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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往来小吏,都是清粥豆腐打发,但那些清粥小菜抬到沈晏的桌上就有点找死的意味。

    驿丞不知道沈晏一行会不会在驿中用饭。

    理论上说,当地官员乡绅自有接待。

    再不济也会暂歇在本地靖宁卫据地。

    但他也怕这些贵人突然抽风,急命人前去采买食材。

    听采买的人回报,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最终一拍脑门,心疼的闭眼回房。

    在床下臭鞋中掏出一块有味道的银子,递给采买的仆役。

    那仆役嫌弃的用手拎着,听驿丞叮嘱道:“也别买什么太贵的。”

    “人家贵人宫中什么没有吃过?”

    “你就去街市上买一些清崖县特色的东西,腌菜小蟹,柑橘萝卜,挑新鲜的买,知道了吗?”

    那仆役在身上衣摆擦了擦银子,道:“好,旁边清泉村有肥黄鳝,爆炒起来极鲜美,我去买上两笼。”

    他这般说着,转身就朝着外走。

    驿丞叹了口气,自己辛辛苦苦几年的银子,一下全搭了进去。

    唉声叹气之余,外头有人跑来。

    一个气喘吁吁的靖宁卫力士,扶着纱帽一手握着刀。

    进来就不客气喊道:“快些准备!沈大人来了!”

    驿丞急忙打起精神,整理衣冠出去迎接。

    第249章

    炸豆腐

    清崖县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都将视线转移向了驿馆。

    驿馆驿丞整理衣衫,站在街口相迎。

    远远地看见净街仪仗走来,最前面一个差役不停敲着一只铜锣,提醒行人避让。

    在这差役之后,是一队锦衣缇骑的骑士。

    高头大马,身上绣衣鱼服在中午的阳光中流淌着光芒。

    驿丞大致一扫来的人员,顿时心中叫苦。

    清崖县算是富庶,却不是什么交通要隘,往来的都是些持公文小吏,这里的馆驿常年无人关注。

    每年朝廷会下拨馆驿维护资金和公用钱。

    但这笔资金,流程走完,拨付到各个地方馆驿手里的,已经所剩不多。

    以清崖县为例。

    上头拨付下来的维护银,七成卡在了县衙之中。

    最后会变成县太爷王钰的笔墨纸张钱,火耗钱。

    清崖县的馆驿,主体建筑年久失修。

    今年雨季垮塌了两间,其余的也不太好,漏雨漏风,房中床铺都缺胳膊少腿。

    现在一次性来的队伍,目测根本住不下。

    总不能叫这些京城来的大老爷们,住在漏风的瓦舍里。

    驿丞顿觉得棘手,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

    就在这时,那只缇骑队伍中一个面相消瘦精悍,只是看着脸色不大好的年轻人走马而出,行到驿丞面前。

    “敢问可是本地驿丞?”郑连问道,“可准备好了?”

    驿丞讷讷半天,只得点头。

    郑连立刻道:“可,我等先行检查布置警戒。”

    说完,他点了几个人,鱼贯进入驿馆。

    远远地看着驿馆破烂的大门,清崖县的雷百户有些不安,急忙下马再次走到沈晏的轿子边。

    “沈大人,这处驿馆破败不堪,实在不是好住处。”

    雷百户是京中调任地方的老资历,便想劝着沈晏去清崖百户所。

    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到底安全些。

    沈晏却拒绝了,在轿中观察这座馆驿,眉头紧皱。

    每个人看东西立场不一样。

    赵鲤看清崖县,看的是吃的玩的,看的是人文风物。

    沈晏却是在轿中暗自观察码头货运、城镇建筑,乃至于地面维护等。

    只目前所见,就让他大动肝火。

    整个清崖县,都像是眼前这个馆驿一般,年久失修。

    照着当地经济,道路码头等,本不该如此破败。

    现在人多发作不得,但其中责任,还需细细清算。

    沈晏默默地在轿子里算账。

    那边郑连已带人排查了驿馆。

    沈晏在一众官员乡绅的注视下,走入驿馆大堂。

    赵鲤跟在后边,仔细回想今日在街市上看见了什么新鲜吃食,想着待会叫郑连去给她跑腿。

    只是她还没有进大堂,就听见沈晏发作的声音。

    “朝廷每年向下拨付维护银,维护官道、馆驿。”

