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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赵鲤只看了一眼其中灰白粉末,便叫卢照合上罐子。

    是慧光和尚的所谓神灰。

    周家复壁修得结实,这玩意和金银一块在大火中保留了下来。

    赵鲤阖目思索片刻,现场布下防阴神窥听的香灰盐圈。

    对卢照指示道:“卢爷,去查查周家山中药田的位置。”

    顿了顿,赵鲤补充道:“这些药田或许在一个寺庙附近,周围应当曾有人居住,有坟场之类。”

    “是!”

    工作时卢照是十分靠谱的,一拱手应下差事。

    又听赵鲤道:“这些金银和皮子带回镇抚司,命经历司分拣探查。”

    周家若是寻常药农,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大量的金银。

    又有后面搜出来的那罐神灰为证。

    赵鲤怀疑周家人,至少周家老爷子应当曾帮慧光在山中种植蔓荼蘼。

    再听金银童子玩杀猪游戏时唱的童谣。

    周家老爷子应该还助慧光烧制神灰,害人同时获得了大量钱财。

    因此方有童谣中所唱冷月荒坟鬼影排。

    银子或还不好查,但金子并不是大景市面流通货币。

    除非周家老爷子重铸过金块,否则这些金块上或可寻到一些印记,可以此追溯来源。

    “还有那些童子,命人想办法解封后,威慑一二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卢照一一点头应下。

    等到清理出金银,卢照从巡检处协调人手,亲自押送东西回盛京并查荒寺一事。

    这时已经是日头偏西,太阳将要落山。

    天上纷纷扬扬又开始飘雪。

    赵鲤从经费中取银二两,给余无村的曹姓汉子。

    这人机警,遇事知道报官,看情况不对怕关修文灭口知道带家人跑路暂避。

    虽然后边受惊撅着被抬回家,但这种优质市民是一定要鼓励的。

    留下银子,赵鲤领人返回驿馆。

    留守此处的宫战,也从厨子妻子的口中盘问到了一些事。

    厨子是盛京人,不说手艺多好,但糊口没问题。

    只是此人有些怪癖,好参加香会祭社,成日念佛。

    工作难免日日杀生,但这厨子硬是发明了一套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法。

    杀鱼宰鸡时,不主动提刀。

    而是设置个巧妙陷阱后,便避让出去,让鸡鱼牲口往刀上撞。

    美其名曰,不杀。

    原理就是,只要他看不见,只要不是直接死于他之手便不是杀生。

    赵鲤手捧一盏暖茶,坐在馆驿中听宫战说到此时,不由手一顿。

    这厨子自欺欺人的歪理,当真得了慧光的真传。

    宫战又道:“半年前这厨子放弃了盛京酒楼的工作,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到这驿站当差。”

    “他家人不解询问,他道这是他的命。”

    “他命该来这,命该死在这。”

    “要为他妻子腹中孩儿积德。”

    赵鲤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预言系的癫子,真的不好惹,能忽悠门徒狂热献身。

    布局如笼迷雾,叫人难以看清观测。

    宫战问道:“那女子如何处置?”

    “要不要去查查这厨子家,非正常的收入?”

    周家积累了一复壁的金银,厨子这帮凶又得到了什么?

    宫战到底经历了徐玉梦境心肠柔软了些,没有直说要不要抓捕拿人。

    赵鲤思忖片刻后,叹道:“公事公办,查!但只查赃物赃款,正常收入获利不必没收。”

    第745章

    夜哭

    得了赵鲤指示,宫战转身出门办事。

    厨子尸体和家眷还扣在馆驿。

    尸体带走下葬是不可能了,就地在馆驿前空地十字路口架柴焚烧。

    至于厨子哭得晕厥过去的娘子,那也无法。

    行有法规,助纣为虐者总不该半点代价不必付出还能得个完满。

    夜幕时分,路口浓烟滚滚。

    官驿旁客舍,一扇窗户悄悄开了条缝。

    消瘦女子妇人打扮,在窗后看着一炷浓烟,翻滚上漆黑的天空。

    脸上露出些忧心神色。

    这时一只手从后伸来,猛地按住她肩膀,将这消瘦女子吓得一哆嗦。

    回身看,却见主家大管事严肃的脸:“你这奶娘不好生安分呆着,来这看什么热闹?”

    “若是受风寒再给小少爷哺乳,岂不是害了小少爷?”

    大管事紧皱眉头骂了一句,随后又压低声音:“管好自己那双眼睛。”

    “靖宁卫办事是你能看的?”

    管事沉着脸:“那些煞星,谁惹得起?”

    “你莫要惹事。”

    这妇人听管事说靖宁卫煞星,嘴唇嗫嚅欲要说些什么。

    但大管事哪奈何跟她废话,只虎着脸道:“关上窗户。”

    女子垂头不再说话。

    这时一间屋中传出一阵孩童哭声。

    大管事忙催促:“快去,小少爷醒了。”

    在他的催促下,女子进了屋去。

    屋中碳足,烧得暖融融。

    里边坐着一个年轻夫人和一个丫鬟,丫鬟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中约莫一岁的婴孩是个犟种,脸哭得通红。

    看女子进来,丫鬟不迭声道:“奶娘,你跑哪去了?还不快给小少爷喂奶?”

