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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潮音又拜倒在地,匍伏在晏归之脚前,说道:“潮音自知罪孽深重,但潮音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族长要如何处置,潮音都无怨言,只是那些事情都是潮音一人所为,阿姊是被潮音蛊惑,一时糊涂,跟来人界,万望族长,桑族长体怜,从轻责罚。”

    晏归之厉声道:“此事岂是你一人兜揽的了的!”

    屋中沉闷,屋外蝉声更紧,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晏归之沉顿好一会儿,转言沉声问道:“那日将我们引往思量宫的可是你俩。”

    潮音抬眸看晏归之,神色有异,稍顷,她答道:“不是。”

    晏归之道:“后宫之中不仅有皇嗣丧命,更有宫人死亡,是被吸干鲜血精元而亡,那是邪修的修炼之法,也是你俩所为?”

    应不休道:“不敢如此。”

    桑娆沉声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晏归之道:“可是今日与我们交手的那文昌,文偃?”

    潮音道:“是。”

    晏归之道:“他俩是冥界之人,如何在这天枢皇宫中,又同你相识?莫不是来帮你复仇?还有那些戍边大将,来历不明,修为深厚,你从哪里寻来助你?”

    “莫非也是鲛人族人……”

    潮音急道:“并非如此,族长明察,此事是潮音一人的意思,族中人分毫不知。”

    “不对。”潮音低语:“我已退族,已不是鲛人族人。”

    晏归之道:“郝廷君紫薇护体,朝臣天星相互,不是什么人都伤得了的,此事觉非你一人所能为。说你心血来潮,等了百年来复仇,我亦是不信,你若不愿说何人诱你复仇,我也不逼你,只是如今放不得你了,寻事复仇之事也莫要再想。”

    晏归之对外叫道:“月皎,月皓!”

    两人进来,依言封了潮音与应不休两人灵力,一左一右看守。

    晏归之道:“待事查明,再带你俩回妖界,按罪论处!”

    ……

    一行人欲要返回皇宫,路上夜色依旧,只是更深露重,越发寒凉起来。晏归之走在前头往后望了一眼,见苏风吟远远落在后面,并没有抱她的意思。

    她停住了脚,等那人上前来。

    苏风吟经过潮音身旁时,潮音望了她一眼,张口欲言,苏风吟纤指一竖,立在嘴前,朝她一笑,月色之下美艳不可方物。

    潮音怔愣片刻,闭口不言。

    苏风吟来到晏归之身侧时,晏归之不禁问道:“怎么先前一言不发。”

    “嗯?”

    晏归之道:“潮音同应不休复仇之事。”

    苏风吟不答反问:“你可觉得她俩复仇不该?”

    晏归之答说:“我不是她,无法体会她心中苦痛,难作评判,只是作为一个旁人来说,只觉得她此行未免得不偿失。”

    苏风吟却道:“她只为消恨,哪管什么得不偿失。若我是她,便是毁了整个天枢都不为过。”

    晏归之笑道:“哪个敢惹涂山。”

    夜风袭来,苏风吟衣袂飘飞,乌云乱舞,她道:“说不准,昔日我也曾想过让那暴君同那般臣子痛不欲生,只是仙界降下天罚,让其殒命,真是可惜……”

    苏风吟手中不知哪摘来的一片树叶,浮在手心上,灵力涌出之际,树叶化作齑粉,随风而散,她望着飞灰散去的方向,眸光似利箭,言语如寒冰,她道:“我还想将他们挫骨扬灰来着。”

    苏风吟将人抱起,一手轻缠她的银发,望向晏归之时眼神遽变,无比温柔,她笑道:“但是呢,我想我家夫人淳良仁厚,定是不愿看到这种事,所以我也就歇了这般念头了。”

    晏归之笑道:“胡言乱语,百年前哪来的夫人,嗯?”

    苏风吟笑容滞了滞,她顿了片刻,说道:“我说的是如今,我想去刨了他们祖坟鞭尸。”

    晏归之道:“胡闹。”

    苏风吟道:“先前我若是开口定是要偏向潮音与应不休的,所以我没说话,免得惹你不高兴。”

    ……

    一行人回了绮阴宫中,潮音被软禁在绮阴宫内,桑娆怒火未熄,欲将应不休带到绛阳宫去,抽上她百八十鞭,被苏风吟劝阻了,两人一起被留在绮阴宫中。

    翌日,重岩前来拜访,几人正在堂上说话,九阳疾来,手中拿着一份书卷,本欲唤晏归之,见重岩在此,虽知她是苏风吟旧友,可她也是戍边大将一员,尚不知她可不可信,思量一番,唤道:“重岩将军怎的在此?”

    重岩起身行礼道:“公主。”

    “我与风吟久未相见,过来同她说说话。”

    晏归之道:“公主有事?”

