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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披散的乌发后,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还有一双深潭似的眸子。

    沈晏居高位执政多年,几乎位同皇帝,身上气势非同一般。

    士兵手一颤,后退数步。

    恰好,远处传来呼喊:“这里有人。”

    这几个士兵才惊醒过来。

    他们缓缓将沈晏围在中间,其中一人找补似的强笑:“气势倒是唬人得很。”

    远处忽而一道孩童凄厉哭声。

    浓到呛人的血腥味,弥漫整个房间。

    方才以矛击落沈晏发冠的士兵,不安舔了一下嘴唇:“哪来的这么浓的血腥味?”

    伴随血腥味传开的,还有一种极度不祥的感觉。

    “杀,杀了他!”

    士兵手颤抖着:“此人邪门,留不得。”

    月下刀锋森然,朝着沈晏齐齐剁下。

    下一瞬,黑色火焰贴地燃烧。

    这火焰沾之即燃,顺着这些人的靴底猛然蔓延。

    “什么?这是什么?”

    这些士兵并未觉得痛。

    他们听着自己皮肉脂肪燃烧的滋滋声,看着自己燃着黑火的手掌眨眼间焚去皮肉。

    泛黄的掌骨外露,被烧出炭样的星火。

    这时他们才感觉到了痛,但声带舌头已经被焚毁。

    几个士兵无声在地板上翻滚,大张着嘴,于极致痛苦中死去。

    碳化的心脏收缩,覆盖的黑火跳动,几只憨态可掬的木胎狮子从黑色祭祀之火中钻出。

    木胎狮子鬃毛打卷,颜色鲜亮憨态可掬,动作却十分残暴。

    张嘴一合,贪婪撕咬这些士兵焦炭似的残尸,唇吻边火星烟气四溢。

    待将这几个士兵吞吃干净,几只木胎狮子身上彩漆更亮,立时自房中奔出,独留沈晏在屋中。

    两息之后,他长发披散身后,缓缓站起。

    ……

    立在沈家后院的周姓偏将收刀。

    沈夫人伏倒在地,大团血迹洇开。

    沈小公子被他逼至院落一角。

    周偏将被疤痕分割成几块的狰狞脸庞,眉头紧皱。

    他不喜欢眼前这小孩的眼神,被杀时,孩子只需要哭泣就好。

    他提步上前,手中长刀高高举起。

    却听一声凄厉猫叫。

    胆小猫儿竟从屋顶合身扑下护主。

    “大花。”

    只听声音认出自己爱宠的沈小公子,亲眼瞧着在周偏将攥住抓他脸的狸花猫狠狠甩到墙上。

    周偏将脸上三道猫抓痕迹,几乎伤到眼睛,极怒之下将火发到了狸猫身上。

    口鼻都是血的狸花猫,被他攥猫尾,在地上狠摔数下。

    猫叫声先是凄厉,随后戛然而止。

    周偏将这样的杀胚满身戾气,还觉不够脚抬起便要剁跺下。

    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上,狠狠咬住他的手。

    小孩的小米牙对周偏将这种糙皮军士来说不痛不痒,他却烦躁得很,大手一张,将沈小公子的脑袋握在手里。

    重重往地上一掼。

    第896章

    黑红之焰

    一声闷沉的响。

    青石板上,摇曳的火光中,鲜血渐渐洇开,暗光流转,似昂贵的深红宝石。

    小小的孩子蜷缩起身体,滚热鲜血缓缓流过鼻梁和失色嘴唇。

    周偏将垂头看着,火光跳跃在他的脸庞,脸上突出的紫红疤痕更显狰狞。

    看着地上胸口还有起伏的沈小公子。

    这惨状并未唤起他多少怜悯与良知。

    在南疆灭国之战中,他们这些军士的软弱和人性早都在一次次屠杀中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家中,周偏将依然会是孝顺儿子,是会扮马给儿子骑的好父亲。

    但,野兽就是野兽。

    周偏将扭了扭脖子,缓缓抬起脚,嵌着铜兽首的牛皮军靴悬在孩子的头上几寸。

    “谁叫你生在沈家,这都是你的命。”

    将要下狠手时,却听一声虚弱猫叫。

    方才还瘫软在地的狸花猫,浑身毛发被血打湿,强撑着抬头。

    冲着周偏将露出尖牙,缩成杏仁状的眼瞳中竟流露出如人一般的仇恨。

    周偏将不屑嗤笑一声:“小畜生,倒有些气性。”

    他哈哈笑着:“毛色不错,剥来给我家孩儿做帽子不错。”

    “待收拾了你家小主人,再来料理你。”

