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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绢娘手指翻飞,在筷子之间绑上红色丝线。

    两人一路走一路布下香灰道。

    林道人数次抬眼看绢娘。

    想不明白,这姑娘手里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红丝线是哪来的!

    绢娘将一块红菜头放进嘴里咀嚼,见林道人看来,双唇间都是红色汁液的她腼腆一笑。

    林道人纵心中百般疑惑,这场景也不好多看或是询问。

    两人协作着,很快就在村南到原家之间布下了一条香灰道。

    等他们布好,天色已晚。

    黄山村的南山上空,无数乌鸦盘踞在林子上空,发出渗人的啼叫。

    气氛极压抑,两人疾步回了原家。

    原家门上,悬挂着一盏黯淡的灯。

    光线有一种异常的浑浊感。

    进了门去,便见原家前院放置着一张方桌。

    桌上照着那副鬼宴图,摆上了菜和供奉的白饭。

    方桌后,有一临时搭建的灶台。

    赵鲤立在土灶后。

    升腾起的烟雾,让她眉眼有些模糊。

    赵鲤抬眼看来,沉声道:“准备宴客了!”

    话音一落,天边最后一缕余晖消失。

    天空霎时间暗下,南边山林中乌鸦扑腾翅膀,漫天乱飞。

    连接黄山村南与原家的香灰道上腾起一阵凉风。

    接着插在香灰道上的旧筷子,忽然极细微的歪了一下。

    连接筷子之间的红色丝线,压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弧度缓缓顺着香灰道的方向移动。

    香灰道两侧凉风阵阵。

    卷着地上尘泥的凉风,像是一层灰雾笼罩。

    在路中,那条香灰形成的小道,香灰却是纹丝不动。

    黄山村中,有好事之人偷偷在窗后观看。

    只见得灰风之中,有一双枯瘦的脚,虚虚悬在红线上两寸。

    这脚惨白,像是糊墙的白垩灰。

    下边的红线却是在灰风之中红得亮眼。

    一惨白,一殷红。

    在灰蒙蒙的底色下,撞出叫人头皮发炸的对比。

    再往上,便是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敢再看。

    偷偷捂住自己的嘴,藏身进了被窝瑟瑟发抖。

    也幸而此人未再向上看,方才没注意到,那双前行的脚不知何时停下。

    脚的主人,眼睛藏在乱发后朝他的方向看来。

    因香灰盐圈的阻隔,终无发现,这才继续前行。

    原家之中,赵鲤站在灶台之后。

    忽而原家大门门前悬挂的灯笼,像是被什么吹动,明灭数下。

    敞开的朱红大门,门前无人,却传来叩门之声。

    “咚咚咚咚。”

    林道人被这声音,惊得皮肉发紧。

    下意识扭头去看赵鲤,却见赵鲤仰起头,脸上带着面具般的假笑。

    “欢迎,欢迎,请进!”

    得了她的这声应,片刻后,红线吱嘎作响,缓缓停在了方桌前。

    未开心眼的林道人,悚然见得一个灰影缓缓浮出。

    这灰影佝偻,极瘦。

    并不落座,探出枯枝般的手便抓向桌上饭食。

    它双手左右开弓,在饭食上虚虚一抓。

    饭菜不见少,但它手中确确实实握住了一粒光团。

    它急将光团塞进口中,那细细的粒子顺着针孔大小的嗓子滑下。

    随着咕咚一声咽下的声音,原家院中忽而传出一声满足的啼哭。

    香灰道上的红线,轻轻晃动。

    叩门声越来越多。

    汇集在桌边的灰影也越来越多。

    这些层层叠叠的灰影,抓取光粒填进嘴里。

    来自狴犴香案前的香灰发挥效用。

    某位暴躁又仁慈的大神,心软布施香火。

    随着光粒咽下,第一个来的灰影硕大腹部缓缓减小。

    终缩小至常人体型,它的皮肉充盈了些。

    捂脸悲哭数声,消散成烟。

    宴了两巡,桌上饭食逐渐发灰软塌。

    赵鲤便像跑堂小妹,将腐败的饭食端走,换上蒸笼中热着的。

    绢娘和林道人在旁帮忙。

    如此这般,终到了子时时分,原家灰影渐少。

    赵鲤又换下桌上腐败的饭食,探头看了看蒸笼。

    笼中饭菜只剩一份。

    看了看院中灰影数量,赵鲤松了口气。

    这时,却听一阵竹杖点地之声。

    和顺着香灰道而来的灰影不同,一些沉重的脚步,踩乱了香灰道。

    绢娘忍不住扯住赵鲤袖摆,看向原家门外的长街。

    黑暗中,有恶客临门。

    第660章

    石人

    石膏色的足,毫不客气踏在道中。

    将林道人和绢娘进行布下的香灰道,弄得一团凌乱。

    一根竹杖在前连点,手持竹杖之‘人’行走在前。

    在它身后,是三个与它一模一样的‘人’。

    一行四‘人’,如盲人众般,以手搭在前面‘人’的肩上行走。

    头上都带着黑色纱帷,过长的袖摆遮住它们的手臂。

    它们并不像来讨食的饿诡那般守规矩。

    赤裸脚掌踩碎了插在香灰上的旧筷子。

    这四位恶客每行一步,周身阴风都将地上香灰吹得四散。

    做鬼宴的香灰,是赵鲤随身携带的狴犴神龛前香灰。

    但布置香灰道的,却来自原老太爷灵前。

    四个恶客故意如此作为,恶意再明显不过。

    绢娘见得自己辛苦织的红线,被踏于足下。

    不由恼怒,忍不住上前小半步:“混、混蛋!”