    九阳并不说话。晏归之会意,道:“无妨。”

    九阳始将书卷交予晏归之,说道:“有关思量宫的记载查到了。”

    晏归之接过,书做了记号,晏归之一摊开便是记载思量宫的那处,晏杜若好奇的凑过身子来观看,念道:“天和七年,帝出游,遇殷女,出尘之姿,有大能,同游七国,屡救帝于危难之间,归天枢,拜为国师,建思量宫,同进同出,亲如一体。”

    再往后便没有了,所记载的不过自言片语。

    晏杜若道:“就这?”

    九阳道:“独这一卷,还是后人所载。”

    几人沉吟,苏风吟喝着茶,说道:“这字里行间听得怎么都觉得这国师与那帝王关系不一般呐。”

    “你们说的这国师的事……”重岩出声,引得几人眸光移来,她一笑,道:“说起这廷彦帝君与国师,我倒是听说过一段野史。”

    苏风吟来了兴趣,道:“你说说。”

    重岩道:“前边与这记载无差,到后边便如风吟所猜,这帝君与国师关系匪浅,两人是互相爱慕,许下终身,彼时后宫如同虚设,后位也是悬空多年,帝君无后无妃,膝下无子,百官谏言,帝君不采,却是有意要纳国师为帝后。”

    “这故事我怎么在哪听过。”晏杜若向众人笑道:“哦,那些帝王情史的话本子上都这么写,往后是不是国师芳心深许,要与帝君相守一生,怎奈帝王多情,爱上她人,佳人心碎,黯然神伤,断发立誓,此生永不相见?”

    几人闻言轻笑出声,晏归之道:“二姐,莫打岔。”

    重岩笑道:“殿下神算,正是如此。”

    “帝君与国师大婚当日,外国朝贺,送来贺礼,其中一国的贺礼是一舞娘,娇艳妖姿,世间少有,舞姿曼妙,群臣惊叹,帝王甚喜,收在宫中。”

    “这舞娘蕙质兰心,帝君为国事烦忧时,爱赏其舞乐,舞娘将软语熨帖,解帝烦忧,久而久之,帝君便对这舞娘上了心。时至朝臣劝谏,充盈后宫,帝君思想这贫民百姓三妻四妾都属正常,他一届帝君,只要一后一妃,又有何不可,遂将舞娘纳为后妃。国师闻之大怒,原来她不屑荣华富贵,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帝君长相厮守,诘问帝君,帝君反斥其善妒,至此帝后决裂,国师一纸休书休夫,震惊朝野,国师欲走,帝君不允,将其囚禁思量宫。”

    苏风吟道:“这国师身怀大能,要走还走不了?”

    重岩道:“帝君暗中使计,取走了国师内丹。国师修为虽深,但入世不久,怎知刀枪易躲,人心难防啊。”

    九阳叫道:“胡说,先祖淳厚仁德,怎会行此卑劣之事!”

    重岩笑说:“公主息怒,重岩也说过了,这是野史。”

    晏归之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重岩道:“军旅苦闷,军中将士时常聚集在一起说些野史趣闻,这是我从一名老兵那听来的,今日正巧碰见你们说这事。”

    苏风吟笑道:“这故事听着倒有几分意思。”

    第三十四章

    晚夕,

    桑娆过来用饭,

    苏风吟在席间说起这厢事,

    问道:“你怎么看?”

    桑娆道:“这故事听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

    就是不知道思量宫那女人是不是就是这国师。”

    晏杜若道:“什么这女人,

    那女人,

    那姑娘名久华!”

    桑娆白她一眼,说道:“蠢狗,

    她拿个假名唬你你也真信?赶明别人说他叫爹,你也跟着叫爹?”

    “你这蛇!”

    苏风吟道:“遇殷女,这殷字,

    当是那人的姓罢?”

    晏杜若道:“我倒觉得应当是地名。”

    桑娆:“或许没什么意思。”

    晏归之兀自沉吟不语,

    一双筷箸摆在身前,

    久未动作,

    因着微微敛眉,

    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苏风吟将手放在晏归之肩头,手指伸出抵在她脸侧,

    叫道:“归之。”

    晏归之一转脸,

    软肉肉的面颊便被苏风吟纤指戳中。

    晏归之:“……”

    苏风吟笑吟吟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晏归之顿了一下,道:“只是想前段时间给大嫂他们去了信,怎的还不见回信来。”

    晏杜若道:“此到盂山甚远,

    自是要些时候,莫担心。”

    晏归之方道:“二姐说的是。”

    拿起筷箸,

    面色如常,

    用起饭来。

    饭后,

    众人散了,晏归之走出屋来,红日西落,暮色沉沉,天际泛起紫雾来。

    晏归之独自一人朝外走去,月皎见了,跟上前去道:“族长去哪?”

    晏归之道:“我一人走走,莫要跟来。”

    “可是……”

    “嗯?”

