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穿着豆绿衣裙的小丫鬟,左右都是随行的靖宁卫,一路同手同脚的跟着走来。听见赵鲤问话,急忙点头道:“是念了,小姐说孩子夜哭可怜,念一念也不费事。”
从这哆哆嗦嗦的小丫鬟身上收回视线,赵鲤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四处看了看,便见右方有家新漆黑亮的酒肆,生意颇好,匾额上还沾着红纸,显然才新开没多久。
“阿詹,叫人去问问,这家酒肆是不是近几日才开的?”
“是不是常有喝了猫尿的,来这撒尿?”
得了赵鲤的吩咐,两个校尉小跑着前去。
眨眼间又风一样跑回来,手里还提溜着簌簌发抖的店掌柜。
掌柜的见人先哭:“大人啊,小人只是做些小本买卖,五日前才开业。”
“客人喝醉了往哪撒尿往哪吐,小人是真管不着啊。”
他虽哭哭啼啼,但将事情交代得挺清楚。
五日前新开了酒肆,喝醉的酒鬼们,毫无素质当街撒尿。
四日前,陈家小姐路过此处,看见这石碑,好意念出了石碑上的夜啼贴。
被污染的石碑,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确仪式。
陈家小姐因此中招,丢了生魂。
而后某个力量并不那么强大的存在,驱使两个小木灵来垫脚附体。
让陈小姐的躯壳,免被邪祟占去。
赵鲤已经祛除了垫着陈家小姐脚后跟的两个小木灵。
现在要紧的,就是寻回陈大小姐离体的生魂。
赵鲤想了想,对阿詹道:“着人去找找,这石碑是谁家立的。”
随后她又看向还在发抖的店家道:“掌柜的,你家有什么新鲜菜式吗?”
抬袖子抹泪的掌柜,手一顿。
“啊?”
……
赵鲤一行人被酒肆掌柜诚惶诚恐的迎进酒肆。
酒客见他们立刻四散而去。
赵鲤在大堂寻了个舒适位置。
这家店菜式酒水都很一般,赵鲤吃了两碟花生米。
等来了拿着陈小姐衣裳的陈大人。
又等到夜幕四合,宵禁时分。
无人的街道上,只有远处望火楼上可见红莹莹的灯火。
两个更夫并肩走着,一人手持锣,一人拿着竹板。
手中白纸灯笼,照亮前路。
两人走上一段,便要喊上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将近路口,其中一个更夫道:“大哥,快走到前面,小心着些。”
“那处原先还好,这几日每每路过便听见小孩玩耍的笑声。”
话音刚落,两人转过一处拐角。
险些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这黑灯瞎火,刚说完鬼故事,便撞上人。
那人惨叫一声,发出比鬼还凄厉的叫。
两个更夫吓得魂不附体,扬起手里的灯笼就要砸出去。
只砸了一半,被一只手握住。
仔细看明白是个人,更夫正要骂。
视线上移,便看见那人身上绣鳞鱼服银线在灯笼光下暗芒流淌。
两个更夫一哆嗦,又往旁边看。
方才吓得鬼喊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件衣裳,瞧着略眼熟。
再仔细一看,对方熟练从怀里掏出手帕抹眼泪的样子。
两个更夫同时认出这人来:“陈知县?”
眼前这人,不是他们成阳的哭包知县还能有谁。
再看旁边的鱼服靖宁卫,两个更夫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涉入了大阴谋,九族不保。
两个更夫是亲哥俩,相互抱着,咧嘴就要哭。
却听那个靖宁卫道:“前面有事,你们绕道走。”
两个更夫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很诚实,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这时,受了惊吓飙了几颗眼泪的陈县令,才摸着胸口平复心跳。
他望着黑黢黢的街道,心中生怯。
只是想到女儿,还是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
走到白日赵鲤她们调查的石碑,竹竿撑起一套月白衣裙。
正是陈家小姐穿过的。
竹竿高高撑起,空荡荡的月白裙子,裙角飘动。
夜中瞧着,就像是半空飘着条裙子。
陈县令一手握着这撑衣的竹竿,一手提着一只白纸灯笼。
灯笼中的烛心白棉线里夹着陈小姐的头发。
白纸灯笼面上,以陈小姐的中指指尖血,写了她的生辰八字。
提着这两样东西,陈知县抻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对着黑暗喊了一声:“儿啊~~”
他本就不是个胆儿大的,害怕之下,声线颤抖。
夜间飘悠悠传远,如冤鬼叫魂。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
吹得竹竿上月白裙子裙摆摇晃不已。
就在一瞬间,陈知县手中的灯笼暖黄烛光骤然蒙上一层阴惨的绿色。
第466章
叫魂
投在地上的橘黄烛火,是黑暗中唯一光源。
也是陈知县最后的依仗。
橘黄烛火骤然变成阴惨惨的绿色。
长街上,一阵凉风卷过。
月白裙摆迎风摆动。
陈知县手一阵哆嗦,险些将手中灯笼丢出去。
却听一声轻笑从石碑处传来。
陈知县本以为是他家女儿,还可忍耐。
只是认真一听,竟像是婴孩的笑声。
他臂弯里举着的竹竿一歪,扬起的裙子眼看歪倒下来。
就在此时,方才护卫的靖宁卫上前,一把稳住竹竿。
赵鲤的声音也传来,道:“别怕。”
陈知县嘴皮子哆嗦,看见赵鲤顿觉安全感爆棚。
求助道:“赵千户?”
