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就听狴犴道:“阿鲤,随我来。”赵鲤面上顿时露出一阵迷茫。
怎么还有她的事?
她无法免疫幻境,绝对不想再被拉进去经历一次蛇吃鼠的惨剧。
似乎看穿了她的不甘愿,狴犴道:“不必担心,随我来,自保你无事。”
话已经说到此,赵鲤只好上前。
“狴犴大人,敢问可否换成在下随您一同前往?”
赵鲤惊讶看去。
沈晏拱手恭敬说完,便站在那里等待回复。
赵鲤方才还是那个样子,他如何放心得下。
赵鲤惊讶的看着他:“沈大人,你留在外……”
“可!”
她的话,被狴犴打断,狴犴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沈晏。
得祂许可,沈晏这才直起身:“阿鲤,此处调度便交给你。”
阳光之下,沈晏垂首看来,神情认真。
脸在阳光下,好看得要死。
他不放心赵鲤,赵鲤又怎么会放心他。
“沈大人,调度之事还是你来,我跟狴犴大人走一趟。”
沈晏身手很不错,之前赵鲤的刀法全仰赖他指导。
但身手不错和应对诡境是一码事。
在面对诡案时,沈晏还是小菜鸟一只。
再者,虽然没有听他本人谈过,但之前与卢照等人八卦时,卢照曾有提及。
沈家是江南的大户,书香世家。
祖辈三代为官,沈晏祖父曾是隆庆帝太傅。
但,沈家曾经发生过十分惨烈的变故。
全家老小二百余口,一夜亡故。
逼得沈之行自阉入宫,只是为了获得权势,保全这唯一的侄子。
只有卢照这样,中高等级的靖宁卫,有机会看见沈家的卷宗。
就这样的沈家一根独苗,赵鲤自然是不放心他的。
担心他出什么事情。
沈晏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摇了摇头道:“不必,我随狴犴大人去一趟。”
他在赵鲤拒绝之前,抬手在赵鲤的头上按了一下:“你身上有伤,好好歇息。”
赵鲤只觉得沈晏的手,按在头上时,心跳有些加速。
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狴犴闭着眼睛,站在那里。
担心祂会不耐烦,赵鲤也不是那种啰嗦的人。
此前虽然只是幻境,但对她心智上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勉强去,只会露出心灵上的破绽。
“好!”她不啰嗦的点头,“那就多谢沈大人了!”
沈晏轻笑一声,因和赵鲤一样心有顾忌,他不再说话耽误时间,检查了身上的佩刀,就欲跟随狴犴离开。
“等等,沈大人。”赵鲤摘下自己的刀递过去。
沈晏身上的刀虽然是名品,但是比起赵鲤这一把,还是逊色了些。
沈晏也不推辞,和赵鲤交换了刀后,站在了狴犴身后。
狴犴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抱起手臂,点了点头:“嗯,亲善同僚,很好!”
祂本身就是靖宁卫的供奉神祇,在身份认知上,不但将自己视作长辈,也是上司。
第195章
适应与前进
狴犴将自己摆在长辈以及上司的位置,看见赵鲤与沈晏交换佩刀,祂满意的点了点头。
光斜斜的照在祂双眸紧闭的脸上。
肉身傀儡绝美秀丽的脸,看着赏心悦目。
除了……鼻子有些歪。
鼻孔里淌下的黑色防腐药剂,在人中上残留着一道黑黢黢的痕迹。
这有点破坏气氛,卢照等人都默默的垂下脸不敢看祂。
沈晏接过赵鲤的佩刀挂在腰间,微微皱眉。
赵鲤看见他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一块帕子,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生怕他忍不住递上手帕,给狴犴擦鼻子,叫狴犴难堪。
赵鲤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沈大人,狴犴大人同行当然很安全,但你也一定小心,千万别与狴犴大人走散。”
“如果走散,就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切记,幻境之中,一切都是虚假!绝对不要相信。”
赵鲤一番老妈子似的叮嘱,沈晏也认真的点头回应。
狴犴并不是多么有耐心,祂挂着鼻下一道黑黢黢的痕迹,双手抱臂。
察觉到祂这一昭示不耐的动作,赵鲤和沈晏对视一眼。
“不必担心。”沈晏从赵鲤的身上收回视线,大步走向狴犴。
“狴犴大人久等。”
“嗯!”狴犴点点头,转身毫不犹豫的踏入南监的大雾中。
沈晏没有停顿,也没有再回头,率步跟上。
他们穿着曳撒袍的背影,隐没入雾中。
赵鲤定定的看了一阵。
卢照等人立在一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几息之后,赵鲤扭头看向卢照:“卢爷,给我订些吃食!”
灵能一道,人所面临的压力非比寻常。
前世赵鲤的同行们为了宣泄任务带来的压力,私下吃喝嫖赌百无禁忌。
相比起那些同行,赵鲤宣泄压力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吃!
大口大口的炫饭,将胃部鼓鼓囊囊的全部塞满。
卢照嘴角挂着莫名笑意,见赵鲤像是望夫石一样站在结界边上,还想趁着护短的沈晏不在调侃她一句。
听见赵鲤的嘱咐,被她突然的转折弄得反应不及。
顿了一下,才应道:“好!”