    骂完,她又被这黑暗中的四位恶客气势震慑,闪身到了灶台旁边。

    轻轻拽了赵鲤的袖子:“阿鲤,它们和我……似乎一样,但有四个。”

    “能打得过吗?”

    自家姐妹危急时刻说话不必在乎脸面,绢娘小声道:“若棘手,我便先带你逃走!”

    经历过西常山,绢娘亲眼看见过赵鲤的实力。

    但她也瞧见了赵鲤那一身的伤。

    若有别的法子,还是……不要战斗比较好。

    和避战派的绢娘不同,赵鲤见此情形,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别担心。”赵鲤挡在绢娘面前,扭头看向已经行至原家门前的四个恶客:“你帮我保管好刀就好。”

    绢娘有些紧张地看向院中那口养鱼陶缸,

    她紧张之时,黏在缸边若隐若现的蛛丝也微微发抖。

    上门的四位恶客,立在原家门前灯下。

    没礼貌的家伙,并不敲门。

    挂在门前的迎客灯,晃动了两下猛然变得惨绿。

    它们齐齐开口,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们来赴宴。”

    赵鲤右手厨刀挽了个刀花,随后用力剁在灶台的案板上。

    两掌宽的厚背菜刀,深深剁入案板两寸:“来了就进来,还要人请你们不成?”

    赵鲤就属顺毛驴,不管是什么物种,旁人对她客气,她便也客气。

    如遇恶客,她便比恶客更恶。

    原家院落上空,回荡着案板裂开的咔嚓声。

    立在门前的四位恶客,似乎也被赵鲤这态度吓了一跳。

    半响,才有所动作。

    领头持竹杖的那个,率先跨过原家门槛。

    身后三‘人’搭着肩膀,挨个进来。

    待他们进了原家的门。

    从未学习过巡夜司心眼观想法的林道人,这才瞧见这些恶客模样。

    他顿时色变。

    迅速向赵鲤方向移动了两步:“是守坟的四个石将军。”

    林道人本馥县生人,左近有什么丧事怪事,都会请到他这。

    因此他小道消息是十分灵通的。

    “近几年不太平,黄山村原老太爷曾斥资,在乱葬岗竖下四个石人镇守。”

    原老太爷凭着手艺,挣下偌大家业。

    原家名声不差,修桥铺路之类的善事也会干。

    听闻乱葬岗有异,原老太爷曾出资树四个无目的石将军看守乱葬岗中饿诡。

    这次原老太爷遭了小人算计,竟是连这四个石人都来凑热闹。

    听见原老太爷,四个恶客齐齐在黑帷后冷笑。

    “那原老太爷倒是善人,布施时却不愿舍我等一炷香。”

    领头的那个,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它将手中竹杖靠在方桌边,不待招呼自行坐下。

    “我等偏要来原家,食一份供奉,一炷香。”

    它虽是随口一言,却解释了它们四个不安分来此的原因

    赵鲤闻言,忍不住冷笑:“布施饿诡,有你们什么事?”

    原老太爷便是疏忽,没给这四个石头祭祀,也不是这些恶客惦记怪罪的理由。

    便是精怪,谁亏欠谁了?

    赵鲤说话极不客气,四个石人先是一愣,随后一怒。

    米养百样人,山灵亦生得百种。

    相比绢娘,阿水,这几个石头人便属于生在乱坟岗恶瘴中,先天品格不好的。

    四人遮脸的黑帷后,齐齐发出磨牙之声。

    先坐下那个领头人看了看其余石人,从袖下探出石膏色的手,重重叩了叩桌板:“原家既放焰口,开鬼宴,便得照着规矩走!”

    放焰口,布施饿诡同时,会张贴符篆,请鬼差放行,请狱卒开囚笼。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鲤并没有完全照着厉坛仪轨行事。

    但这几个石人,厚脸皮踏着香灰道来了,赵鲤也得尽到主家的职责。

    四个石人分作方桌边,将方桌前摆放的条凳压得吱嘎作响。

    原家院中本还等待布施的零星三四个饿诡,在石人看守在场的情形下,纷纷避走不敢上前。

    见得桌面空空,一个石人问道:“还不上菜?”

    赵鲤知道它们必出幺蛾子。

    但她也想瞧瞧这几个石人,究竟能闹出什么乐子。

    赵鲤亲自掀开蒸笼,在托盘上装上最后一份供奉饭食。

    方端上桌,一个石人猛抬手,将这些饭食扫到了地上。

    哗啦啦,盘碗摔了一地。

    菜食滚在青石地上,再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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