赵鲤走进,有些纳闷地看着灯笼。
常理来说,陈小姐的生魂应该已经进了灯笼中。
可眼下烛光因阴气犯绿,烛花噼啪炸开。
完全推翻了赵鲤先前的推测。
她原本以为,陈小姐的生魂应该是被什么藏了起来。
现在看,并非如此。
生魂爽直,自由随性。
眼前所见,竟像是陈小姐自己不愿回来。
赵鲤摇了摇头,命阿詹抬来起乩的沙盘。
“陈大人,你先稳住!”
安抚了两句,赵鲤站在石碑前,将乩笔搭在沙盘中。
赵鲤一手握住刀,一手拨动乩笔。
刚念出自己的问题,正待燃起线香。
乩笔突然一颤,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赵鲤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这么上道的?
讶然之间,忽然听见一阵有点耳熟的嘤嘤声。
沙盘上,出现了几只细碎的爪印。
是木灵。
只是数量似乎有些多。
赵鲤打开心眼,顿时一阵嘈杂之声传入耳中。
几只小木灵,在扶乩的沙盘上踩来踩去。
其中一只头上顶着小花的,蹦跳得格外欢实。
它们协作着,举起乩笔,朝着一个方向跑。
乩笔笔尖像是路标。
这些小木灵速度极快,眨眼间跑出一截。
赵鲤一声令下:“跟上!”
一群人便追着这些小木灵,在成阳深夜的街头奔跑起来。
陈知县气喘吁吁跟随在后,没跑几步,险些摔了一跟头。
“陈县令,抓紧!”
两个校尉看不过去他这废柴样,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架着他的腿将他抬起。
陈县令只来得及抱紧灯笼和竹竿子,便被两人架着奔跑起来。
夜间宵禁,成阳街头空无一人。
几人畅通无阻地奔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城西。
跑到半道,赵鲤速度慢了下来。
就是再皮糙肉厚高体质,她实打实受的伤也没好那么快。
跑了一段,便觉得气喘腿发软。
“阿鲤小姐,你没事吧?”阿詹担忧赵鲤的伤势。
若这姑奶奶伤口裂开,倒霉的还是他。
赵鲤感觉自己有些费劲,就停下脚步,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去:“别跟丢了。”
闻言,几个校尉继续追了出去,沿途留下记号。
城西居住的,大多是不那么富裕的百姓。
建筑房屋包括路面,都差了一些。
前边跑得飞快的乩笔,终于在一处停下。
笔尖直直指着一户人家的大门。
随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眼见乩笔再无动静,几个校尉守在这户人家门前。
其余几个回头接应赵鲤等人。
等到了这户人家门前,赵鲤还没说话,陈知县已经啊呀一声。
赵鲤扭头看他:“陈大人,认识这户人家?”
他手里还握着竹竿,提着灯笼,双眼发直。
许久,才面色难看道:“怎会不认识!”
赵鲤倒有些稀奇,这哭包大人一直哭哭啼啼,好像对什么都没脾气。
第一次看见他脸上这么明显的,露出嫌恶和不满。
陈大人道:“此处住着的是一个穷酸臭腐儒,百无一用的烂秀才。”
“我女儿对他……”
陈大人说得扭扭捏捏,但是赵鲤瞬间明白他先前那一串尖酸贬低之词是因为什么了。
这世间没有哪个老丈人,会对拱自家白菜的猪和颜悦色。
陈县令似乎怕赵鲤误会,解释道:“这秀才若是个好的,倒也没什么。”
“偏生这秀才,除了一张脸和两片泡过蜜糖的嘴皮子,什么也没有。”
“一个穷秀才,整日里与狐朋狗友高谈阔论,妄论朝政,取死有道。”
“为人父母又怎舍得儿女吃苦。”
除了赵淮那种狼心狗肺的玩意,这世界上大多数父母都如陈县令一样的想法。
赵鲤无意干涉别人的家事,抬下巴指了指。
立刻有校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