……
沈晏跟着狴犴踏入结界。
身上一寒后,浸入了寒凉的浓稠白雾中。
沈晏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雾中的场景。
他虽然与狴犴前后脚进来,却没有出现姚列蒋进那样失散的情况。
狴犴就站在他两步之外。
雾中影影绰绰是一栋栋奢华到不合理的官衙建筑。
沈晏谨慎的靠近狴犴,便听祂冷哼一声,无瞳的双眸猛然张开:“玩弄人心的家伙,竟敢在此作乱,老夫定叫尔等知晓挑衅的下场。”
肉身傀儡并没有声带,现在的发声的是狴犴强行改变挤压喉部造成的器官。
说话时十分沙哑低沉,在放狠话时,应和着胸腔的共鸣,如猛虎在喉中低啸。
如果现在在此的是赵鲤,一定会出言附和,拍个小马屁。
但现在在此的却是沈晏。
沈晏眉眼之间再也没有之前与赵鲤别离时的温柔。
他一手握住腰间佩刀,微微弓着背,保持着警戒。
狴犴无瞳的眼睛,在沈晏身上停留了片刻,似在审视。
许久祂才别开眼睛:“你撕下了在阿鲤面前的伪装。”
沈晏握住刀柄的手掌骤然收紧。
“你不是好人。”狴犴黑洞洞的眼窝望向远方。
这个世界的狴犴出世尚早短,祂还在用简单的黑与白来界定人类,这让祂在检视沈晏时,遭遇了一些困扰。
沈晏神情淡淡,任祂打量。
最终狴犴收回视线,转过身,口中道:“但也不是坏人。”
沈晏紧握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发际缓缓坠下一些细汗。
他很清楚,他在为陛下扫清障碍时,尽管他保持着底线内的克制,却也曾手染无辜者的鲜血。
那些出于政治和利益层面的牺牲,以绝对正义来衡量时,是说不通的。
沈晏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在听闻狴犴评价时,他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
“多谢狴犴大人。”沈晏拱手,第一次不带伪装的恭敬向着狴犴致意。
狴犴没有再回应他。
只是举步上前。
淡淡的金色光带环绕在狴犴的身边。
狴犴本身所具备的明镜破虚神性发动
环绕周身的淡金色金粒子驱散了浓雾。
随着光芒溢散,雾中奢华的府衙外层斑驳脱落,就像是一幅幅被撕毁的画。
光亮的外表驳落,露出府衙原本褪色的朱色墙垣和墙角横生的杂草。
这金色光芒扩散到狴犴周身三丈时顿住。
三丈之外依旧是假象,三丈之内却是真实。
“走吧!”
狴犴负手在后,对沈晏道。
“是!”沈晏保持着警戒与狴犴同行。
先前给蒋进姚列造成困扰和迷失的雾气,在狴犴亲自下场的情况下,并没有造成任何麻烦。
狴犴和沈晏很快就到了南监底下入口处。
入口夹生铁的狱门大剌剌敞开,拴门的锁链被丢弃在地。
显然在幻境降临前,五城兵马司的人撤退得十分仓促。
狴犴率先走进,沈晏却停了一下,捡起地上的铁链,卡入门缝。
进门后,便是一道长长的向下的楼梯。
一股浓郁到可怕的腥味,夹杂在监狱特有的潮湿恶臭中,叫人闻之作呕。
沈晏微微皱眉,摸出腰间火折子,沿路将通道中的火把点燃。
微黄跳跃的火焰,驱散了甬道中的黑暗,在墙上投射出沈晏和狴犴的身影。
甬道说长不长,很快走到尽头。
就在脚掌步下楼梯的瞬间,一直警觉的沈晏察觉到视线的边缘有一个身影。
锃的一声,雪亮长刀出鞘。
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雪亮弧度,最终带着风声,猛的停在那身影的颈侧。
一缕油腻腻的花白发丝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身影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身囚服,瞪着白蒙蒙的双眼。
这一身囚服的人,面朝墙壁,嘴里细细碎碎的念着什么。
第196章
怪异之花
南监封闭的牢房中,空气十分糟糕。
底下建筑潮湿发霉的味道、犯人们囚室内粪桶和霉烂稻草的味道十分浓烈。
但这些气味都压不住弥漫空气中的血腥味。
只是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那穿着囚服对着墙壁的人犯却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的翳壳,一边欢笑,一边喃喃自语:“今日又赢了许多,便去寻个瞽妓欢乐一番。”
他快乐的在囚室通道里蹦蹦哒哒,走了两步又扭头看向右边:“这了驴肉喷香,买些填填肚子,待会好有力气。”
他嘿嘿嘿的笑着,做出掏钱的模样:“店家,给我称上半斤,再包两个火烧。”
说完他像是无实物表演一般,递出钱,然后接过什么东西。
明明手中空荡荡,却作势低头咬了一大口。
而后一边走一边称赞:“这家驴肉火烧,就是对味。”
沈晏微微侧身,让这人从身边走过。
这人走路时颤颤巍巍,枯瘦的身躯包裹在布口袋似得囚服里,满头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在脑后用干草扎了一个松垮的发髻。
俨然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说话时的感觉却是一个青壮年人。
沈晏不由皱紧眉头:“狴犴大人,他被夺走了寿命吗?”
沈晏查看过五城兵马司南监的囚犯名册。
名册中绝无这种年纪的老人。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人在迷失于幻境中时,被五通神夺走了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