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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不是云栖小肚鸡肠揣测那般,在何处得罪了赵鲤。

    子时将近,逼得没办法。

    幸有亲爹陪着,云栖打着抖颤将赵鲤带来的香灰琉璃灯点起。

    这盏灯中,有一只中指长,酒盏粗细的蜡烛。

    呈淡黄色,有淡淡焚香气味。

    看蜡烛粗细重量,将将够烧半个时辰。

    蜡烛点燃,噼啪炸了一个烛花。

    较之一般蜡烛更白更亮的光,透过雕花琉璃壁,洒了出来。

    琉璃壁上的雕花,在地面投下繁复精美的纹路。

    只看颜值,这盏点起的香灰琉璃灯,确实值得上三十六两白银。

    从效果……

    赵鲤看见云栖长舒一口气,脸上丧气一扫而空。

    兴奋对她爹道:“那东西退开了!”

    东西有效无效,云栖本人最有发言权。

    灯亮起的瞬间,驱散了黑暗,潜伏黑暗中的东西也避走。

    “不愧是通慧大师的灯。”

    见她得意,赵鲤凉凉提醒道:“这蜡烛只够半时辰,云栖姑娘不赶紧照虚耗,还想等什么?”

    闻言,云栖再不敢造次。

    她手里紧紧握着香灰琉璃灯,先是在堂屋走了一圈,随后和云主事一同出了门。

    赵鲤也兴奋站起来:“走,去看看。”

    从后腰取出隔断阳气的礞石粉,四个白乎乎的人,点着犀照蜡烛,跟着云家父女而去。

    ……

    大景照虚耗的仪式,要从子时起。

    持灯照亮家中每一寸地方,尤其井中、厨房和厕间。

    照完之后,将灯点在床底。

    云栖拿着灯,她记得赵鲤对她的提醒——蜡烛只够半个时辰。

    云家四进的宅院,全部仔细照一圈,时间有些短。

    云栖有些着急。

    出了堂屋,云主事正想叫她先去厨厕。

    云栖却脚跟一转先去了自己的屋子。

    “那些事情,都从我屋中开始,自先照我屋中。”

    她说得振振有词。

    云主事有些心寒。

    父女两朝着云栖的屋子去,路过花园时。

    院中枯朽的草木上覆盖一层霜雪。

    时不时传出一些啪嗒的断折之声。

    花丛地下暗处,也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主事哪经历过这些。

    虽靠着爱女之心留下,但到底一把年纪。

    被花园中的异响,惊得心怦怦跳。

    路程行至半道,路过院中一处小小的假山造景。

    云栖突然一抖,啊的叫了一声:“眼睛!”

    云主事下意识去看,见黑洞洞的假山之中,有两点白。

    云主事常年伏案办公,眼神不是特别好。

    他眯了眯眼睛。

    接着,一股战栗缓缓顺着尾巴骨攀上背心,接着蔓延全身。

    他没太看清是什么站在黑暗中,但直觉告诉他,那黑暗中的两点白是一双眼睛。

    寒气蔓延全身,云主事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云栖也察觉到了那双眼睛。

    她先是后退了半步,转身想逃。

    这时听云主事叫道:“儿啊。”

    她浑身一颤,脚步顿住。

    又缓缓走回,将灯照在云主事头上。

    香灰琉璃灯的光芒,将父女两笼罩其中。

    云主事方才跳疼的心口,缓缓平复。

    父女两都不敢再看假山。

    哆哆嗦嗦相互搀扶着,往云栖的屋子走。

    这一路,云主事终感同身受。

    一双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注视着他。

    这种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注视,让人不适极了。

    花园中,只琉璃灯一点光照。

    父女两颤抖着往前走。

    赵鲤几人跟随在后。

    进了云栖的那间屋子,平常人来人往充满香味的闺房。

    今日冷清至极。

    影影绰绰的家具,像是一个个人影,蹲在暗处。

    进了这间屋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栖总觉得琉璃灯的光线暗了许多。

    投出的光,只照在灯周围五步。

    超出五步,便像是被黑暗吞掉。

    云栖和云主事共握琉璃灯的把手。

    进了屋中,先是照了床下桌下。

    一切都安好。

    只在灯光晃过妆台时,从妆台上的铜镜中,云栖又瞧见了那双眼睛。

    待屋中照完,两人离开。

    或许是父女两相互扶持,都多了几分勇气。

    两人行走的步伐,一路顺畅。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去的地方越多,云栖手中琉璃灯光线越发的收窄。

