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难道真的只是获得别人的称赞?要是如此,真的是愚蠢至极!
蒙毅额头冷汗更是直冒。
他知道,单凭赵惊鸿这一番话,就足以将扶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惊鸿盯着扶苏,等待扶苏的回答。
扶苏面色惨白,几番想要开口,都欲言又止。
许久以后,扶苏嘴唇轻颤,“扶苏……扶苏不知。”
“不知道就好好思考!你的身份是什么,你要做什么!上阵士卒尚知为国而战,我希望你也能明白,你为谁而战,为什么而努力!若放六国贵族回归故土,他们必然会揭竿而起,你父皇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瞬间就会大乱,到时候,将会有更多人死亡!”赵惊鸿淡淡道。
扶苏起身,对着赵惊鸿深深拱手行礼,“谢先生教诲!”
隔壁的嬴政等待许久,见隔壁不再有动静,缓缓站起身来。
蒙毅紧跟其后。
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嬴政停下脚步,看向隔壁牢房的方向,几番纠结,还是忍住了想要去隔壁牢房跟赵惊鸿他讨教的想法,转身离开。
离开天牢。
蒙毅跟嬴政共乘车辇。
他看着沉默的嬴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即将进入章台宫的时候,蒙毅缓缓开口道:“陛下,臣觉得赵惊鸿所言极对!世人觉得陛下是暴君,乃极片面!深思之后,陛下您才是有史以来的明君,仁君!”
嬴政轻笑一声,看向蒙毅,“你觉得朕在乎这些吗?”
第10章
你们将六国的罪给了朕!看着嬴政睥睨天下的眼神,蒙毅沉默了。
他跟嬴政的关系极好。
是君臣,亦是好友。
所以,朝堂诸公,都不如他了解嬴政。
他知道,嬴政不在乎这些。
他并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
他心中的目标,更为宏大。
章台宫。
嬴政和蒙毅走下车辇。
嬴政走上台阶,一步步地往上走。
等走到最高处,缓缓转身,看向雄伟壮观的咸阳宫,心中豪气顿生。
他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
暴君也好。
仁君也罢!
他要做的,远比这些所谓的名声更为重要。
他所图,非那些鼠目寸光之辈能够理解的。
若有人能够理解,普天之下,也只有天牢之中的那人了吧!
想到这里,嬴政叹息一声,走回章台宫内。
章台宫内已经被收拾干净,桌案摆放整齐。
嬴政坐下来,打开竹简,处理政务。
蒙毅逗留片刻后,也告辞离去。
偌大的章台宫内,格外的安静,只剩下嬴政不断翻阅竹简的声音。
夜晚。
章台宫内,传来一阵阵怒吼。
不断有御医进入章台宫内。
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后半夜,才重新恢复安静。
……
早朝。
朝堂诸公,文武百官,全都在等待。
“陛下到!”随着赵高的声音响起,嬴政缓缓地走上来,坐在龙椅之上。
“拜见陛下!”文武百官行礼。
“平身!”嬴政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嬴政看向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也在悄悄地观看嬴政。
他们发现,嬴政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憔悴,黑眼圈很重,隐约还能看到眼睛有些红肿。
陛下的身体,似乎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赵高呼喊。
“臣,有事起奏!”御史大夫冯劫站出来,拱手道:“黄河决堤,汴州区域受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已有许多流民,请陛下下令赈灾!”
嬴政闻言,不由得一阵蹙眉,“此事应当立即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冯劫,此事就由你来负责。”
“遵命!”冯劫领命。
嬴政看向文武百官,询问道:“长江黄河,是百姓生存之源,支流无数,水是生之本,亦是农之本,尔等可有办法治水,让天下百姓,再无水利之患?”
闻言,郑国眼前一亮,站出队列,拱手道:“陛下,如今大秦有郑国渠、灵渠、都江堰三座水渠,不仅让秦岭百姓远离水患,更利在千秋。臣愿意远赴黄河,绘制水图,平治水患!望陛下成全!”
