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嗲声嗲气喵了一声。正是镇抚司中的沈大黄。
赵鲤嘴边挂着一抹笑,也不说话。
直看得沈大黄不自觉回避她的视线:“喵、喵嗷~”
叫完,它去舔肚皮,一边舔一边翻着眼睛偷看赵鲤。
赵鲤满足了逗弄之心,终放开压制沈大黄猫爪的手:“原来是阿黄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吃吧,大过年的。”
赵鲤笑眯眯将软松糖推过去。
在装傻和狴犴大人亲赏的贡品之间,沈大黄最终做出了选择。
它将糖块扒拉到面前,试图学着正常猫咪玩弄食物的样子。
见赵鲤终于起身离开,沈大黄松了口气。
一口叼住糖块,也不咬碎梗着脖子往下咽。
它狼吞虎咽惯了嗓子眼粗,咕咚便吞了下去。
正得意,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幽幽道:“元宵节后,去经历司报到,镇抚司不养闲猫。”
沈大黄浑身毛发炸成一团,险些将之前吃下去的糖呕出来。
扭头便看赵鲤不知何时摸回来,鬼一般蹲在它的身后。
“喵——”
沈大黄骂骂咧咧的声音,响彻天空。
只没骂两句,便被狴犴供桌上滚下的一个橘子砸得瓷实。
骂声顿时熄火。
从诏狱离开,赵鲤顺路去看看救回来的婴孩。
只那婴孩还在救治中,病情没有特别大的起色。
何方一家四口见得赵鲤来,质朴、真切、热情过头的感激反倒弄得赵鲤不敢久待。
吃过午饭,叫上玄泽出了门去。
据玄泽查到的线索,一路行至林山寺脚下。
大景开国皇帝本就是个什么都想管的。
设置了僧司衙门,简束僧人,管理寺院。
照着僧司《避趋条例》寺院不许收受信徒田地布施,不许大额敛财。
庙中僧人只可靠朝廷赐予的官田,耕耘劳作。
大和尚们如前朝一般大肆围寺圈田,剥削佃户富得流油的好日子一去不返。
玄泽探查的这桩产妇化姑获鸟案,便发生在林山寺脚下。
他们二人骑马,先去了化姑获鸟的产妇坟茔。
七月时,坟茔由内而外掘开,并发现一些新生的黑羽。
当时虽有传言,死去产妇化妖诡。
但这家人是万不敢认的,只说是埋得太浅,被野狗掘坟。
然后将坟茔封土回填。
玄泽查案时还算机灵,没有大海捞针似地去查。
而是先找了当地的大夫和产婆。
这二者,最清楚难产死亡妇人之情况。
这一查,查清了化姑获鸟那可怜产妇的前因后果,却又扯出了一桩不容忽视的案子。
“那位米婆,在民间名声极好!”
玄泽与赵鲤并排走马,两人查了化姑获鸟女子的坟茔,正朝米婆家走。
玄泽将查访到的详情道出:“她吃斋念佛,极为虔诚。”
“无论远近替人接生只收三十文,有时见得产妇家庭贫困,还会自掏腰包补贴一二。”
“与后面坐视产妇疼死的接生婆相比,米婆是真正的仁善人。”
赵鲤问道:“米婆家中还有什么人?当日她自首前,可曾露出异样?”
玄泽回道:“米婆家中只有一个儿子,生来患有咳疾,去岁六月病故。”
说到米婆的儿子去年六月病故时,玄泽一愣。
赵鲤微挑一边眉毛斜睨他,看他能不能想明白。
果然,玄泽喜道:“或许就是因为米婆的儿子?”
“米婆为了儿子,做了些昧着良心的事情。”
“在儿子过世后,终抗不过良心的谴责,所以自首,留下口供投缳而死!”
赵鲤赞许点头:“没错。”
“当年米婆去五城兵马司中自首,揭破十六年前错换案,并且详实交代了军户赵家的籍贯。”
“保证……我能够被寻回。”
“但十六年前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字未提。”
“所谓稳婆疏忽弄错,其实是米婆投缳而死后众人猜测。”
“后来,却不知为何,成了众人公认的事实。”
赵鲤耐心给玄泽分析着案情,引导他去思考。
玄泽骑在马上,神情有思索有兴奋。
在查案时,发现线索的小菜鸟就是容易获得成就感。
赵鲤浅笑移开视线,遥望远方。
雪毯一般的山坡上,坐落着的小山村时有炊烟升起。
远远看去,能看见些穿着新衣的孩子,在山坡上玩耍。
通往村子的那条上坡道,雪被顽童们呲溜得像是涂了桐油。
赵鲤和玄泽驾马过去,走了一小截,马蹄直打滑。
滑滑梯的孩子们,远远站在坡上看。
赵鲤翻身下马,身上黑虎大氅一甩,帅气模样叫这些孩子发出低声欢呼。
赵鲤立在坡下,右手托着放软松糖的荷包,扬声道:“有没有哪位小朋友想吃糖啊?最好吃的软松糖!”
“去帮忙叫村长的,就有糖吃哦!”