    “这清崖县道路四处都是粪秽垃圾,馆驿竟也破败至此,王知县到任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清崖县乡绅在驿馆之外,沈晏不再压抑,坐在上首,一只茶杯摔到了王钰的脚下。

    王钰被他这一发作吓了一跳,随后面上露出羞恼之色:“沈大人,本官到任至今,兢兢业业清清白白,这,这县城道路……”

    他忽地支吾起来。

    倒不是王县令记起了那些银钱是怎么化成炭火费,进入他腰包的。

    而是他根本想不起来这笔银子的来龙去脉。

    他记不起来没关系,有人记得。

    驿丞本着要死大人死的原则,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诉苦道:“沈大人明鉴,这驿馆修葺银每年只能支领二成不到。”

    “今年驿馆被雨水冲塌房子,还伤了仆役,下官去县衙支领,县衙却三推四阻,至今款项未曾到位。”

    驿丞机敏,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其中将自己贪墨菜钱之类的问题隐没了。

    听了驿丞的话,沈晏眯了眯眼睛,下令道:“鲁建兴,持诏令去查,查到底!”

    “是。”鲁建兴领命而出。

    雷严见状,眼里透露出明显的幸灾乐祸。

    只王钰气得嘴唇哆嗦:“沈大人来我清崖县,莫不是就为此事?那下官倒是荣幸得很。”

    他也不辩解,就那样背脊挺直,好似谁在构陷他。

    赵鲤站在门边险些笑出声。

    这大景官吏都有些不要脸成分在里面。

    她在那笑,便被沈晏注意到。

    沈晏余光看见她,面上怒容一缓。

    想到她爱吃爱玩的性子,不必留在这等他处理这些琐碎事务。

    他轻咳一声道:“赵千户,楼船上那案件就交由你负责。”

    想了想,陌生的地方这样放赵鲤出去玩,到底不放心。

    沈晏的视线转向一旁幸灾乐祸得正起劲的雷严。

    “雷百户,清崖县事务你熟悉,就由你从旁辅佐。”

    雷严听了一愣之后,又是一喜。

    和王钰那种消息闭塞的蠢货不同,雷严有靖宁卫的内部消息渠道。

    第一眼他就认出赵鲤,应该就是当前风头最盛的巡夜司千户。

    正愁没有渠道拉关系,便有了沈晏的命令,他顿时喜上眉梢,络腮胡子都高兴地翘了起来:“是!”

    ……

    因沈晏的一番安排,赵鲤走出驿馆门时,身后就多了一个热情得有点过度的雷百户。

    “赵千户,不知船上是什么案件啊?”

    雷严和郑连并排走,好奇的询问着。

    赵鲤想了想,转头看向他:“雷百户。”

    见赵鲤一脸严肃,雷严也收了面上的好奇,眉毛一竖道:“在,赵千户,有事您尽管吩咐。”

    他有些忐忑期待,却听赵鲤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方才吃的炸豆腐,哪里有卖?”

    雷严:??

