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木头和其中的藏品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对,就是沈眠。所以庄弗槿会挑选你当结婚对象,”庄母一笑,脸中央的两条法令纹深如刀刻,“所以你现在有点像怪物呐,孩子。”
“你应该恨庄弗槿,如果不是他,你不会被捏成这张脸。”
“恨他……”
沈怀??失魂落魄地摇头,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蜡烛的光映照清楚他眼底的眼泪,湿漉漉的一团。
他被庄弗槿抱在怀里,庄弗槿抚着他的耳朵,不断告诉他:“别听她的,别听她的。”
“齐董潇,推盛玫进卧室!”男人指着最深处那扇铁门。
黏腻都轮椅转动声再次传来,随着金属咣当的一声响,一切重回寂静。
“她叫盛玫。”庄弗槿还抱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传达到他的身体上,“我不该带你来见她,对不起。”
沈怀??拼劲全力才压抑住想要自残的念头。
劣等病总是在他脆弱的时刻钻出来蚕食他分意志。
他挣扎着要推开庄弗槿。
“你带我来见她是为了炫耀,炫耀你从她手里争得了继承权。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死活?”
这个书房太空,也太大。
沈怀??在发泄情绪时甚至有回音传来。
庄弗槿的脸色也变得僵硬。
他松开箍在沈怀??腰间的手。
“我从来不在意你的死活,沈怀??,你没有资格朝我发脾气。”
空间压抑,最明显的声音是沈怀??混乱的喘息声。
“协议是你自愿签的,做庄家的少夫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找来的金丝雀太不听话了。
他只想欣赏沈怀??漂亮的羽毛,可沈怀??竟然想和他耍小性子。
“沈眠是怎么死的?”
“够了,你又越界了。”
“他是盛玫害死的,对么?我在拍杀青戏的时候就隐约猜到,阮湖是为了救方睐而死,你当时逃在西南小镇,也是有庄家的人追杀你……沈眠是为了保护你才……”
沈怀??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他在不受控制地触碰庄弗槿的逆鳞。
可他必须说下去,因为他今晚见到了盛玫,原来他也是这对母子之间深不可测的矛盾的牺牲品。
庄家的仇恨吞噬了沈眠,又要来吞噬他。
“啪――”
沈怀??的脸上感觉到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被打得摇摇晃晃地偏过头去。
又被庄弗槿掐住下巴,仔细欣赏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
他们之间离得好近,可沈怀??的双眼却无法聚焦,眨了一下眼皮,两股泪就涌了下来。
“我以为已经教得你听话了。”
沈怀??在发抖,庄弗槿的拇指擦去流到他嘴边的泪。
动作很重,也很痛。
“你的脸是假的这件事,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就是盛玫为了报复我找人在你脸上动的刀子。”
“你明知我不爱你,还是上赶着来做庄夫人,当了婊子别再想立牌坊。还有,别议论沈眠,有时候我真恨你,恨你顶着和他一样的脸,却表现地这么贱。”
沈怀??被庄弗槿推开,瘫坐在地毯上。
男人出去了,黢黑的大门像牙齿一样又闭合在一起,透不过一丝光亮。
书房里的蜡烛已经将要燃尽,月亮的光从唯一的窗子里照进来。
沈怀??仰头望着那张高高的窗户。
月色果然漂亮,它只那样孤独地挂在天上,无人可以企及。
那是庄弗槿的月亮,而他只是眼前苟延残喘的蜡烛。
蜡烛滴滴殷红的蜡泪,爬满了烛台。
第57章
长命百岁,庄弗槿
顶楼安静极了。
没有声音。
沈怀??不知道自己独自在这里呆了多久,他坐在地毯上,背后靠着木柜。
手边有一张从柜格里掉下来的唱片,沈怀??捡起来看了,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封面上印着的那张年轻女人的脸。
鲜活而娇艳的盛玫。
像她的名字一样。
沈怀??不禁思索庄家是怎样的一个魔窟,把一朵漂亮的花折磨得苍老而衰朽。
“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沈怀??轻轻地问自己。
脸上的痛逐渐变成了麻痹感,单薄的衣物也挡不住冬夜慢慢浸过来的寒意。
他蜷缩起身子,皮肤上一阵发冷又发热,昏沉地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楼顶的窗户看不到月亮了,此时,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
屋内蜡烛已经尽数熄灭,黑暗里,沈怀??也能感知到,开门的不是庄弗槿。
原来他如此熟悉庄弗槿。
谦卑有礼的嗓音响起:“楼下的宴会散场,庄少爷让我送你回去。”
沈怀??攀着柜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老仆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弯着腰,手里捧着沈怀??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和书包。
沈怀??又穿上了那身灰扑扑的学生装,他着急地往书包里摸了摸,记挂着里面有他心心念念想送给庄弗槿的生日礼物。
老仆双手奉给他一个手机:“庄少爷给你准备的新的,从前你口袋里的手机已经被他带走了。”
沈怀??接着,还来不及思考,司机又来和他打招呼:“请跟我来。”
依然是来时给他服务的司机,请他坐上车之后,恭敬地自我介绍说:“我姓仓,以后您的出行都由我负责。”
“等等,”汽车已经驶出一段,沈怀??发现窗外的街景无比陌生,“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这是去你和庄少爷的住处的。”
“我和他的住处?”沈怀??不解。
“庄少爷平时不住在庄家老宅,住在城南,如今为了方便您上学,特地在城中心又购置了一套婚房。”
婚房……
沈怀??猛然想起今天庄弗槿要宣布和他的婚约。
“婚讯已经公开了吗?”
