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他就像是三岁孩童,嘴里呼喊着能给他报仇做主的人。一座肥硕肉山又哭又喊,震得楼板直掉灰。
郑连和李庆却不是他奶奶,只要他撒泼打滚就什么都顺从他。
两人互看了一眼。
郑连消瘦的脸上露出冷笑,起身从地上捡了半个碎瓷碗。
然后忍住恶心,一手抓住王元庆的发髻,一手掐开他的牙关,将着半个破瓷碗塞进他的嘴里。
郑连和李庆搭档已久,两人默契非凡,几乎是郑连出手的瞬间,李庆的刀柄就像是摆锤一样,敲在王元庆的下颌。
咬住碎瓷片的上下牙,大力之下合拢,满口的牙齿和着碎瓷崩飞,不计其数的碎瓷片刺入敏感的牙龈。
郑连这一手,是靖宁卫的传统手艺。
专门对付一些不好下重手,但又看着不顺眼存心折腾的人。
满口大牙崩飞,碎瓷嵌入牙龈,以当前的医疗水平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清除。
这些碎瓷粒,会伴随人的一生,让他日日夜夜疼。
喝水疼吃饭疼,冷了疼,热了也疼。
无数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尚且受不住,更何况王元庆这样的娇养宠溺长大的公子哥。
他顿时发出一声惨嚎。
淅沥沥的鲜血,随着唾沫流了一地。
在血泊中,白森森都是碎牙。
他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句什么,汗水如浆,打湿了身上的衣衫,翻着白眼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赵鲤这才感觉舒服了,冲着郑连和李庆比划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想了想,赵鲤补充道:“回头弄点冰,让他咬着。”
似乎是想到没了牙,咬住冰块的酸爽,郑连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哆嗦:“听着都疼。”
李庆嬉皮笑脸的拱手道:“得令!”
旁边几个靖宁卫的校尉力士也嬉笑起来。
只有目睹王元庆惨状的侍从首领张大,被压制在地,崩溃的大喊:“你们无法无天,竟敢对承恩公府小公爷动刑!”
无法无天?
赵鲤听见这个词汇,面上露出讥讽之色,这词从他们这些人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有趣。
“靖宁卫秉公执法,有理有据,你有什么意见吗?”
赵鲤站起身,靴跟在张大手上用力碾了数下:“你们跟着这肥猪为虎作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王法?”
小牛皮的靴跟正正碾在脆弱的关节。
随着一阵咔嚓声,张大惨叫起来。
他想挣扎,想要摆脱赵鲤的鞋跟,但是被两个校尉用力压制。
最后也只得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赵鲤。
赵鲤勾起唇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疼吗?”
一边问,她更加用力。
“无能为力,恨吗?”她又问。
“好好恨着吧,还有得受呢!”
终于出了口气,心气顺了的赵鲤收回脚:“全部上重枷,入昭狱。”
昭狱两个字像是一块重石,狠狠砸在众人头上。
丝丝直抽冷气的张大压紧牙关,抖声说道:“昭狱需陛下旨意,你们无、无权……”
说道最后他自己都有些心虚。
赵鲤嗤笑一声,摘下腰间腰牌,翻转到巡夜司一面亮了一下:“陛下诏令,巡夜司肃夜巡守,震慑宵小,可便宜行事,你说有权无权?”
