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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苏风吟听得此言,

    面色转阴,

    她轻轻阖上双眸,道:“归之怀疑过你,初次见你时她便怀疑过你,但我一直不愿相信。”

    重岩墨蓝的广袖长袍,她掩着袖口,端着那盏酒站起了身。

    “直到我同潮音谈过,似潮音这等重恩重情的人,这么大的事,归之问她,她却不肯吐出一言,什么人值得她这样庇护?应不休同潮音两人修为虽不低,但要横行宫中不被仙将发现,不被郝廷君察觉,这人界的神器是非镜恰恰是最好用的法器!”

    苏风吟转身,重岩当着她的面,将那一盏酒横洒在桌上,道:“这一杯,敬往昔。”

    苏风吟眸子一缩,沉声道:“重岩!”

    许多事的苗头都摊在苏风吟的眼前,只要她轻轻一扯,便能看到更深处,但是有东西牵绊住了她。

    涉及重岩的事时,她都不会深究,可是如今不同了,已经到了了断的时候。

    苏风吟将那花枝自发间取下,望着手掌中鲜活的花朵,心中多少有些怅然若失,她紧紧的握住,掌心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她道:“为什么?”

    重岩道:“你猜的没错,是我让潮音同应不休复仇心起。这是非镜如今也归我掌控,而受此庇护的,不止她俩。”

    “要问为什么。”重岩将酒盏倒扣在桌上,道:“岁岁年年人不同。”

    苏风吟道:“你现在为何将这些说出来。”

    重岩问:“那你明明知道我有问题,在路上也察觉到不对,又为何同我出来。”

    “因为你是重岩,我与归之曾经的挚友,有些事情,我想听你亲自说。”苏风吟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重岩,道:“重岩,你是非镜从何而来,你这一百年在哪里,如今又到底要做什么。”

    “重岩。”重岩轻轻的重复了这两字,从石桌边走到苏风吟的身旁,她道:“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罢。”

    重岩微微弯身,嘴角带着笑,在苏风吟身侧耳语一阵。

    四面静悄悄的,蓦然间,一道气劲自重岩身侧炸开,气势霸道,将那石桌粉碎,势头未止,一直到数张外,将大地裂做两半。

    苏风吟面如寒冰,她道:“你可知,我曾发誓,要将害她这人,挫!骨!扬!灰!”

    “即便这是玩笑,也是不可饶恕的。”

    重岩面颊上显出一道红痕,鲜血溢出,重岩伸出手指抹了抹,嘴角微弯。

    苏风吟兽眸探出,瞳仁缩成一线,她一把抓住重岩的衣襟,将她狠狠的拉到身前,道:“为什么!重岩!她那么信任你!”

    重岩嘴角的笑意突地如这月色一般,寒人心脾,她道:“你的眼睛一直望着她,同他一样。”

    “什么?”

    重岩眼神忽的往空中一瞟,落下来时,笑意渐深,她道:“你可知道一百年前,我法力远不如她,即便是我将她拘在是非镜中,只要她心志坚定,我也奈何不了她,顶多困她一阵。”

    苏风吟神色闪过一丝的慌乱,被重岩捕捉,她道:“你很聪明,你的直觉也一向很准,风吟。”

    “倘若不是她意志不坚,我根本抹不了她的记忆。”重岩一字一句道:“换言之,风吟,她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

    重岩道:“是她失约了。”

    “住口!”苏风吟的声音有些失措。

    苏风吟一招过去,重岩侧躲,她将苏风吟的手轻轻按下去,柔声道:“你看,你也是信的。”

    地上不知何时溢出水来,水面漫过苏风吟脚踝,四处是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水流里涌出两股,触手一般,渐渐的缠在苏风吟小腿上,还在悄然往上缠。

    苏风吟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一幅幅画面,没有光亮,常年阴寒,哀嚎遍地,她在那里徘徊,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去哪,差一点,便回不来了。

    苏风吟的心渐渐拧紧,她控制自己不要想,却总是忍不住去想。

    重岩道:“你为她做的那些,她一丝都不知道,你与她经历过的一切,她已然忘了个干干净净。”

    苏风吟心道:“住口!”意识却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抓不住,在悄然离去,她好似又进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重岩的声音忽远忽近,道:“她根本不值得你如此。风吟,忘了她……”

    “不要!”心里有声音喊到,苏风吟恍惚了一下,不要什么……

    ——风吟!

    谁在叫我?

    “不要听。”有人在她耳边这样说,之后又有一双手遮住了她的耳朵,手中也不知被放入什么东西。

    身子越来越飘忽,意识却是堕入了深渊,什么都再难以思考。

    ——风吟!

    声音依旧没有停,只是这一次似乎隔着水流,听得模糊不真切。

    ——苏惜舞!