    “是。”

    晏归之纵身到宫墙之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月皎正打算去告知晏杜若,一回首见苏风吟站在身后,吓了一跳,道:“夫人。”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离去的方向,夜风吹的她衣袍乱摆,她轻轻的应了月皎一声。

    月皎道:“要不要暗中跟着族长。”

    苏风吟道:“去告知二殿下罢。”

    月皎一怔,道:“是。”

    他本以为苏风吟会亲自前去,倒不想人一转身,往软禁潮音的屋子里去了。

    ……

    思量宫中,晏琼玖守了久华数日,后来被久华道破其藏身之处,她便不再特意隐匿身形。

    晏琼玖最喜欢的是在那阴槐树的枝桠上,看久华清扫阴槐树落叶。

    今日她又在清扫落叶。

    秋风一扫,阴槐树上一片枯叶落在久华发间,晏琼玖掠下身来,落在久华背后,伸手要替她取下枯叶。

    手近其发间时,久华拿着扫帚将晏琼玖手臂挡开,声音冰冷,道:“别碰我。”

    晏琼玖抿了抿唇,默默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久华一愣,手伸到发间,摸到枯叶取了下来,望着这片树叶许久,对晏琼玖道:“多谢。”

    晏琼玖便朝她笑笑。

    日落之后,久华回了阁楼,晏琼玖在阁楼下抬头望她,夜风吹来,庭前只有树叶的飒飒之声。

    待皓月当空,久华正自盘腿而坐,运转调息。阴云蔽月,无一丝月华洒下。

    楼中昏暗,一抹人影隐匿在黑暗中,其手执长剑,剑身自泛起凛凛寒光,久华方一睁眼,来人便抬剑朝她攻来。

    久华轻转了身,侧躲开去,又一轻身,退到香炉顶上,玉足赤裸,衣衫单薄。

    来人提剑再攻,晏琼玖从露台飞身而来,一掌朝这暗夜偷袭的人打来,灵力奔涌,狼啸之声不绝,来人与她对了一掌,两人皆是被力反噬,往后退了数步。

    晏琼玖一怔,往那人看着,没了动作。

    来人转身,速朝久华一掌,身形之快,久华躲之不及,被一掌往丹田处拍去。

    这掌来势虽猛,触及她丹田处却十分轻柔,灵力细细密密如针线一般探入她体内,须臾之间便收了手,久华半跪在地,晏琼玖朝她急走了几步,欲要搀扶,又顿住了脚。

    来人说道:“堂堂冥界公主落得如今这步落魄田地,不知鬼王见了,会作何想。”

    久华猛然抬头朝那人看去,阴云悄移,月光倾泄下来,照在来人身上,一头银发在月华下越发洁白,似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一簇光亮。

    晏归之一手执剑背在身后,一手拿书卷,朝久华行了一礼,道:“殿下。”

    久华敛住神色,淡淡道:“不知晏期姑娘在说什么。”

    晏琼玖看了看久华,走到晏归之跟前来,问她。

    晏归之向久华道:“久华,韭华也,乃是菁字。”

    晏归之将那书卷双手奉上,道:“这世间,殷姓的人不多,殷姓的妖魔鬼怪,更是仅有一族。”

    久华将那书卷打开,所到之处,正是那处记载了思量宫的页面,她手指缓缓抚摸书面,直抚到‘同进同出,亲如一体’这八字时,眼神之中愤恨与凄惶溢出,再难遮掩。

    晏归之道:“三百年前,冥界殿下殷子菁与父不和,愤然出走,难觅踪迹,殿下消失的时间与这殷女在人间出现的时间可是相差无几。”

    久华苦笑道:“你怎知我就是这国师。”

    言下之意,便是认了她冥界公主的身份了,晏琼玖怔怔的看着她,晏归之也看她,没料到她认得如此爽快。晏归之道:“国师与帝君不和,欲要离开,被人设计,取了内丹。”

    晏归之斟酌一番,道:“囚禁于思量宫。”

    久华凝眸注视着晏归之,眸光却是透过她在看遥远的地方,她手不自觉的抚上丹田。

    “殿下内丹脆弱,想是这三百年来重塑的罢。”晏归之瞥了眼久华无意之间的动作,道:“虽然内丹被取之事只是别人说的一个故事,不过如今看来,怕是真的了。”

    “故事?”久华兀自浅笑起来,笑意寒凉。

    晏归之道:“殿下被困于此已有数百年了,为何不向冥界求助。”

    久华看向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晏归之问她道:“殿下不认识我么,我们曾经见过的。”

    久华细细打量她好半晌,眼中又是初次相见时那若有所思的模样。

    晏归之不知为何,心中也有了几分紧张,她漂浮到半空,光芒绕身,倏忽间便恢复了原身,轻身落在地上,对久华道:“若是这样,殿下可想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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