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顾小曼停下换衣服的动作，看着她道：“老太太，你不换衣服身上不好闻，你的儿女就不想来看你！”老太太立刻尖叫道：“我不要他们来看我！不孝顺的东西，以后要天打雷劈！”
顾小曼哦一声：“那既然这样，我知道庐州有家很好的养老院，送你去养老院好不好啊。去了养老院，你再也见不到不孝子和不孝女，多好啊。”
张国忠听得目瞪口呆。
张老太太哼哼道：“好啊，送我去啊！”
顾小曼笑道：“要是所有老人都像您老这样明事理，儿女们就不用受罪啦。”
说完，她扭头对张国忠道：“张爷爷，咱们快给老太太收拾好，送她去养老院吧。养老院里十天半个月不洗人家都不介意，反正那里都是老年人，谁也不嫌弃谁。”
张国忠沉思起来，可怜他都满头白发，过一天少一天，还要伺候瘫痪的老娘。
伺候也就罢了，老娘还天天骂他不孝子。
顾小曼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对着外头喊道：“云舟，你出去打个电话个，跟养老院联系一下。”
谢云舟诶一声：“我这就去。”
老太太嘴巴闭的死紧，斜着眼睛看自己儿子。
张国忠见顾小曼兀自给老太太收拾东西，心里有些犹豫。
可他知道，一旦今天他阻拦了，这个姑娘也留不住。他看得出来，这姑娘虽然干活利索，是个有脾气的。
就在张国忠思索的时候，他的腿感觉到一阵阵疼痛。这一阵子，他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多，给老娘翻身越来越费劲。
他真的折腾不动了，他已经74了。
他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娘，既然你想去养老院，那我送你去吧。”
老太太骤然睁大双眼，破口大骂。
顾小曼看得出来，张国忠的表情比较痛苦。对一个孝顺的儿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老母亲的辱骂更伤他的心。
顾小曼走到他面前：“张爷爷，我们先出去，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呢。”
张国忠腿上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厉害，他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子，顾小曼也跟着出了屋子。
老太太一个人在屋里咒骂，足足骂了十几分钟，见儿子始终不肯进来，声音小了一些。
而此时的张国忠正在给自己的腿上擦药水呢，他的腰弯不下去。
谢云舟见状，接过他手里的药瓶，蹲下身帮他擦药。
张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小伙子，我自己来。”
谢云舟笑道：“张爷爷，没事的，我在家也经常给我姥姥擦药。张爷爷，我表妹不是真的要对老太太怎么样，她没有恶意，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张国忠沉默下来。
谢云舟继续道：“张爷爷，您都七十多了，还能贴身伺候老人，放在哪里都是孝子。”
张国忠长叹了一口气：“我爹死的早，我娘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不容易。”
谢云舟接话道：“是呢，她现在就跟小孩一样，小孩不吃饭，家里人也不能不管呀。你们是一家人，不好说老太太，外人说两句公道话，让老太太配合一些，她也能少遭点罪不是。”
张国忠笑了一声：“小秦介绍的人果然可靠。”
顾小曼听见他管秦教授叫小秦，心里有点想笑。
屋里面，老太太还在骂，等到骂了将近半个小时，老太太终于不骂了。
顾小曼先推开门进了屋：“老太太，我烧好热水了，给您洗个澡吧。”
张老太太眼睛像刀子一样刮向顾小曼。
顾小曼假装没看见，很利索地给她换衣服，中途，张老太太试图掐顾小曼，顾小曼没拦着，任由她掐了自己两把。
老太太比较瘦，顾小曼给她翻身虽然有点累，不至于翻不动。
换衣服容易，等洗衣服的时候，顾小曼有些下不去手。
