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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然后再将酿好的鸭肉口袋,擦干用开水流烫,铺上姜片上炉蒸一个时辰。

    最后淋上红亮酱汁。

    出锅鸭形丰腴饱满,原汁突出,满堂皆香。

    这道江南名菜,只在盛京最繁华的江云楼有售。

    那里的厨子是从江南请来的,最是傲气,一天限量只做五只。

    赵鲤吃过一次后,似乎是看她喜欢,沈晏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每天下朝都能热乎乎的给她带回来一只,直到她吃厌了。

    而现在,赵鲤的面前就摆着一个酿过的人肉口袋。

    只是酿鸭子用的是八宝,而酿这人口袋的,是米糠腌膏。

    两相联系,赵鲤忍不住叫一旁捂着眼睛的小纨,又给她倒了一碗香露水一口饮尽,压下胸口翻腾的恶心。

    那一具尸身平躺在草席上。

    因没有颅骨支撑,面部揉成一团,鼻尖扁塌。

    里面填塞满了米糠膏。

    沈晏的手在尸体额头上按了一下,力道有些重。

    就有淡黄膏状物,从尸体的眼角和嘴角挤出来。

    这些膏体,在晨光之下,呈现一种油润的质感。

    一想到是什么油,蹲在尸体旁边的鲁建兴都默默往后挪了一些,屏住呼吸,回避空气中弥漫的腌菜香味。

    他尚且如此,船上众多常吃腌菜的水手官吏,没有一个还能稳住心态。

    全都在船舷趴成一排呕吐。

    只有沈晏面上没有太明显的恶感表现。

    他紧紧蹙眉,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在尸身上摸索。

    赵鲤走上前去观察。

    正想叫鲁建兴脱了鹿皮手套给她,沈晏看了看她:“你站远一点,别弄脏手。”

    鲁建兴也道:“赵千户,我们来就行。”

    郑连喝了盐糖水,缓过了口气,白着脸也上前来帮忙。

    赵鲤便站到上风处。

    在沈晏三人的协力下,这尸体上的腌菜膏被抹了下来。

    尸体完整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具男尸。

    和八宝酿鸭子不同,酿鸭子厨子会斩去鸭子的翅膀和脚爪。

    但这尸体,完整到难以想象。

    不但脚趾手指,连生殖器官这样的细致之处也保留十分完整,并且满满的填上了米糠膏。

    清理到某处时,即便稳如沈晏,赵鲤也看见他面色发青。

    赵鲤探头,在尸体的颈侧寻找破口无果,开口道:“沈大人,尸体既然骨头内脏尽去,身上应当有个伤口。”

    就像是酿鸭子,厨师会在鸭脖上开口去骨。

    沈晏似乎也想到了这一重,叫鲁建兴和郑连与他协作,在尸体上翻找伤口。

    但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这尸体身上并不见任何外伤。

    这下,这事只怕就不是一件简单的凶案,而是属于巡夜司管辖的诡案了。

    赵鲤正想说话,却听郑连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会不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从那地方拆骨的?”

    郑连原本消瘦的脸,因晕船有些发青。

    见赵鲤三人都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他有些扭捏道:“就是后面……粪门!”

    赵鲤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粪门……

    她得视线下移,往尸体上扫了一眼就飞快别开:“不能吧?”

    这种变态程度,实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

    三个围在尸体旁边的男人一时都沉默。

    最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鲁建兴和郑连询问的视线落在沈晏身上。

    是现场验证,还是靠岸寻个仵作?

    沈晏叹了口气,最终道:“阿鲤,背过身去。”

    赵鲤本身也不想看,飞速转身面向江水。

    只听身后一阵响动。

    随后,传来郑连的抽气声。

    “还真是!”鲁建兴说道,“郑连,你小子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这都能想到。”

    “我不是,我没有!”郑连急忙否认。

    又听沈晏沉吟了一会后道:“待这桩事了,你便休沐一段时间,好生休息一阵。”

    免得给孩子累变态了。

    “沈大人?”郑连有些崩溃。

    赵鲤好奇,转身来看。

    沈晏眼疾手快的扯了一块布,盖在俯趴的尸身上。

    没能看见,赵鲤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没有在多事去掀开,免得看见什么伤害自己心灵的东西。

    验证了这尸体诡异的伤处,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

    这具尸体,究竟属不属巡夜司管。

    正常人类应当无法对同类造成这样的伤害。

    但打开心眼,却没在这具尸体上寻到诡物或是仙神的残余痕迹。

    最终,沈晏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还是决定去清崖县走一趟。

    即便是人类所为不归巡夜司管辖,这桩恶劣程度前所未见的案子,靖宁卫也理应插手。

    暂停在江中的楼船,重新扬帆起航,调转方向朝着泰州府清崖县而去。

    “东南财赋地,江浙人文薮。”

    这句话在明朝适用,对这个世界的大景同样适用。

    越靠近南边,越发兴旺繁盛,也有了与盛京不同的人文风物。

    沈晏到来,瞒不了人。

    靖宁卫的官船船队停泊在外水,便有人先放小船上岸通知。

    本地官吏迅速的组织,前来迎接。

    同时也心中忐忑,不知沈晏突然改变行程,到他们这小小的县里来做什么。

    清崖县的官吏乡绅,纷纷在码头迎接。

    为首的县太爷王钰是一个下颌几缕胡须的中年人。

    得了通知,他正搭着轿子前往。

    独自在轿子上时,他面色难看至极:“沈晏奸贼,身受皇恩,不思回报,反倒中途耽误,实是该杀!”