    他呆了一下,随即想到,应该是炸豆腐与案件有什么关联,急忙肃声道:“就在码头。”

    “好,正好我们也需要回一趟船上。”

    赵鲤有些高兴,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吃到炸豆腐的同时,不耽误事。

    那具尸体还放在腌菜缸里,之前人多眼杂,若是那时抬出来,说不得一个上午传遍清崖,届时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赵鲤只得折返,再去运一趟,正好送到清崖县的百户所。

    于是这一支,临时凑出来的队伍,又骑着马往码头走。

    第250章

    一尝便知

    清崖县城不大。

    虽只是走马,但回到码头也恰好是午饭时分。

    码头上之前被驱赶走的小贩,等活的力工,陆陆续续回来。

    刚重现一些热闹,不料远处又看见靖宁卫的鱼服,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赵鲤远远地看见码头上的人,躲城管一样乱成一团,冲着雷严挑了挑眉:“雷百户平日积威甚重啊。”

    京城百姓见了靖宁卫都没逃得这么狠。

    雷严讪笑,背上却出了一层细汗。

    往常他并不太管束手下,现在被赵鲤这样有些深意的提点,再看满码头逃窜的百姓,他这才意识到些什么,急急道:“日后,定严加管束。”

    炸豆腐摊的老板推着手推车,正费劲地跑。

    听见身后喊卖炸豆腐的,他跑得更快。

    叫赵鲤他们追了一小截才追上。

    眼看一票穿着鱼服的靖宁卫将他的小车围住,他心里面已经想好了遗言,却听雷严骂道:“买你个炸豆腐,你跑什么?”

    炸豆腐的这才反应过来,讪笑告罪不已。

    “给我们一人来一份。”

    赵鲤早有些馋,叮嘱道:“我的多放葱。”

    其实很多人都对这种炸豆腐没什么兴趣,但看赵鲤喜欢,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

    于是一行十人,就这样齐齐整整地蹲在码头边,面向浑浊的江水吃炸豆腐。

    只有郑连,精神萎靡吃不下去。

    见状,赵鲤提醒道:“你现在不吃,一会还吃得下去吗?”

    一会上船取了尸体去清崖百户所,会命所中仵作重新验尸,现在不吃,一会可没东西吐的。

    郑连想了想,觉得赵鲤说得很有道理,一脸痛苦的转头看向炸豆腐摊的老板:“再给我来一份!”

    雷严不知他们怎么那么好兴致,胡乱吃了一份炸豆腐,就自告奋勇道:“赵千户,有什么事,可叫属下先去办。”

    赵鲤正叫炸豆腐摊的老板给她多放虾油,闻言指了指停在外水的楼船:“船上有一具水里捞出来的尸体,劳烦雷百户,运去百户所查验。”

    听闻牵扯尸首,雷严神情一振,高兴道:“没问题,交给属下。”

    说完,将装炸豆腐的荷叶往水里一丢,胡乱一擦嘴,就带着两个人去楼船上。

    等到赵鲤在炸豆腐摊老板惊骇的目光中,扫光了摊上的全部存货。

    雷严等人推着一个散发鱼腥味的推车过来。

    上面严严实实盖着黑布,凸出一口大缸的形状。

    赵鲤摘下荷包,结算了豆腐钱。

    一行人又往清崖县的百户所赶。

    在百户所验尸房,雷严看见了他一直好奇的东西。

    他一张黑脸涨成酱红。

    本还想强撑一下,但仵作在郑连的指示下将尸体翻了个身,看见尸体后边的情况,他就再也绷不住。

    捂着嘴往外跑。

    在验尸房的门口,与其他几个往外跑的人撞作一团。

    不一会,门外齐齐整整的传来呕吐声。

    验尸的仵作,不过是小地方靠家传手艺混口饭吃,他哪见过这场面,也是一阵干呕。

    “赵、赵……赵千户,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老仵作是本地人,他从来没觉得家中餐桌上吃惯了的腌菜味道这样让人恶心。

    他双手戴着鹿皮手套,抬胳膊肘挡住鼻子。

    一想到自己要亲手查验这玩意,一把年纪的他险些想辞官回家。

    赵鲤第一次看见这尸体粪门的情况,同样犯恶心。

    听了老仵作的话,回道:“我们要是知道,还查验什么?”

    “来的路上听闻您是家传手艺,全大景有数的仵作,这就交给您了!”

    赵鲤给仵作带了两顶高帽,打了个嗝。

    前后两辈子,能让她恶心到退让的东西真心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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