她从来没洗过这种脏衣服，爷爷以前的裤子都是兄长洗的。
顾小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自制的口罩，口罩里头有个隔层，里头有她之前在村里晒干的桂花。
有口罩隔着，气味没有那么厉害。
她心一横，在心里默念，都是假的，都是的假的，我在玩游戏，我在玩游戏……
她蹲下身迅速开始洗脏衣服。
张家有煤炉，她提前烧了热水。这么冷的天，她可不想用冷水洗。
等到忙活完老太太，顾小曼到张国忠面前撸起袖子：“张爷爷您看，老太太把我都掐青了。”
她的血管脆，稍微碰一下就会发青。
张国忠见小姑娘白嫩嫩的胳膊被老娘掐的又青又紫，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他转身从自家柜子里找到一包鸡蛋糕，塞给顾小曼：“丫头，对不住了，下回再掐你，你按住她，我不会生气的。”
顾小曼笑眯眯接过鸡蛋糕：“张爷爷，那我先走了，明儿早上我六点多就过来。”
“行，你去吧。”
顾小曼带着一包鸡蛋糕离开张家。
到了门外，顾小曼长出口气：“这活儿真不容易干！”
谢云舟看了一眼她的胳膊，他刚才看到了她手上的乌青，他也闻到了不太好闻的味道。
“小曼，我能帮你做什么？”
顾小曼笑道：“多谢你今天来送我，这一大包鸡蛋糕好多呢，你拿回去一些给闵叔和侯师兄吃，我带一些回去给金萍和小志吃。”
谢云舟感觉心里一阵发闷，他好像帮不上任何忙。
“小曼，明天早上我陪你过来吧。”
顾小曼要要求：“不用啦云舟，又不远，我一个人来也可以的。”
谢云舟坚持道：“我跟你一起来。”
顾小曼为难道：“我在张爷爷家里吃早饭。”
谢云舟嗯一声：“六点天还没亮，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送你到张家楼下就回去。等你做完饭天亮了，可以一个人走。我和你哥是好朋友，你就当我是为了他尽一份力。”
顾小曼抬头看着他。
谢云舟避开她的目光：“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晚上还要去上自习不？”
顾小曼摇头：“不去了，去了也没位置，我就在宿舍学吧。”
谢云舟抬脚往前走：“那我们快走吧。”
第二天早上，顾小曼五点四十就悄悄起床，到学校门口时，看到等在大门口的谢云舟。
第172章
借宿
顾小曼有些吃惊：“云舟，你真来了。”
谢云舟对着她嘘一声：“我们走吧。”
顾小曼做贼一样悄悄地走，要是被人看到男生女生天没亮一起出学校门，明儿就得有老师找她谈话。
等走远了，谢云舟小声道：“我之前经常早起早读、跑步。”
顾小曼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明明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谢云舟又道：“你别放在心上，我送你去张家楼下，也算是跑了一段路，就十几分钟，不费劲。”
已经入秋，天气有点凉，顾小曼将外套拢紧。
“谢谢你云舟，等过一阵子，我给你和闵叔一人做双鞋吧。”
谢云舟笑了一声：“先欠着，不着急。”
从此，顾小曼开始了无比忙碌的生活。她要上课，跟着秦教授打杂，每天去张家做三顿饭，给老太太换衣服洗衣服。
老太太每天都要骂人，换衣服时说弄疼了她，骂顾小曼黑心以后嫁不出去，喂她吃饭的时候说饭烫了，骂儿女不孝顺盼她死。
张国忠见这姑娘洗屎洗尿连眼睛都不眨，挨骂后也不跟他抱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分一些。
顾小曼把零食带回去给小伙伴们吃。
刘金萍和陈志泽吃了她的东西，帮她做值日，周末还帮她晒被子洗床单什么的。
谢云舟每天早上送她去张家楼下，晚上去张家楼下接她回学校。中间几次往返都是白天，他不管。
张国忠儿女不跟他住一起，老伴过世，天天有个年轻孩子来跟他说话，他也挺高兴的。
有时候他知道顾小曼上学忙，会提前做好饭菜等她过去。等知道顾小曼是科大学生，他更喜欢跟她聊天。他以前是工程师，家里有很多书，顾小曼随便看。
后来他知道谢云舟每天送顾小曼到楼下，每天都叫谢云舟上去一起吃饭。
他家里不缺粮食，就缺人气儿。
谢云舟一周最多只在张家吃一顿饭。
