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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面对赵鲤的问话,赵瑶光垂头不答。

    却有人替她答,一与婉仪郡主交好的贵女上前一步。

    “我们在那边全看见了,就是你将瑶光推下水,任由她险些淹死。”

    “如此恶毒,怎配得上头上那祥瑞双色牡丹。”

    留意到她说话时向后瞟了一眼,赵鲤扭头看。

    果见沈晏立在身后,手中还把玩着一柄青竹扇子。

    赵鲤留意到,这人情绪看似平静无波,实则一直摩挲着他拇指上那一枚白玉扳指。

    两人对视一瞬,赵鲤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上前。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需人出头,赵鲤便白混了。

    许是沈晏到来,未曾说话也未露怒容叫人生出错觉,

    唐妩立在侧面,哪晓得他两人这默契的眉眼官司,恐沈晏误会,急道:“不是这样,是赵瑶光故意陷害。”

    赵鲤却安抚一拍她的手,随后转身望向那当出头鸟指控的贵女:“所以说,你们也看见我推赵瑶光下水了?要检举状告我?”

    不待她答,赵鲤提高了音量:“很好。”

    “那么我们便认真谈谈。”

    赵鲤不耐站着说话,轻提裙摆,侧身在游廊栏杆上坐下。

    “诸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赵鲤拧腰坐下的态度和这问话,都叫长兴公府老太君生恼。

    鼻中哼了一声:“你赵鲤的大名,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赵鲤微侧了侧头:“所以,你们都很清楚我是巡夜司千户?大景正五品官吏?”

    婉仪郡主嗤笑一声:“怎么?您赵千户还想以权压人?”

    “要想权势压人,五品……似乎不够看。”

    婉仪郡主掩口斜了一眼把玩扇子的沈晏:“行事未免张狂太过。”

    不料赵鲤啧了一声:“跟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说话真费劲。”

    赵鲤把玩着垂在前胸的一缕头发,扬起大大的笑脸:“如果我没记错,在场诸位除了老太君,既无功名也无爵位。”

    “你们既要集体检举本官,可知,照本朝律法需先递上状纸并至地方官衙?”

    赵鲤突然讲大景律,显然触及了包括婉仪郡主在内所有人的知识盲区。

    唯有沈晏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唐妩也突然一顿,摩挲了一下袖中的大景律。

    长兴公府老太君不耐道:“所以呢?”

    “所以,诸位检举控诉巡夜司赵千户一案,本官接下了。”

    沈晏上前一步,行至赵鲤身侧。

    婉仪郡主双眼一亮:“沈大人意思是?”

    沈晏不看她,只是问道:“诸位既定要问个罪责,状纸何在?”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沈晏是为何。

    但形势向好,婉仪郡主看了一眼赵瑶光,扬声道:“取笔墨来。”

    赵瑶光身子虚弱,冷得发抖。

    提笔写下状纸时,颤抖的手更显可怜。

    沈晏视线在所有人身上一扫:“方才谁言之凿凿,要同瑶光小姐一道检举赵千户的?”

    “一并署名。”

    他话音落,婉仪郡主身后人大半退缩。

    跟着人群凑热闹则罢,真的在那状纸上落名,多半人不敢。

    最终还是长兴公府的老太君,冷声道:“拿笔来!”

    “我倒看看,有没有王法了。”

    唯一优点是年纪大的老太君,提笔一挥,对婉仪郡主道:“劳烦郡主给沈大人送去,望沈大人秉公处置。”

    言罢,她坐在下边人搬来的椅上,双手拄着拐杖。

    婉仪郡主手持状纸,自赵鲤身边经过,递到沈晏面前。

    近看沈晏眉眼,神情微微愣怔。

    沈晏单手捏着那张诉状,轻笑一声:“自会秉公。”

    婉仪郡主不觉耳根微烫,向后退开。

    却见沈晏转头看向赵鲤:“赵千户,有人越过地方官府检举于你,你莫怪本官无情。”

