲤。

    “小姑娘,手够黑的啊。这人只怕是废了。”

    他站起身:“走吧,跟我们走一趟衙门。”

    赵鲤想了想,点点头。

    现在拒捕的话,堪称失智行为,她一个奉公守法公务员自然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当街亮出腰牌固然人前显圣会比较爽,但事后一定会被参。

    倒不如先跟他们走,到了僻静处再亮出腰牌,用在执行公务的名义,混过去。

    赵鲤配合之下,那几个撩闲混混更不是什么事。

    有个官差本解下了腰间铁索,但看了看赵鲤,他又给收了起来。

    倒是那几个混混被捆做了一团,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那烫伤的。

    一行人在差役的押解下,朝着五城兵马司衙门走。

    离开了热闹的坊市,走到稍微僻静的地方。

    赵鲤脚步慢了下来,本想掏出怀里的腰牌,亮一下身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差役,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抓着佩刀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头!不好了,头出事了。”

    刚刚跑近,就挨了一记踹:“你才不好了!会不会说人话。”

    那差役龇牙咧嘴捂着腰:“不是,头,不是你不好了,是,是丰益坊出事了!”

    “丰益坊一户刘姓人家,老头死了。”

    这领头的问:“被人杀了?”

    “不是,病死的。”

    这差役的回话引起了一众人的不满。

    赵鲤都忍不住看着他,心说他在这说相声呢?

    被众人异样的眼光看着,这差役也不生恼,压低了声音道:“那老刘头病死前留下遗言,要好棺好坟,老刘头的儿子们舍不得银钱,只给老刘头买了一口纸皮棺。”

    “于是老刘头发丧不肯走,昨日抬棺抬不动,本想找个本事人看看,没想到今日就出了事。”

    那差役面上露出一丝惊恐:“昨夜,丰益坊那条巷子里,家家都听见了老刘头生前的咳嗽声。”

    第75章

    孝子桥,棺材压孝女

    整个巷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死人的咳嗽声。

    天上忽的游来一朵厚厚的云,遮挡了日头,天都暗了几分。

    一行人立在道中,一时都默默无语。

    那来报的差役继续道:“今日早晨,老刘头的棺材还是抬不动,便有人出了点子,说搭孝子桥。”

    孝子桥,就是让孝子披麻戴孝,趴在路中,用身体垫道,让棺材从头顶过去。

    这样死者感知到儿女们的孝心,就肯踏实走了。

    赵鲤暗自摇头,如果老人死前惦记的好棺材和好坟地,那么不满足他,再一万个孝子桥也没有用。

    那差役又道:“老刘头一辈子赶车,养大了三个儿子,但三个儿子全都不是什么孝顺人。”

    “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都害怕自家老爹的棺材过头顶时砸下来。”

    “还是老刘头的幺女,自告奋勇地换上男儿衣衫去垫孝子桥。”

    说到这时,这差役忽地停下,高深莫测对认真听的人道:“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在场诸人沉静了一刻。

    领头的差役抬脚就要踹他:“我猜你大爷!说不说?”

    这人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天桥说书,讪讪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这老刘头的女儿孝顺,换了男装去搭孝子桥,棺材本走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过去。”

    “谁知,老刘头的闺女想到爹死了,抽泣了一声,露出了女儿家的哭声。”

    “那抬棺材的麻绳突然就断了,棺材直接砸在了老刘头女儿的身上。”

    差役摇了摇头,面露不忍:“那娇弱女子当场头破血流,被压在了棺材下,拖出来时骨断筋折。”

    “老刘头的儿子们,此时倒是来劲了,抓住抬尸匠不放,硬说是抬尸匠的绳子不结实,要抬尸匠赔钱呢!”

    领头那差役抱手思考了一瞬,很会抓重点问道:“所以,就是有户人家办丧事,棺材掉下来砸到人,起了纠纷?”

    “不愧是头,一点就透。”手下差役拍起了马屁。

    “那你他娘的刚刚废话那么多?”

    来报的差役后脑勺吃了一记耳刮。

    但也确实成功的调动起了人的好奇心,这领头的差役正了正衣冠,揩了一把脸上的油渍道:“走,去看看。”

    说完,他对几个手下道:“你们把人带回衙门。”

    然后又看向赵鲤:“你别怕,这伙王八蛋活该,但你估计也要赔点钱就是了。”

    他倒是颇为精通后世各打五十大板的调解精髓。

    看他人也不坏,赵鲤对他一拱手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刑。”

    这姓刑的捕头差役被赵鲤拦住。

    他心想莫不是赵鲤想要使钱贿赂他?

    他估摸着,若能给个十两银子请弟兄们喝酒,放过也没什么关系。

    左不过是伤了一个混混。

    正想着,便看见赵鲤从怀里掏出一面乌金小腰牌,上面写着:靖宁卫,巡夜司千户。

    这刑捕头腿一软,险些倒下去。

    “我在执行任务,这些混混前来滋扰,还请刑捕头秉公处置。”

    赵鲤顺口胡诌道。

    “好好好!”刑捕头此时已经完全酒醒。

    在京城中三种人消息最灵敏。

    一是靖宁卫,天下八卦汇聚于此。

    二是街头混混乞丐。

    三就是刑捕头这样的底层差役。

    能从三教九流的嘴里打听到各种消息。

    当今圣上着靖宁卫新设一司的事情,恐怕大人物心中都在揣测圣意。

    但真正的基层差役却更接近真相——整个大景都在发生着变化,而巡夜司只怕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变化而设。

    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巡夜司人员,看着面嫩却已经是千户。

    刑捕头哪里敢去质疑她的说法,直接挥手叫人将那几个混混带走。

    然后说是要赔罪,请赵鲤吃酒。

    赵鲤摇头拒绝,对他道:“走吧,去丰益坊看看。”