    话落,他悬在沈小公子头上的那只大脚便要狠狠踩下。

    却见火把光焰一晃,一个影子跃出。

    快到人眼看不清。

    周偏将察觉侧面有风声袭来,眼尾余光见得漆色明艳的木胎狮子扑来。

    他欲要避开,但一脚抬起的姿势让他站立不稳。

    身形摇晃的一瞬,颈侧一痛。

    木胎狮子形状憨态可掬,狗儿大小,口中利齿缠绕黑火。

    撕咬之时,祭火焚烧,既是咬人也是祭魂,常人难忍这般痛楚。

    周偏将的惨嚎撕裂夜空。

    鲜血自他颈侧破口滋出,还未落地便被黑火焚尽。

    咬住他脖颈的木胎狮子,前爪蹬在他肩上,甩头撕咬时,咽下一块块烧成焦炭的肉块。

    黑色火焰,在周偏将周身蔓延。

    但与之前焚烧士兵的火焰不同,燃烧在周偏将身上的火焰并未那么猛烈地燃烧。

    反而慢条斯理细火灼烧。

    周偏将在黑火中挣扎,烧焦的皮肉一层层在青石地板上磨开。

    焦壳底下鲜红嫩肉露出,又在滋滋作响中缓缓便焦。

    美拉德反应下,烤肉焦香飘散开来。

    跟随周偏将的几个亲兵,先前一直抱臂立在旁边。

    乱起时他们猝不及防想上前救助。

    但看清了那只黑火中的木胎狮子,便又止步。

    “这是什么?庙里的木狮子活了!”

    在他们惊呼时,搜查沈家的士兵们也都遭遇了这样的变故。

    四处都是惊呼之声,惨叫哀嚎纠缠在一块,响彻天地。

    “滚开!”

    一个甲士挥动火把想要逼退面前的木胎狮子。

    这木胎狮子口中衔着只焦炭状的断手。

    一边咀嚼一边靠近。

    最终在这士兵绝望的注视下,猛然扑上。

    那缠绕黑火的利齿,成为士兵身为人时,最后的记忆。

    那只木胎狮子叼住他烧焦的心脏,他手中落下的火把咕噜噜滚了两圈。

    桐油火把火焰摇晃数下,滚到墙边正好点燃了屋中垂下的青布帐。

    青布帐子迅速燃烧,火焰蔓延至屋顶。

    红色火光冲天而起,与黑火交相舞动。

    后院之中,已经无人。

    一阵阵嚓嚓的咀嚼声中,唯有周偏将还在嚎叫。

    血丝爬满他的眼珠,身上铠甲都化成铁水的。

    几乎烧成骨架子的他,竟还活着。

    他几次以头撞地,只想求个速死。

    可纵撞得前额塌陷,他还是那么清晰感觉到无比的痛楚。

    在这极致折磨中,他听见一个脚步声不急不缓走来。

    “杀,杀了我,求你。”

    哀嚎着求死的人,仿佛一条狗。

    他额头触地,爬到来人脚下。

    抬头,却见来人满头乌发披散,近乎魔性的俊美脸庞半掩黑焰后。

    “救……”

    形如骷髅的周偏将,骨头都亮起火炭焚烧似的亮红。

    被他寄予希望的人,却举步走到沈夫人面前,看也没有看他。

    希望再到绝望。

    他再次哀嚎出声。

    在这声响中,沈晏立在沈夫人身侧,紧紧合上双目。

    两息之后,他才又睁开眼睛。

    转向另一个方向,将地上的沈小公子抱起。

    一息尚存的小孩满头是血,却倔强地不肯昏睡过去。

    他睁大了眼睛去看周偏将。

    面对这常人惊诧的场景,年幼的孩子却一点不害怕。

    一直看着周偏将被黑火焚尽,他才猛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绝路幼兽似的呜咽。

    黑火自沈晏脚下蔓延开,如活物般,覆上沈夫人以及已睁着眼睛死去的狸花猫。

    几乎是眨眼间尸骸一塌,消失不见。

    沈晏抱着沈小公子,一步一步走出沈家。

    他走得很慢,行至堂屋时,黑火再焚。

    几具亲人尸骸,连同着堂屋孝义传芳的牌匾全部在黑火中化为青烟。

    ……

    赵鲤立于山上,看见整个村落燃起熊熊大火。

    南都王灭口指令下,帐下军士半数涌入村子。

    杀戮、惨叫、甲叶碰撞的金属声。

    赵鲤心像是插入了一根锈钉子,跳一下都疼。

    她朝着村子疾冲去,正撞上南都王布置在外围的军队。

    赵鲤扎入军阵,佩刀左劈右砍,夺过一根长矛,将一个挡路的敌人钉在地上。

    她一直联系小纸人,呼喊着沈晏的名字。

    越来越多的军士向着赵鲤处集结,纸人处久久没有应答。

    血从她衣摆滴落,阻路的军卒蚂蚁一般源源不断赶到。

    有人呼喊,保护王爷还是有刺客,赵鲤已经听不清了。

    她耳边嗡嗡作响,麻木的感觉从后脑向着全身蔓延。

    杀了多少人?

    十数、百数,还是千数?

    赵鲤记不得了。

    就是挥刀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

    终砍杀至村口那株树下时,又有军士疾呼:“她累了,快,快上!”

    赵鲤架刀支住了一柄砍下的长戈,却被从旁递来的刀狠砍在后背。

    贯穿背部的伤,赵鲤并不觉得疼,只回身一刀将身后那人脑袋剁成了两半。

    她的凶悍,让周围士兵生畏。

    便是浑身浴血,依旧无人敢上前。

    森然刀尖像是荆棘,将赵鲤包围。

    赵鲤抿了一下嘴唇,待要再突围时。

    黑火如蛇贴地而来。

    怀抱着沈小公子的沈晏一步步前行。

    一滴滴血顺着他衣摆滴落,洒满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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