    一阵耳鸣,而后轻微的咔嚓一声,犹如琉璃裂出细缝,这裂缝渐渐蔓延,越来越大,最后訇然破碎!

    “惜舞!”

    苏风吟猛地睁眼,整个天空自那轮血月处破碎,一道雪白的身影遽然落下,水珠四起,如怒放的冰花。

    那人的手探入水中,将她拽出。

    狂风乱搅,遮住了双眸,视线再恢复,已是回到了原来的皇宫。

    “惜舞。”

    这温润的声音发着颤,这么久了,她何时听过她这般慌张的声音。

    晏归之右手捧着她的面庞,手指滑到耳鬓,轻柔的缠着发丝,她问道:“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苏风吟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晏归之越发着慌,俯身查探她身上各处。

    晏归之离的近了些,苏风吟发现她眼角满是血丝,嘴角也在微微抖动着。

    晏归之查探了一番,见苏风吟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气息也算平稳,只是一味的望着她不说话。

    晏归之心里蓦地一紧,她微张着嘴,入了一口寒气,穿过喉管,直入肺腑,浸的她五脏六腑一阵冰寒。

    晏归之弯了弯嘴角,却难露出笑来,她颤着声音缓缓问:“我,我是谁……”

    “惜舞,我是谁?”

    苏风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上前拥住她,说道:“说了我嫌这名字难听,还用这名叫我。”

    苏风吟是委屈,是怪她的,只是看见她这模样,还是舍不得了。

    晏归之浅笑了两声,如释重负,将苏风吟拥紧,连连道:“好,好,不这么叫你。”

    苏风吟也眉眼稍展,将脑袋靠在晏归之肩上,轻声道:“傻子。”

    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呢。

    晏归之此时心神一松,体内立刻气血翻涌,她一把推开苏风吟,侧向一旁吐出一口鲜血来。

    苏风吟瞳仁一缩,心脏处被猛地拽紧,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面色煞白,扑到晏归之身前,抚住她的脸看她。

    先前晏归之便一脸苍白,如今满头虚汗,眸光也有些泛空。

    晏归之要推她,只是手上的力绵软,没有推开,满口的鲜血吐了两人一身,苏风吟的红衫上暗了一片,晏归之的白衣上点点猩红,落在那两道血痕上,便是寒冬红梅。

    “晏归之!晏归之,你怎么了?!”苏风吟抚住晏归之面庞,她下颏上的血将苏风吟手掌也染的鲜红。

    “我……”晏归之方说出一字,口中便是鲜血溢出。

    苏风吟连忙取出手绢为她擦拭,一方白娟染的血红。

    苏风吟瞧见在一旁瞧见青锋,半截剑身没入土中,一滴水珠自剑身滑落,透过水珠看,能瞧见青锋剑身上裂了一条极细微的裂缝。

    苏风吟道:“你强行劈开的是非镜结界?!”

    “是非镜是神器!就算你修为深厚,伤了神器,必遭反噬,你当这是闹着玩的吗!”苏风吟扬了声,急得不行,又不敢此时骂她,又是心疼,又是忧慌,混着三分气恼,五脏六腑绞做一团。

    苏风吟灵力探入她体内,却加深了她伤势,她不敢再有大的动作,只敢引导平复她体内气息。

    晏归之闭目调息。先前她赶到苏风吟所在的地方,寻了半晌,发现苏风吟同重岩在她脚下,她与那两人隔着一堵水晶似的地面,一上一下,好似表里两个世界。

    她听得到重岩和苏风吟说话,可不论她如何唤苏风吟,苏风吟都听不见,直至后来,苏风吟脚下的水流直要将她整个人裹住她还不自知,晏归之心里直觉的不好,不得不动手,要强行破这是非镜的结界。

    是非镜一破,重岩不知去向,她身上灵力反噬的严重,一时难动一步,只得先守着苏风吟。

    此时,晏杜若同桑娆也赶了过来,见两人这般模样,脑中一炸,晏杜若双睛冒火,直叫道:“七妹,风吟!”

    “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晏归之缓下一口气道:“我没事!快去应不休和潮音那里……”

    此时的夜空已是阴云汇聚,雷声滚滚。

    番外三

    天朗气清,

    迎面的风清凉干爽,

    前方雪山伫立,

    日光落在山头,

    金灿灿的。

    晏归之一行四人来至瑶光与开阳的边界,

    明霞山。此时是人界冬季,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将绿意藏住,

    露出一片雪白。

    几人步行至一处村落前,脚下踩着积雪,在一片寂静中发出嘎吱的声响。

    月皓向晏归之道:“族……主人,

    我先去前边探探路。”

    重岩道:“我同你一道去,

    有个照应。”