嬴政微微点头,赞许道:“古有大禹治水,今有郑国修渠,汝必当名留青史!朕封你为治水大夫,掌管天下水利,绘黄河图,解决黄河水患!”
“谢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不治好水患,则不归!”郑国很激动,连忙拜谢。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冯劫。
如果不是今日冯劫带他上朝,他怕是没有这次的机会。
修建郑国渠以后,他待在咸阳,感觉有力使不上,很是难受。
如今,终于有他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并且,他心中还是很感动的。
他原本乃是韩国的谍子,以‘疲国’之计,拖垮大秦国力;但嬴政发现以后,不仅没有治罪于他,反而继续让他修建水渠。
或许别人觉得嬴政是暴君,但郑国知道,嬴政心怀天下,只要是对天下百姓有利,他就愿意做。
而且,他收纳六国官员,这点是其他国君所无法与他相比的。
诸多官员纷纷上奏国政以后。
淳于越出列,拱手沉声道:“臣,恳请陛下,结束焚书之举,若是陛下再一意孤行,必然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日后天下人辱骂!”
其他博士客卿也纷纷出列。
“请陛下收回成命,结束焚书!”
“焚书乃恶行,更是断绝文明传承之举,若无书籍传世,世人愚昧,怕会倒退回茹毛饮血的野人时期,罪魁祸首,乃是陛下!”
“陛下,此乃暴君之行,陛下也不想史官记下这一笔,让您恶名流传吧!”
……
看着一个个牙尖嘴利的儒生,嬴政不仅没有生气,而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等他们说完,嬴政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走下台阶,看着朝堂诸公,询问道:“朕刚才听你们说,朕乃暴君?”
其他官员不由得沉默。
淳于越掷地有声道:“陛下您杀戮百姓无数,灭六国,手中沾染百万之血,此不是暴君,又是什么?”
“陛下以重刑治国,又大兴土木,以数十万百姓修建长城,建造秦皇陵,建造阿房宫,此不是暴君,不是昏君之行,又是什么?”
“若陛下还有自知之明,应当实行儒家仁爱之举,以德治国!”
李斯立即站出来,怒斥道:“尔等住嘴!以仁爱治国?亦德治国?难道要用仁爱来感怀仇恨大秦的六国百姓吗?尔等只会纸上谈兵,根本不明大秦国情!”
“那还不是因为李斯你是法家之徒,更是儒家叛徒之徒,所以你主张以法治国,满足一己私欲,祸害的是天下百姓!”淳于越破口大骂。
“住嘴!尔等辱吾师,当诛!”李斯气得不行。
淳于越瞪眼,“莫非李丞相还想对本官用私刑不成!”
李斯怒视淳于越。
一众儒生纷纷瞪着李斯,似乎随时要跟李斯开战。
嬴政冷哼一声。
众人见状,急忙拱手低头。
嬴政缓缓道:“尔等说朕是暴君,是昏君,是将六国的罪孽,都施加在了朕的身上吧?”
淳于越道:“陛下应当有自知之明,并非我等将六国罪孽强加于陛下,而是陛下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征战六国,死伤百万,近乎千万之巨,劳民伤财,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裹体,食不果腹,更修建宫殿、陵寝、长城,消耗民力,就是陛下之过也!”
这就是大秦朝堂的现象。
官员可以痛斥嬴政。
而嬴政绝不会因为自己愤怒而杀他们。
若他们没有犯错,嬴政绝不会随意杀死任何一位官员。
所以,嬴政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位没有杀过功臣的皇帝。
但这也就助长了这些儒生的气焰。
嬴政早已习惯了淳于越等人的言语,也不在意,看着淳于越道:“你说朕征战六国,死伤近千万,百姓流离失所。那朕问你,朕没有一统六国之前,七国打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
第11章
谁让胡亥进来的,滚出去!淳于越闻言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朕告诉你!”嬴政沉声道:“七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打了二百五十年!”