再不跟他多说,赵鲤挥了挥手,命人大张旗鼓拖来囚车,将王元庆连带着这些狗腿子全部带走,连那黑狗都分得了一辆囚车。
受害的侍女全家老小也都捏在承恩公府那个老虔婆手中。
赵鲤不想给受害者带来更沉重的灾难,低调的将这小侍女从后门偷偷送走。
欺负了人一把,心情舒畅的赵鲤,走到囚车旁,翻身上马,亲自押送着这些玩意回到镇抚司。
她这样的行动,自然不会逃过有心人的耳目,虽然她也不想避人耳目就是了。
囚车招摇的行过盛京街头。
很快,就有人将此事传回了承恩府。
承恩公府虽说是公府,但是家中顶事的男丁死绝,只有一个呆傻痴儿袭爵。
承恩公府老太君王氏也不是个拎得清的,王元庆走到今日,多亏她溺爱包庇有功。
正值七月炎夏,承恩公府后院咿咿呀呀唱曲的声音。
鸡皮鹤发的王氏,眯着眼睛躺在水榭中听曲歇凉。
两个丫鬟在后摇扇,还有一个丫鬟捧着她的脚,用小锤给她锤脚心。
本昏昏欲睡的她,突然感应到什么,惊了一下,腿蹬出,踹得锤脚心那小丫鬟后仰坐倒在地。
她猛然看去,恶狠狠的眼神盯得那十一二岁的丫鬟急忙起身,跪倒在地。
“老太君饶命。”小丫鬟的额头不打折扣的磕在青石地面。
一连磕了好几个,王氏才哼了一声:“行了,好似谁要骂你似的。”
小丫鬟不敢答话,只团身在地瑟瑟发抖。
王氏看她便觉不高兴,语气不善道:“都是些不争气的,不管年纪大还是年纪小,服侍了庆儿那么久,也没见谁肚皮有反应。”
王氏的话,成功让她身边所有丫鬟都面色发白。
王氏行事无方,这府中侍女丫鬟,大多都被她送给王元庆祸害过。
不管是十一二岁刚来月信还是半老徐娘,荤素不忌往王元庆身边送,目的就是要一个传承王元庆肮脏血脉的孩子。
只是可惜,那痴傻玩意不争气,祸害无数女孩都没能留下一个孩子。
一念及此,王氏便觉得头疼。
正想叫人上一盏豆沙牛乳凉凉心,却听一阵急促脚步。
管家满头大汗道:“老太君,不好了老太君,公子被靖宁卫带走了。”
第239章
深明大义
赵鲤押送回来那一票人,悉数送入昭狱。
其中,侍从首领张大,在王元庆痴傻得话都说不明白的前提下,得到了格外的关照。
他是是承恩侯府家生子,从小就背着王元庆到处跑的奶兄。
王元庆所做之事情,他最是清楚不过。
囚车一到镇抚司,张大就荣幸的落到了老刘的手里。
赵鲤许久未曾再回昭狱,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地下潮湿的味道。
亲自办了移交手续,身上穿着围裙的老刘擦着手,笑眯眯的走出来,特意来见赵鲤。
“赵千户,几日未见。”
他身上穿着一条发黄的围裙,戴着一双长长的皮手套,围裙上血迹斑斑,配上老实憨厚的笑脸,怎么看都有点变态在身上。
老刘笑道:“要不要一起吃点?”
赵鲤望了一眼老刘身后的门缝。
里面一群人围着一张方桌,上面摆了一个红泥炉子,炉子上架着火锅,旁边摆着几碟手切羊肉和青菜。
赵鲤也不知他们是吃什么火锅,老刘能弄成现在这模样,摇了摇头:“锅子先放下吧,时间紧,先撬开他的嘴。”
赵鲤指了一下嘴里塞着核桃的张大:“拿出看家本事,完事了让灶上厨子给你们加餐补几个硬菜,我请。”
老刘面上笑容渐渐收敛,赵鲤既然这样提醒,必然是时间紧得很,他在张大身上上下扫了两眼,拱手道:“您就放心吧。”
言罢,老刘回头喊了一声,叫几个刑官先熄了火来干活。
张大嘴里塞满核桃,防止他咬舌,面露绝望的被拖进了刑室。
赵鲤就坐在长廊尽头的房间里喝茶。
手中茶盏换了一回茶叶,自带的点心也吃了不少,刑房内还没消息。
被派去盯梢的李庆进来报道:“赵千户,承恩公府老太君着大妆入宫了。”
赵鲤笑着饮尽了茶盏中的茶水:“卢爷回来了吗?”
李庆答道:“回来了。”
赵鲤轻松伸了个懒腰:“那就准备看戏吧。”
……
正值炎夏,隆庆帝正在御花园听雨台歇凉。
他微微敞着衣襟,歪在榻上,正用系着铃铛的孔雀尾羽,逗弄一只毛色极好的白色鸳鸯眼猫咪。
一个内侍冷汗涔涔的站在一边。
隆庆帝恍若未觉,沉迷在撸猫的乐趣中,看着那只雪球似的猫儿扑咬逗猫棒。
许久,久到站在太阳中的内侍身型有些摇晃,他才好像是记起什么似的:“你刚刚说什么?谁来了?”