    晏归之应允了。两人一路踏着齐小腿处的积雪往村落里去,

    村庄里边不见人来往,

    人家都闭着门扉,

    没有孩童在门前耍闹,已是用饭时分,

    也不见炊烟升起。

    晏归之遥遥观望,

    眼神四处探视,忽的袖口被人一扯,她偏过了头。

    苏风吟身上一件貂毛大氅,

    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慵懒笨重,

    只是露出的眉眼娇媚,

    秀鼻朱唇美丽,

    所以她这模样看上去倒十分新奇可爱。

    妖界之人并非不惧寒凉,是因体内灵力运转,这才能无视风雪,苏风吟这人太惫懒了,懒得动用灵力,因此用这凡人的法子御寒。

    苏风吟道:“你真打算人界一路游历都带着重岩?”

    晏归之道:“有何不妥?”

    自瑶光那城中与重岩结识,重岩便入了这三人的旅途中,一行人走了半个瑶光,到了这边界,彼此也算是有了个大致的认识。

    重岩要比她们更清楚人界中事,这是晏归之邀她同行的理由之一。

    苏风吟抿了抿嘴,道:“那人来历不明,你不是说人界危险重重,身边带着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不是更危险么。”

    重岩说她是幽燕木狼一族的族人,与晏归之同源,她俩却并未告知她们的真实身份。

    行走在外,应当有所防范。

    虽说一路走过来,重岩并没有多大的问题,反倒一些事上对她们很有助益,比如说做饭……

    晏归之道:“游历在外,结交友人也是一件重要的事,什么人都是从不熟悉开始的,比如说……”

    晏归之眉眼一弯,嘴角带笑,柔声道:“我和你。”

    晏归之一凑近便是一股暖意袭来,她的眉眼如山峰上的皑雪,清远温雅,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之意。苏风吟呆看了她一瞬,忽的一巴掌推开晏归之的脸,踏着月皓和重岩留下的脚印,气冲冲的向着村庄里去了,留给晏归之一个背影。

    晏归之手指抚了抚有些微红的鼻梁,跟在后边,道:“你这小狐狸真是……”

    苏风吟在前不满的扬了声道:“你只比我大半岁罢了!不许叫我小狐狸!”

    晏归之抱着手臂,道:“大一天也是比你大。”

    ……

    两人到了村口,这边的村庄背风而建,外面有一圈栅栏,正中简单的牌坊上写着落雪村三字。

    两人走了几步,重岩走了过来,还未说话,晏归之道:“有问题?”

    重岩点了头。苏风吟在一旁,努着嘴不说话,这两人总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默契,叫她插不上什么话,当真是难受。

    重岩一回头,望见苏风吟这模样,向着晏归之笑道:“你又惹她不高兴了?”

    晏归之笑而不语。

    苏风吟不想理这两人,独自一人往前走去,重岩同晏归之一左一右跟在后边。

    月皓在村长家中等着众人,村长的屋子在最深处,外面围着篱笆,近来好似被筑高了一段,围的跟城墙似的。

    几人一路走过来,家家门窗紧闭,偶有遇见半开着门的人家,走过时,家里的人也是分外防备的看她们一眼便将门扉紧紧闭上。

    这处地方生气黯淡,沉闷又逼仄。

    村子里的村长接待了她们,却坐立不安,言语之间,是要她们赶紧离开这处地方。

    这村长说:“看四位样貌,当是富贵人家,听我一句劝,趁天黑之前离去,否则,悔之晚矣。”

    晏归之道:“村长何出此言。”

    村长叹息了一声,不待说话,从隔间里跑出一个小女孩,道:“姐姐,姐姐,你好漂亮,你们是从外边来的吗?”

    村长大惊失色,抱住小女孩往隔间内走,交给了赶出来的妇人,一面大声斥责道:“不听话!说了不准出来!”

    又对那妇人道:“不是让你看好她么!”

    妇人接过孩子,道:“一不留神就跑了出来,这不听话,是想被恶鬼捉去吃掉?”

    小女孩缩在妇人怀里,不敢言语。

    苏风吟好奇道:“恶鬼?”

    重岩道:“来的一路上,家家门窗紧闭,这清朗的天气,也不见孩子在屋外戏耍,村长,村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村长欲言又止,面上为难。月皓道:“村长可是有难言之隐?”

    村长长叹一声,道:“对你们说了又有何用,你们趁早去罢,免得惹祸上身。”

    晏归之道:“村长但说无妨,我们好歹也是修行之人,说不准能帮上一二。”

    村长大睁着双眼盯着晏归之,眼中放光,激动道:“你,你们是修行的人?!”

    晏归之手一展,手心升起蓝色火焰。那村长见了,当即朝四人跪下,道:“仙人在上,求仙人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村子!”那妇人也抱着孩子一起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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