第711章
米婆
村中孩子都皮实,懂事还能干。
为了没吃过的软松糖,几个孩子腿脚利索去找村长。
还有些机灵的,便跑回家去用衣裳下摆兜了一些草木灰。
洒在滑溜的坡道上,让赵鲤两人的马可以借力上来。
小机灵鬼们都该有奖励。
独自一人在炕上愁眉不展抽叶子烟的村长,被几个孩子连拉带拽拖到村口。
看见的就是身着靖宁卫官服的赵鲤,在给孩子们分软松糖。
赵鲤虽能吃爱吃,但她从不护食。
狴犴大人亲赐的贡品,一个孩子一块。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精巧的糖,捧在手心高高举着四处显摆。
看孩童们拉着一个慈眉善目的黑瘦老头过来,赵鲤亮了一下巡夜司腰牌,道:“有劳村长跑一趟,有事询问。”
她又补充道:“这些孩童帮了忙,请村长和各家家长别怪罪他们。”
尤其那几个用新衣裳兜草木灰的,可别挨一顿揍。
村长一直愣着,像是耳朵不好一般呆站。
等赵鲤说完,他才愣愣重复道:“巡夜司?”
赵鲤点了点头,反问道:“怎么?”
哪料,村长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救命啊大人!”
“村里闹诡事呢。”
赵鲤嘴角一僵,心说:得,又来事了。
侧身避开村长的礼,正要上前搀扶,便听村长道:“村中有个投缳而死的老妪回来了!”
赵鲤手一顿。
玄泽愕然长大了嘴巴:“啊?”
投缳而死?
不会吧?
不等玄泽细想,村长道:“这老妪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接生婆。”
“去年去五城兵马司自首,揭破一桩错换案后,当夜用腰带吊死在了狱中。”
“米婆独子早逝未曾娶妻,亲戚们怕贵人迁怒,不敢去五城兵马司收敛尸体。”
“还是我啊!”
村长显然很想不通,啪啪拍着胸脯委屈道:“是我念着米婆平常为人,领着村人去五城兵马司收敛埋葬的。”
“可是自下葬,就没消停过。”
这村长一把年纪,但是个实心眼的,越想越委屈,呜呜地哭。
“起先是我,梦见米婆从村外回来。”
“如常人一般在家活动,有时还会与我搭话,道是担心哪家媳妇月份大了,又担心新产婆心毒。”
一群孩子围着村长看他哭,像听鬼故事般竖起耳朵。
赵鲤实在担心这村长以后没脸见人,走上前去硬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拽起。
但村长情绪挤压已久,嘴巴根本不愿停下:“刚开始还好,可从七月开始,米婆就不止是在梦里出现了!”
“八月初,竟有人亲眼瞧着米婆在家里进进出出!”
“听闻,夜里有难产寻不到产婆的,还遇到过神秘老妪去接生。”
“听描述,就是米婆。”
接生?
这倒让赵鲤皱紧眉头:“有因此死人吗?”
村长一抹脸道:“死人倒是没有。”
“那些难产产妇家属本就着急,便是遮头盖脸的老妪,只要顺利将孩子接生下来也只有感谢的。”
“只是,米婆老来敲我家门,”
最后,村长终于说到他崩溃的最大原因:“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
“就活灵活现的站在我家门前敲门。”
听到这,周边围着的小孩齐齐抽气。
有一个看着年纪大点的男孩,高高举起手:“我也见着了!”
“米婆婆还给我小米糕吃,叫我别给大人说。”
这男孩话一出。
赵鲤一个箭步上前,捏住他的肩膀:“什么时候的事情?”
男孩被她吓了一跳,结巴说到:“去年,大人们割稻子的时候。”
割稻子,一般八月。
这孩子能皮实活到现在,应当是没大问题。
赵鲤沉下脸,开启心眼观察这男孩一边厉声道:“怎么什么人的东西都敢吃?”
村长也听得心惊肉跳,上来给这皮孩子后脑勺一记耳刮子:“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吃死你!”
男孩被扇得直哭。
赵鲤上下检查,幸而没在这男孩身上发现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男孩却边哭边道:“可是米婆婆才不会害人。”
村长在旁解释:“村中两代,都是米婆亲手接生,莫说孩子们,就是孩子们的爹娘都和米婆亲。”
赵鲤还没说话,那男孩又道:“爹娘过年还祭拜米婆婆呢!”
又一个孩童,犹犹豫豫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梅干。
“这……这是前两日我在村外玩耍,玩得太晚,米婆给我的。”
“让我快些回家。”
过年时吃食多,这孩子将这一小块梅干当做储备粮存起来。
赵鲤开着心眼看那揉得脏兮兮的梅干,愕然见得上面一些颜色极淡的金色光芒。
死后回来,并且帮人接生的并不是什么诡物。
而是……受供奉的神?
不,还没到神的地步,但毫无疑问是一个具备神志,有功德的善灵。
若是再过些年头,多受香火说不得可成仙神。
赵鲤被这突然的转折,弄得挠了挠耳朵。
这八卦是越查越奇怪。
赵鲤轻按眉心,先没收了这小孩手里的梅干。
不管是不是善灵,绝不轻受东西是基本原则。
她想到村长被这孩子打断的话,转头问村长道:“村长,你别怕,目前看米婆没有恶意。”
甚至可说是带着善意。
闻言村长松了口气,他道:“那就好那就好。”
“但米婆上门寻你,一定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