    直觉告诉赵鲤,那里出事了。

    既然撞上,都是经验值,没有放过的道理。

    听说她要去,刑捕头也想见识见识巡夜司究竟如何,亲自在前引路。

    才进里坊,远远地就看见一摞一摞看热闹的人堵在巷子口。

    还有好奇心实在旺盛的,直接爬上了大树。

    这个时代少娱乐,看热闹就是最好的娱乐。

    见巷子口堵得道走走不动,刑捕头急忙拿着刀吆喝着上前赶人。

    但论及威慑力,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远不及靖宁卫。

    见他们来驱赶,甚至有那等混不吝的刁民直接送上一个白眼。

    刑捕头顿觉面子挂不住,抽出刀鞘去拍。

    硬生生的刀鞘敲在人身上,发出啪啪脆响。

    实打实地疼了,这些人才舍得散开。

    赵鲤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众生相,顺着清出的道,走了进胡同巷子。

    一进去,喧闹哭喊传来。

    一口掉了漆的黑棺横在路中,下面还隐隐可见一些鲜血。

    路上洒了一些纸钱,一旁的地上倒着一些没烧完的香。

    再走近些,便看见卸下来的门板上躺着一个血糊糊的人。

    那人身形瘦小,看不出性别特征,但听之前的差役介绍,这应该就是老刘头的幺女。

    这可怜的女孩躺在门板上,手脚弯折成可怕的弧度。

    但旁边无人看管照顾,也没人送她去就医。

    旁边几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围着一个矮小的人撕扯,嘴里说着:“你赔我妹妹。”

    “我幺妹金贵,你得赔钱。”

    赵鲤心道,真看不出来你们心疼妹妹。

    看那躺在门板上的女孩实在可怜,赵鲤暗自捏了捏钱包。

    除却皇帝老子给的赏金,打算攒着退休。

    她身边不过一些散碎银子,距离发饷银还需大半个月。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赵鲤叹气,从钱包里抖出几粒碎银递给那个话贼多的差役:“劳烦您,帮这姑娘请个大夫吧。”

    这姑娘的哥哥们,实在不像是会管她的样子。

    那差役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赵鲤会自己破财,推拒了一下,带着些奇异神色,奔出去找大夫。

    留在院中的赵鲤,看那边几人吵得忘我,运了口气,大声道:“都别他娘地吵了。”

    随着她一声喊,场中一静。

    第76章

    人老心不老,老刘头的妄念

    老刘头的三儿子,正揪着矮小抬尸匠的脖领。

    将这干瘦抬尸匠拽得摇了起来:“赔钱,赔我妹妹。”

    这时他忽听旁边一个清亮女声喊道:“都别他娘的吵了。”

    他心中一怒,心道谁啊?

    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寻常打扮的漂亮姑娘。

    心中嗤笑,正想反问一句,便听手里拎着的抬尸匠道:“赵百户?”

    老刘头的三儿子愣了一下,什么赵百户?是他们以为的那个百户吗?

    手一松,手里拽着的抬尸匠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到了赵鲤脚边:“赵百户,你可救救小人啊。”

    赵鲤看了看,顿时认出,这就是当时帮他们带路去锦山找林玉坟墓那个抬尸匠老义。

    当时事了,发了他一些赏银,没想到今日在又遇上了。

    老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赵百户,您可得救救小人啊。”

    赵鲤抬手制止了老义的哭诉,对刑捕头道:”劳烦刑捕头驱散人群,先关门,别让闲人靠近。”

    大景律例有规定,不许聚众谈神论鬼。

    刑捕头也知道这一点,急忙领命而去。

    他们驱散人群的时候,老刘头的三个儿子不再绞缠。

    即便是刁民也有眼力见,能支使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还是百户,眼前这姑娘绝不好惹。

    三人倒也乖顺配合,急忙从屋里寻了几张条凳出来。

    人群很快散开,院里清净下来。

    赵鲤在这简陋的小院中巡视。

    这间小院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在院中一角,支起了一个棚子,里面是一驾马车,车旁是一匹瘦巴巴的老马。

    堂屋布置成了灵堂,供桌上抠抠嗖嗖地摆了两个干瘪的果子,和两叠已经长毛的点心。

    这样寒酸的东西,难怪他们老爹不肯走。

    赵鲤巡视了一圈,绕回来,这才亮了一下腰牌道:“怎么回事?你们说。”

    看见她腰牌上的千户,老刘头的三个儿子立刻跪成了一排。

    “我爹死了,棺材抬不动,便按照习俗搭孝子桥,没想到这抬尸匠的麻绳不结实断了,棺材砸在了我们幺妹的身上。”

    老刘头的三儿子话说完,自觉占理,挺起了胸膛。

    倒是老义一脸冤枉:“赵百、不,赵千户,我们抬尸匠最忌讳棺材落地,怕出岔子,麻绳都是经常更换检查的!”

    “我早晨出门时,绳子还好好的。”

    就在这时,老刘头的大儿子插嘴道:“你就说是不是你的绳子断了吧?”

    他倒是很会抓重点,一下问到了老义的要害处。

    老义一脸憋屈:“我也不知道那麻绳怎么断的啊。”

    看他们又要掰扯,赵鲤不耐打断道:“行了行了。”

    赵鲤倒不是偏袒熟人,她看过断掉的那根绳子。

    大拇指粗的绳子断口呈穗状,仿佛巨力挣断。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意外。

    赵鲤看向老刘头的三个儿子:“听说你们父亲死前叮嘱要好棺材好墓地,你们办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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