    “夫人看你奶水还行,又身世可怜方才收留你们家,你们就要好好当差才是。”

    小丫鬟说话一派江南口音,骂人时听着绵软。

    一旁的夫人端庄坐着,等丫鬟一通说完才制止道:“好了。”

    她冲奶娘扬了扬下巴:“先给我儿喂奶。”

    这奶娘被丫鬟呵斥得不敢抬头,闻言长出一口气。

    忙绞了热帕子,解开衣襟擦拭,然后抱那襁褓到怀前哺乳。

    襁褓中婴孩这才止住哭声,大口吮吸起来。

    年轻妇人在旁看着满意,道:“说来也怪,寻别的奶娘都不要,就吃你的奶。”

    她看自己孩儿自然是千般好,赞道:“真是个挑嘴的!”

    奶娘内向不答话,只是陪着笑。

    半晌,襁褓中孩子吃饱,餍足睡去。

    奶娘这才重新擦拭了胸口,退出门外。

    她垂头望了望胸前,有些发愁。

    小少爷胃口好吃得饱足,但她奶水有限,不够喂自家孩子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抱怨的,别人花钱雇奶娘,不就买的奶水吗?

    只得让自己孩子委屈委屈。

    奶娘脚跟一转,去借灶熬制一些米糊。

    进了灶间,便见一个背着孩子的粗使婆子已在熬米糊。

    奶娘上前去:“婆婆,你怎么在这?”

    这粗使婆子回头笑道:“我知道你奶水定是不够的,先来熬米糊。”

    话说着,她给年轻奶娘递来一个在袖中揣得温热的鸡蛋:“你吃,补补身子。”

    年轻奶娘忙推拒:“不必,我喂着奶主家不亏待,婆婆你自己吃吧!”

    两人将一个鸡蛋推来让去,言谈话语间竟和谐如母女一般。

    最后商量着蛋白一人一半,蛋黄碾细碎,放进米糊给孩子吃。

    被年轻奶娘婆婆背着的孩子,一直酣睡。

    粉白小脸圆润讨喜,时不时咂摸着嘴。

    婴孩可爱的模样,让灶间相依为命的婆媳俩同时一笑。

    熬制好米糊糊,二人回屋。

    为了方便夜间哺乳,她们的房间就在夫人房间隔壁。

    怕吵到主家休息,两人进屋说话声音都压低许多。

    待喂睡眼惺忪的孩子吃了米糊,换了尿布,婆媳两挤在炕上睡去。

    只待天明后,随主家入盛京。

    奶娘这一觉睡得极熟,到了子夜时分,却忽听一道尖锐的婴孩哭声。

    这哭声凄厉尖锐刺人耳膜,像是警报划破夜空,将整间客舍都惊扰。

    年轻奶娘条件反射性从床上坐起,脚去地上寻鞋,对她婆婆道:“小少爷哭了,我去瞧瞧。”

    话音未落,她察觉到了不对。

    哭声并不是从隔壁传来,而是从她们睡的床上。

    年轻奶娘愕然回首,便见自己的孩子正张着嘴在嚎哭。

    她登时一惊。

    这孩子得来不易,天生便十分懂事。

    从不叫娘亲奶奶发愁,除了饿了尿了哼唧两声,平常从不听哭声。

    这般凄厉的哭嚎,还是在……

    年轻奶娘回忆起什么,忽打了个寒颤,忙将儿子抱起。

    只见白嫩的婴孩用力嚎哭,但不见眼泪,脸都发紫。

    奶娘抱着孩子耐心哄,她婆婆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迭声问:“这是怎么了?”

    从隔壁也传来动静,小丫鬟怦怦叩门而入:“怎么这般吵?带得小少爷也哭。”

    丫鬟走近两步,看见奶娘怀中脸发紫的婴孩,登时一惊:“这是害了什么急病?”

    走到门前的夫人一听急病,顿时止步。

    脸上带着些厌恶:“孩子生病,便别带上来!”

    这年头小孩夜间急病都十分凶险,招人忌讳。

    奶娘和婆婆抱着孩子怎么也哄不乖。

    夫人却不容她们继续在这,将她们赶离屋子,赶到了后边柴房。

    奶娘求管事的帮忙请大夫,但管事道:“大半夜,这盛京人生地不熟谁能帮你请大夫。”

    又问客舍主人,客舍主人发愁道:“盛京城倒有医馆,但现在城门紧闭,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奶娘浑身冰凉,不由生出些绝望。

    她的婆婆干脆跪在柴房,祈求道:“求求老天爷,再护我孙儿一次。”

    这话听进奶娘耳里,叫她愣怔许久。

    片刻后,她一咬牙,叫婆婆换上最厚实的衣裳。

    她婆婆以为儿媳是要自己去求医,不料儿媳出了门,转脚便去了隔壁官驿。

    门前有值夜鱼服校尉满身是雪,厉声问道:“谁?”

    年轻奶娘抱着哭泣的婴孩,跪在了馆驿门前的雪里。

    凄厉的喊声伴随着尖锐的哭声,响彻夜空。

    “求巡夜司诸位大人,再救我孩儿一命。”

    第746章

    震颤

    雪夜,馆驿。

    夜半凄厉的哭喊。

    赵鲤头发披散在后,猛坐起身来。

    她虽没有眼下青黑,但夜间被吵醒难免有些精神萎靡。

    她住着的这间屋子在馆驿三楼,是最好的一间屋子。

    屋中火墙烧得暖和,赵鲤手指头擦着眼角,趿拉着鞋走到窗边。

    风呼啦啦刮入,卷走身上热气。

    借着外边雪地的反光,赵鲤清楚看见馆驿门前。

    消瘦的女人和佝偻老妇跪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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