    他说道最后,声音大了些,骑马跟随的侍从,立刻哭丧一张脸低声道:“老爷,我的老爷哎!您小声些!”

    “隔墙有耳。”

    随从的提醒,让轿中王钰忍不住咬紧了牙。

    但他好歹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轿子行到码头,还没停稳,王钰就听见一阵喧闹。

    他掀开轿帘,便见一些身着鱼服的靖宁卫在驱赶码头上的力工商贾。

    吆喝着,清空码头。

    见一个靖宁卫抬脚踹翻了江边小贩的货物,王钰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第248章

    肥黄鳝

    这些无法无天的恶犬!

    王钰摔下轿帘,心中怒骂不已。

    就在这一片乱象之中,王钰走下轿子。

    脚还没沾地,就听一个声音道:“王大人,好大的架子!”

    听见这声音,王钰面上更带几分怒色。

    他抬眼看去,只见在几步之外,有一身着靖宁卫百户服的精瘦汉子不讲究的坐在一架贩鱼的推车上。

    这汉子黑脸络腮胡,手里端着一张荷叶,里面装着还冒烟的炸豆腐。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摊上弄来的。

    在他旁边就是腥臭的杀鱼下脚料,腥臭无比,难为他还能一口一个炸豆腐吃得喷香。

    他和王钰显然关系很不友好,嘴角还沾着炸豆腐的褐色酱汁,已经开始出言嘲讽。

    王钰不敢非议沈晏,但面对地方驻守的靖宁卫百户还是不怂的,立刻冷笑道:“雷大人好胃口,本官的事情不劳您费心。”

    “大人这豆腐付钱了吗?”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那姓雷的百户听王钰埋汰他吃豆腐的两个小钱都不给,顿觉被羞辱,立刻站起身来。

    和那些文人不同,他是彻底的武斗派,撩起袖子就要发扬大景官场优良传统。

    眼看剑拔弩张,须发花白的县中主簿满脸痛苦出来劝:“二位停手,二位停手,莫要伤了脸面。”

    “叫沈大人瞧见了,也难看丢丑。”

    听了他的话,这两人才稍收了敌对的态度,互看一眼,送了对方一个大白眼后各自别开头。

    同样站在码头的乡绅小吏,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就在这段时间里,从远处接应的福船靠岸。

    王钰也不再跟雷百户这无礼武夫较劲,视线移到了那几艘福船上。

    张大了眼睛,想要仔细看看那年纪轻轻就权倾朝野的年轻指挥使。

    他曾听过无数关于沈晏的传言,作为读书人,胸怀忠君报国之志,他对沈家叔侄可谓深恶痛绝。

    那些恶行传来,他每每在灯下叹息。

    现在有幸见得真人,自然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奸佞之人。

    正想着,他便看见船上踏下来一个身量高大,龙眉凤目的青年男人。

    一身绯红飞鱼服,衬得他器宇轩昂。

    只是紧抿薄唇,神情略显阴鸷。

    王钰没有料到,沈晏生得一副好相貌,和他心中的恶行恶相有些差距,稍一愣神才迎了上去,却慢了雷百户半步。

    只见雷百户一抹嘴,一身油炸豆腐和鱼腥味,就大步走了上去:“沈大人。”

    王钰也提步跟上,走到近前,便看见沈晏身后跟着下来一群人。

    其中一人格外显眼。

    身量娇小,但是明眸顾盼生辉,是个十分貌美的少女。

    见她身上穿着的绣鳞千户服,王钰难免想到某些官员旅途无趣,都会带上取乐的侍妾。

    只是万万没想到,沈晏竟敢给这少女穿上旗官服。

    大景十四镇卫所,加上今年新设的巡夜司,也不过十五镇。

    千户之职正五品。

    而他这寒窗苦读二十载,辛苦施政为官的清崖县令竟才七品!

    自我脑补了一番,王钰心中对沈晏相貌生出的好感尽去。

    对赵鲤更是心生恶感。

    他面上也带了一些出来。

    见状他身边跟随着的主簿,在身后捅了捅他的腰眼。

    他这才像是顾全大局一般,走上前去。

    沈晏眼睛何其毒辣,视线一扫,已经理清在场诸人的想法和关系。

    他不动声色的领着赵鲤和郑连,冷漠的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踏上小轿,前去驿馆。

    赵鲤并不知道自己在他人心中,已经被脑补编排成了什么模样。

    她坐在轿中,大喇喇的掀开轿帘,观看这个古色古香的南方小县城。

    泰州清崖,虽说属齐地,但气候风貌已经大类于江南。

    山饶珍果,水富奇错。

    这里的百姓不如盛京百姓,但眼看着也没有多少饥瘦之相。

    路过市肆时,赵鲤看见有很多水产。

    这里的建筑也与盛京不同,盛京里坊民宅多有高高的院墙,但这里的却没有只有矮矮的篱笆。

    沈晏的队伍一路朝着馆驿走,赵鲤就好奇的看了一路。

    她这样,在盛京实在平常。

    但在靠近江南,风气保守的泰州,却叫包括王钰在内的的不少官吏乡绅腐齿鄙薄不已。

    清崖县的馆驿有些简陋,平常也只有往来的小吏会来住,吃些粗茶淡饭。

    第一次招待沈晏这样的盛京高官,驿丞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沈晏这样的贵人,不去住官员们准备好的别院,跑来住这小驿站做什么。

    急急忙忙的命人扫洒维修馆驿,好歹在人到之前,收拾了两间还算体面的厢房,更换了上头脏透油的被褥。

    刚松口气,就听厨房采买的人来报道,馆驿中公用钱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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