    赵鲤咬住嘴唇免笑出声来,眼睛瞥了沈晏一眼:“人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遵纪守法,应当的。”

    “很好。”沈晏强忍摸她脑袋的冲动,将状纸递给身侧的阿詹,“去,取刑杖来。”

    婉仪郡主又惊又喜,看向赵鲤,一声沈大人英明便脱口而出。

    不料,接着便听沈晏道:“依照大景律,民告官越级检举者,先笞五十,以儆效尤。”

    沈晏声音不大,却明明白白传入所有人耳中。

    赵鲤早已准备好欣赏所有人呆愣的神情,噗嗤笑出声。

    唐妩一摸袖中大景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真的。”

    大景太祖是个奇人,最讨厌没规没矩,尤其越级。

    因此大景律中规定,民告官者,但有越级先笞五十,再走司法程序。

    且不论这条律法合理不合理,是否有弊端,至少这一刻,于赵鲤极其有利。

    阿詹是个行动派,听了沈晏吩咐半点不打折扣的执行。

    恰好池边有刚刚打捞赵瑶光的竹竿子,取了来在膝盖上一折。

    便得了一根带毛刺的临时刑杖。

    而那长兴侯府的老太君面皮一抖,露出惊色:“沈晏,你敢!”

    沈晏轻笑摩挲着拇指扳指:“老太君放心,本官秉公执法,一切照着大景律办。”

    “念及诸位女眷,酌情不褪衣,只笞二十,如何?”

    话音落,阿詹已经走到了赵瑶光身边。

    “”赵小姐,先请吧。”

    阿詹并未触碰赵瑶光,只杖头一点落在赵瑶光背上。

    赵瑶光背心一闷,顿时歪倒下去。

    她伏地,仓皇看向婉仪郡主:“郡主。”

    别说笞五十,就是二十她生受了哪还有命在。

    阿詹却一挡,笑道:“赵小姐莫攀扯别人。”

    话随杖头而下,又一杖击打在赵瑶光后肩。

    阿詹道:“之前您兄长赵开阳也曾在我手下受刑,您说巧不巧?”

    赵瑶光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只觉肩上火辣辣的疼。

    她身上衣衫尽湿,披着长兴公府老太君给的斗篷,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怕,身心如坠冰窟。

    “救我。”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阿詹手中棍头又落。

    如此敲了三杖,赵瑶光已是冷汗潺潺,整个趴在了栈道上。

    赵鲤看得身心愉快,见远处有一人疾行而来,笑容越发扩大。

    第1025章

    成其好事

    水泽之畔,步道上趴伏在地的赵瑶光,从高处看像是一朵被雨打过的花。

    阿詹掂了掂手中的竹竿,有一种被碰瓷的错觉。

    那三杖听着啪啪响,实则使的是巧劲,听着声大而已。

    他心中悻悻,却摆足够恶棍脸:“你兄长率众冲击县衙,而你越级状告官吏。”

    “你二人可真是一样的目无法纪。”

    赵瑶光闻言一抖。

    实实在在的痛感让她联想到瘫在床上,如同枯骨的赵开阳。

    这会倒无心再维护什么人淡如菊的高洁,想往旁边爬。

    阿詹皂靴一拦:“赵小姐,你便认吧。”

    耳边如恶魂低语的声音和竹竿扬起的风声同时响起。

    赵瑶光看见婉仪郡主忌惮后退半步,若害怕血溅在她绣鞋上。

    绝望之时,她唤出最有可能救她的人:“信王殿下,救我。”

    赵瑶光一声哭喊凄绝。

    却叫远处奔来的其中一人一个急停。

    瑞王愣愣顿住,望着他大哥脚步不停的背影。

    一股子满是恶意的猜测,充盈他的胸口。

    瑞王脸色涨得通红,遥望去,只见大皇子信王柴珣挡在赵瑶光身前。

    一把攥住了阿詹挥下的竹竿:“住手!”