“是的,”仓叔彬彬有礼,“非常的正式且隆重,但当时的宴会上,您并不在场。”
沈怀??捂住还红肿的半边脸:“嗯……我那时候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脸上的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庄家的仆人们都闭口不谈。
仓叔把沈怀??送进市中心的独栋别墅,就开车离开了。
不同于老宅的古朴沉厚,这个建筑里的一切都崭新而奇巧,有一套完整的风热系统,园里的草木欣欣向荣,金鱼在不结冻的湖里游来游去。
沈怀??想敲门,门提前一秒自动打开了。
客厅亮着灯。
男人背对他坐在沙发上,身穿一袭黑色的居家服。
沈怀??在玄关处蹲下,换了拖鞋。
他发现房间内的东西都是两套,包括杯子、鞋子,还有柜上的两把钥匙。
沈怀??一步一步走到男人跟前,他样貌狼狈,印着指痕的脸,眼角还有哭过的迹象。
“签协议时,你说婚后要和我住在一起。这栋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住处。”庄弗槿也略有倦色,睁开眼睛看他时像刚从一场小憩里醒来,“你的房间在二楼。”
沈怀??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现在还没到十二点。”
两人同时把目光移到钟表上,确实还没过零点,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
庄弗槿撇过头:“我要睡了。”
说罢起身欲走。
“生日快乐。”沈怀??明明酝酿了很久这句话,但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语调又飘又颤。
充满了迷茫和畏惧。
庄弗槿顿住脚步:“你开始怕我了?”
他没有表情,也没有语气。
沈怀??低头打开书包拉链:“蛋糕,还有礼物。”
六寸的一个小蛋糕,颠簸了几个小时,样子已经很不好看了。
沈怀??生怕庄弗槿走了,说:“我还没有吃晚饭。”
“难道我陪你吃?”庄弗槿讥笑。
但他还是转回了身子,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圆桌。
“不……”沈怀??卑微的摇头,“礼物……你能收下吗?”
他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袋,一个方形的小丝绒盒子露了出来。
庄弗槿似乎已经猜到:“沈怀??,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盒子被打开,两枚戒指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这是沈怀??下午在商场选礼物时一眼看中的。
很简单的款式,没有镶嵌宝石,只是戒身有一圈波浪的纹路。
商家说内圈可以刻上字,一般都是恋人名字的缩写。沈怀??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留下。
偶像剧里恋人在教堂里牧师的见证下交换戒指。
可庄弗槿的脸色很难看,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碰那两只戒指的意思。
“我给你带上……好吗?”沈怀??鼓起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句恳求的话。
“要带的话你自己带。”庄弗槿没有对他说出太难听的话,但他的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表达厌恶和冷淡。
“这种事情以后都不要做了,多余。”
说罢,他转身便走。
“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沈怀??追出几步,哽咽地说。
男人似是没有听到,断然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长命百岁,庄弗槿。”
“长命百岁,庄延雨。”
几百年前,沈怀??也是这样贺他生辰的。
那时候庄弗槿还会对他笑。
第58章
结婚照上不是他的脸
沈怀??在新家的第一夜,是在无尽的梦里度过的。
梦见庄理。
那个正直端方的人,自从大婚之夜丧妻之后,一生没有再娶。
因而后世史书,记载沈怀??是庄延雨唯一三媒六聘的正妻。
后来沈怀??几次投胎成人,也总是想弥补那桩新婚的遗憾。
他不想庄理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克妻,也不想他终其一生孑然一身,孤独到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会终日对着一只狐狸说话。
这一辈子,他终于成了庄弗槿的配偶,举世皆知。
可幸福还是那样遥不可及。
庄弗槿心里早有了别人,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可以分先来后到。
从前沈怀??不认命,觉得爱情也可以像狐狸圈地盘一样你争我夺,各凭本事。
可事实是,天空中有了月亮,就真的看不见星星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响了沈怀??的房门。
陌生的环境里,他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
穿着睡衣和拖鞋,开门。
沈怀??套着戒指的手指握在把手上。
庄弗槿带了眼镜,头发随意地散在额前,看起来也没怎么睡醒,眼瞳深黑又冷淡。
“你的脸……”庄弗槿目光在沈怀??苍白的面孔上停留一瞬,“洗漱下楼,冰敷一下。”
沈怀??洗脸时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人,眼圈淡青,脸颊上还有浮肿。
他的皮肤总是呈现一种极度没有血气的白色,所以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放大。
一楼餐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份早餐。
在空余的那个座位上,牛奶杯旁放着冰袋。
沈怀??和庄弗槿面对面坐着吃饭。
没人开口说话,昨晚的一巴掌,真的让沈怀??学会了安静和少言。
庄弗槿率先用完餐,端正地坐着,仔细地打量沈怀??。
沈怀??不自然地把左手藏在盘子后面。
恋人对戒,但只有他戴了。
“吃完饭,和我去一趟沈家。”庄弗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