那内侍烈日之下站了许久,口干舌燥,舔了下嘴唇才道:“回陛下,承恩公府老太君着诰命大妆,跪在午宫外喊冤。”
“已是跪了一个时辰,皇后娘娘请您做主。”
隆庆帝没喝酒,面上却露出喝醉酒似的表情:“哦,承恩公府这老太君身体还挺好,能跪那么久。”
内侍不敢接他这不着调的话,垂首站在阶下。
“你说……”隆庆帝慢悠悠的撸着猫咪,一边问,“你说皇后命你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请您为承恩公府做主。”内侍重复了两遍。
“为承恩公府做主,为承恩公府做主。”隆庆帝微眯着眼睛,“皇后当真深明大义。”
说完他又垂头去给膝盖上的猫顺毛,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皇后派来的内侍顶着大太阳,心中着急。
又等了许久,隆庆帝饮尽了旁边矮几上的冰镇酸梅汤,这才道:“告诉皇后,今日朕身体不适,这些事物,便交给沈大伴操劳吧。”
闻言,内侍神情大变:“陛下,承恩公府老太君前来,就是状告靖宁卫沈晏沈大人,这……”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隆庆帝悠悠望来的视线惊得满身是汗。
隆庆帝摸着猫咪的脊背,语气平静的说道:“回去告诉皇后,阿晏是个好孩子,他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禀报道沈之行来了。
与那内侍猛然色变不同,隆庆帝突然精神,从榻上直起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沈之行缓缓行来,依旧是那样儒雅从容的气度。
顶着太阳,还能一身清爽,连一点汗水都没有,更不必说内侍阉人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骚臭味道。
“沈大伴不必多礼。”
在沈之行行礼之前,隆庆帝制止道,但沈之行依旧是行了全礼,没有半分不敬松懈:“见过陛下。”
隆庆帝拿他这十年如一日的慎重无法,只叹了口气:“有人在宫门外告阿晏的状,沈大伴替朕去看看。”
一旁的内侍见隆庆帝如此信赖沈家叔侄,心中惊骇。
沈之行却很清楚,世人总爱将问题复杂化,眼前陛下不愿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嫌天热不想去。
当下劝道:“陛下,既是承恩公府状告阿晏,我自然须得回避。”
“还请陛下移步。”
隆庆帝眯眼看了一眼外边的烈日,面色一苦:“好吧,那我便走一趟。”
他站起身,左右侍从上前为他整理衣衫。
隆庆帝正要移步,忽见皇后派来那内侍还站在阶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一丝促狭。
他好像记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对了,天气炎热,南边又旱又涝,朕想着百姓实在心疼,决定再次缩减宫中用度,减轻百姓负担。”
“皇后为一国之母,深明大义,自当先做表率。”
“这缩减就先从皇后那开始,将冰盆冰饮先停了。”
说完他绕过目瞪口呆的内侍,对着沈之行道:“走吧,沈大伴。”
前些时日,他才削减用度,让皇后每日减到两素一汤,现在又减了夏日冰盆。
想到深明大义,但与他不同心的皇后将吃糠咽菜,隆庆帝心情舒畅的甩甩衣袖,抱着那只鸳鸯眼猫咪就上了步辇。
沈之行跟随其后。
一路行至宫门,宫门前除了一身诰命大妆的承恩公府老太君,还整整齐齐跪了一排的御史。
这些人双手高高举着奏疏,在烈日之下摇摇欲坠。
隆庆帝撸猫的手一顿,从步辇中探出头,对行走在侧的沈之行道:“沈大伴,你看多有意思。”
“俱是忠君为国之人啊。”
听了隆庆帝的阴阳怪气,沈之行垂眼露出一个温文的笑:“是啊。”
第240章
弹劾
烈日之下,宫门洞开。
看得皇帝御辇行来,宫门前顿时哭做一团。
一个姓林的御史,高高举起手中奏疏哭拜道:“陛下,臣弹劾靖宁卫指挥使沈晏先是杖打白鹿书院学子,后又欺压忠臣遗孤,无故捉拿承恩公府小公爷。”
“历来大景行仁政,以孝义治国,延续至今,是历代先皇奉承圣人之道的结果。”
“可现如今,奸佞当道,长此以往社稷危矣。”
这林御史越说越急,最后竟是一头栽倒在地。
隆庆帝坐在御撵上,面上的笑渐渐收敛。
他却不是信这御史的话,对沈晏心生不满。
相反,在沈晏任何事情都及时、毫不欺瞒上报的前提下。
他怒的,是这些身受皇恩的官吏御史,竟是连查证也不愿,直接摆出死谏之态。
御史这样的职务,赐予他们的风闻奏报的权利,这些人却连查证也不,便张口污蔑。
眼前的林御史,他一身清廉简朴,每到月底都要让发妻当掉嫁妆金环以做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