    灯中的蜡烛,燃烧速度也越来越快。

    各人的屋子、花园、厨房……

    云栖弯腰,让琉璃灯的光照进黑洞洞的灶台灶孔。

    她站起身,又去别处。

    就在此时,黑咚咚的灶眼里,一只苍白的手探出。

    缓缓前伸,黑黄的指甲触到灯光,又猛地抽回。

    第698章

    望井

    除夕之夜,阖家团圆。

    外边烟火烛天,云家父女战战兢兢执着一盏越来越黯淡的光,行走在黑灯瞎火的宅子。

    寻常民居还好,云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高低也是个官儿。

    宅子平常有门房小厮,有丫鬟仆妇,倒是热闹。

    现在空荡荡,却是格外瘆人。

    更瘆人的是,手中的香灰琉璃灯光芒越来越暗。

    初时明烛煌煌,可照见地面砖块的纹理。

    现在却只能照见三步以内的东西。

    三步之外,浓稠的黑暗像是一层厚厚的帷幕,将云家父女两包裹。

    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什么。

    曾与假山中,那双眼睛对视的云主事,能清楚的感觉到。

    那双眼睛,一直追随着他们。

    越靠越近。

    云主事哪能不知,是方才那一下对视惹出了祸事。

    他看见了它,它自然也能看见他。

    现在东西藏身在黑暗中,游弋如狼。

    只等灯烛暗下,便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万幸的是,需要照的地方,只剩下后厨的那口深井。

    “爹。”

    云栖后背衣衫全湿透,本能地呼唤着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栖儿,别怕!”

    其实衣衫下腿抖如筛糠的云主事,在女儿面前强撑了一下。

    父女俩相互搀扶着,一步步朝着井边走。

    云主事虽说嘴上宽慰着云栖,可越是靠近井边,越是害怕。

    他也是读书人,年轻时也看过不少杂书。

    井通地府阴气足。

    便是白日,也看不清幽深的井底有什么。

    但云主事,现在却是不敢说话的。

    终走到井边,云主事强笑道:“这是最后一处,照完只需再这灯放在床下,便完成了照虚耗。”

    “仪式完成,赵千户她们自会来接应我们。”

    听到此,云栖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神情更加凝重。

    她轻声道:“她真的会那么好心吗?”

    一类人在惊吓困境中,必然怨天尤人。

    在云栖看来,当时她已经得了那盏琉璃灯。

    只要叫丫鬟婆子照虚耗,她根本不必受这样的罪。

    全是因为赵鲤为唐妩出头。

    现在又哪里会这般好心。

    比起他,云主事却要通透太多,他皱眉道:“我儿,怎如此恶意揣测人心?”

    赵鲤堂堂靖宁卫千户,收拾他一个主事,何须大费周章。

    能叫他云家,家破人亡鸡犬不留的方法一只手数不过来。

    那吃饱了撑,除夕夜费这事。

    被父亲训斥,云栖咬唇。

    她不是家中独女,上有兄姐,下有弟妹。

    在爹娘瞧着她乖巧懂事,可是,这些乖巧懂事何尝不是为了夺取更多宠爱的伪装?

    她爹不喜,她也不敢再说,但心中终是不平。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父女俩已经走到了井边。

    到大腿高的井台上,架着辘轳。

    辘轳上一卷麻绳,末端的木桶摆在井台上。

    青石垒砌的井台上满是青苔,靠近些已觉井中湿寒水汽扑面而来。

    “走,走吧!”云主事道。

    灯中蜡烛只剩四分之一不到,他们必须得快。

    云栖点了点头,父女两并肩站在井边,缓缓探手将手中琉璃灯置入井中。

    微光,驱散了井里浓稠的黑暗。

    云主事向下看,突然眼前一晃。

    似是井底井水一晃。

    他手一抖,眯着眼睛,按住井台稳住身形的手想拉住云栖安慰。

    不料他在井中水面,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画面。

    原本与他并排站着的云栖,不知何时退到了他身后。

    探手欲推,神情怨毒。

    云栖的声音突兀回荡在井壁中:“爹为何只宠大哥。”

    云主事心中一突。

    一句民间俗语,窜入脑海: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

    云主事猛地双手撑住身子。

    一转头,看见了女儿云栖同样惊恐的脸。

    “孽女!竟干如此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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