    一声爆喝中气十足,左右人一时惊惧。

    长兴公府老太君看柴珣毫不避讳,把将要成他弟妹的赵瑶光护在怀中。

    着急之下,赵瑶光披在肩头的披风掉落,湿漉漉被柴珣抱起。

    赵瑶光细声细气地哭着,双手环抱着柴珣的脖颈。

    事已至此,柴珣一言不发抱人疾步离开。

    赵瑶光的丫鬟极有眼力见跟了上去。

    老太太糊里糊涂的脑中嗡然一炸。

    瞧瞧她们今日凑这该死的热闹,看见了什么?

    长兴公府老太君看了一眼呆站远处的瑞王。

    又看柴珣的背影,只觉一阵恶寒。

    她利索双眼一翻,向后倒在了丫鬟怀中。

    这一晕恰到好处,在场所有人都自发忙碌起来。

    好似这晕倒的真是她们的什么至爱亲朋。

    当众被大哥戴绿帽的瑞王站在人群之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患有隐疾,放大了他身上男人惯有的劣根老毛病。

    一朵花儿,他可以疏远不管任她凋零,但谁伸手摘走,却又视为奇耻大辱。

    他胸中羞愤,回过神便要追上去。

    却被身边随从一把攥住手臂,低语道:“殿下,不若进宫一趟?”

    这随从的话,如汤泼瑞雪,瞬间浇灭了瑞王脑中怒意。

    他站定片刻,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奔马赶去皇宫。

    水畔步道上乱作一团,众人七手八脚服侍这长兴公府老太君离开。

    便是婉仪郡主也化身热心人士,忙前忙后。

    赵鲤看戏似的斜坐栏杆上。

    万嬷嬷恐眼前的戏码她看着无聊,不知何时准备了喂鱼的鱼食。

    赵鲤慷慨大把将鱼食洒进水中,池中观赏的锦鲤逐食而来,汇聚成金红色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晏好整以暇将观看手中状纸,他扬起唇角道:“笞刑未受完,想来赵小姐是不告了。”

    他举手将赵鲤散下的发丝别在耳后,转手将这状纸递给阿詹:“阿詹,先收下,明日命人照这上头的名字一一弹劾。”

    “都是女流不与她们计较,便……勉强为难为难她们的丈夫儿子吧。”

    沈晏看着远去的人群,笑容和善:“老而不死跟风从众者,怎配称老太一旁的唐妩脑袋还没从一系列变故中醒神。

    听得沈晏随意一句话,她顿生畏惧,向后退了小半步。

    赵鲤笑弯了眼睛,笑道:“沈大人真记仇,我喜欢。”

    沈晏托着她扔过鱼食的手,用帕子仔仔细细给她擦拭手指。

    赵鲤贴近他,轻声又问:“那好东西送去了吗?”

    沈晏自笑道:“早已送去,只等真情一刻。”

    ……

    “小姐,信王殿下。”

    赵瑶光的丫鬟青雀手中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是两碗冒着热气的枣汤。

    红糖汤水上几枚丰美红枣沉浮,隐约飘着些桂花香,正是暖身佳品。

    “这是我寻枣煮的热汤,二位快喝了暖身。”

    小丫鬟青雀小心将热汤奉上。

    赵瑶光换了干爽里衣,拥被倚靠在床。

    柴珣神情阴沉,坐在她旁边。

    终还是赵瑶光先抽泣一声:“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我这便去向陛下告罪,澄清。”

    她挣扎着要下来,扯到后肩伤处一声轻呼。

    柴珣猛然惊醒,一手按住她肩头:“你不要动……瑶光。”

    听得柴珣第一次称呼她名字,赵瑶光泪涟涟望去。

    柴珣正妻在辽城信王府,来盛京屡次吃瘪受难,与赵瑶光算是共历苦难的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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