“朕问你,这两百五十年间,因为天下没有一统,死了多少士兵,死了多少百姓,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淳于越沉默了。
朝堂诸公也沉默了。
他们没想到,嬴政会突然说出这番话。
看到朝堂诸公惊讶的沉默,嬴政心中有些窃喜。
看来赵惊鸿的言论,确实有效。
嬴政继续道:“那朕再问你,你们说周武王是仁德之君,是圣人之君,那他当初灭商的时候,可曾留下商朝贵族皇裔?”
淳于越张了张嘴,无法回答。
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未曾留下一人。
但他思索片刻后,还是强行说道:“因为商朝无道……”
“所以呢?全杀了?老弱妇孺,一人不留!”嬴政冷喝道。
淳于越被这天子之威吓得颤了颤,不敢回答。
“而朕呢?”嬴政环视诸公,“朕灭六国,可曾屠杀殆尽任何一国的贵族皇裔?”
众人沉默了。
因为他们知道,六国贵族,如今都在咸阳城内呢。
嬴政冷笑一声,“六国王室贵族,富强宗族,是十二万户人家,如今都在咸阳,而他们的生活,依然富足,朕也没亏待他们吧?古往今来,可曾有其他君王如此做法?”
淳于越低下头,不敢去看嬴政。
其他儒生,一个个面面相觑,也说不出反驳之言。
嬴政缓缓靠近淳于越,询问道:“那朕再问你,你称呼朕为暴君,而那周武王为圣君;那为何周武王没有废除奴隶制,依然采用活人殉葬,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人牲,活活埋入墓葬之中,动辄几百人上千人,难道这些人不是人?”
“若是仁君,他为何如此做?”
“这……这……”淳于越面色惨白,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朕呢?朕是暴君,朕修建陵寝,可曾想过用活人殉葬?朕没有!朕派人建造兵马俑,而不用一活人殉葬,废除奴隶制,是否功在千秋,是否解救百姓于水火?”
“如此,朕亦称不上明君?亦是暴君?”
淳于越连连后退,不知如何回答。
嬴政盯着淳于越,冷声道:“尔等口口声声说要采取周制,行周礼,简直可笑!”
“若是周制有用,为何前周会覆灭?”
“以后人之眼,看前朝之事,还不明显吗?分封制,国祚八百载,确实很长!但以尔等学识,怎会看不出,所谓的国祚八百载,只不过是割肉续命尔!”
“朕要的,不是八百年国祚,而是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嬴政的声音洪亮,宛若龙吟,传遍朝堂,落入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震耳欲聋!
李斯立即跪下来,高呼,“陛下乃万世圣君,无人能及!大秦定然能传万万世,永传不朽!”
冯去疾瞪了一眼李斯,暗叹这狗腿子真会拍马屁,也急忙跪下来。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来,高呼:“陛下乃万世圣君,无人能及!大秦定然能传万万世,永传不朽!”
嬴政看向一旁记录的太史令,沉声道:“胡太史令,今天朕所言,可否都记录?”
胡毋敬急忙道:“回陛下,都记录在册!”
嬴政点头,“记录下来吧,让后世人看一看,朕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亦或者暴退朝!”嬴政一甩衣袖,大步走出朝堂,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一旁的蒙毅则表情怪异。
因为这番话,他昨天在天牢里都说过了。
始皇陛下这是现学现卖啊!
诸公离开朝堂,朝着宫外走去。
冯去疾缓步走到李斯跟前,“李相,今日殿下此番言论,往日并未有过,如此犀利口舌,诡辩之才,不像是陛下的言论啊。”
李斯冷笑一声,“冯相莫非觉得,有人教陛下这番言论不成?”
“非也!”冯去疾急忙道。
他可不敢接这顶大帽子。
若是如此,岂不是说陛下在学舌。
李斯笑了笑,“亦或者,冯相觉得这番言论有错?此乃陛下亲身经历,如此对比,陛下确实是仁君明君!斯觉得极对,只是某些人,想要污蔑陛下,给陛下戴上污名罢了!可对啊,淳博士!”
淳于越还浑浑噩噩,没从嬴政刚才的那番言论中回过神来,看了李斯一眼,没有理会,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