老太太的几个女儿隔天来检查，见老娘每天都换一次衣服，身上臭味没有那么重，对顾小曼偶尔批评老太太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还夸顾小曼照顾的好。
她们实在是怕了，这姑娘年轻身体好，照顾老娘不费劲。要是换个中年妇女过来，人家一来吃不住老娘骂，二来她们担心中年保姆跟老哥哥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不好。
这老太太以前是烈士家属，女儿们每个月都会给点钱粮，家里条件不错。顾小曼每天跟着这母子两个吃得好喝的好，竟然还长胖了一些。
她可开心了，之前她一直嫌弃自己太瘦，现在略微长了些肉，看起来更加匀称。
然而，到了月底，顾小曼又为难起来。
兄长要断药了，必须带他来看病，检查这一个月吃药有没有效果。
可是她走不开，张家现在比较依赖她。
顾小曼左右为难，就在她想给张国忠请假的时候，谢云舟早上送她的时候主动跟她提此事。
“小曼！”
“云舟，张爷爷昨儿说今早吃肉包子，一会儿你一起去吧。”
谢云舟答非所问：“景元的药要没了，你有什么安排没？”
顾小曼沉默片刻后道：“我想跟张爷爷请两天假，我这一个半月一天没休息过，请两天假应该不难的。”
谢云舟想了想之后道：“你别请了，我周末替你跑一趟，让你爸跟你哥一起来认认路，以后让他接送你哥。”
顾小曼笑道：“云舟，我得回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是甩手不管，那我不是变得跟我爸一样。”
谢云舟十分不放心，现在火车站的人越来越多，流氓、混混、骗子、乞丐，最喜欢欺负小姑娘。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顾小曼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
“云舟。”
谢云舟也停下脚步看着她：“听我的，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哥会受不住的。”
顾小曼在心里合计，如果能让赌鬼爹跟着一起过来，下次她就不用回去接了。
她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存在风险。在这个没有摄像头、法治不健全、且人贩子还没绝迹的年代，她孤身一人在外，仿佛小白羊一样。
很多时候，人家不跟她讲道理。
顾小曼心里有点丧气，不管她怎么努力，永远无法克服这种天生的劣势。
她无比羡慕这些男孩子，她做梦都想要许砚秋那样强壮的身体。
“云舟，我好嫉妒你们。”顾小曼喃喃道。
谢云舟有些迷糊：“什么？”
“为什么我不是个男人！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顾小曼的声音里带着愤恨。
谢云舟轻声咳嗽一声后道：“我们周六下午放学后出发，周日返程，周一上午你带他们去医院，回去的时候让你爸带景元回去，景元识字，不怕的。今天晚上我爸在厂里值班，我往厂办打个电话，让他提前给梁主任打个招呼。”
顾小曼苦笑一声：“谢谢你云舟。”
谢云舟温声道：“我们快去吧，张爷爷等着呢。”
周六晚上，谢云舟再次带着顾小曼回到家里。沈君瑶提前得到消息，一直在家里等到深夜。
顾小曼十分不好意思：“沈校长，给您带来麻烦了。”
沈君瑶笑了笑：“不用客气，能把你哥治好才是大事。”
顾小曼晚上跟沈君瑶睡，她在床尾蜷缩成一团，沈君瑶半夜起来时给她盖了一次被子。
谢云舟这次没有早起做早饭，上次有了经验，这次不用赶早回去，吃了早饭走都不迟。
顾小曼起得很早，她悄悄摸下床，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出门，然后去了厨房。
林淑娴看到顾小曼后忙道：“丫头，你去歇着吧，我来。”
顾小曼当然不能吃白饭：“奶奶，我来，您去歇着。”
林淑娴笑眯眯道：“丫头真勤快，勤快点好，丫头就得勤快。”
顾小曼当然不会在意她说什么，一边干活儿一边哄她高兴。
谢云舟站在房门口，听见她给姥姥讲笑话，心里有些酸涩。
她总是努力在讨好别人，生存对她来说，一直都很艰难。
谢云舟去敲母亲的门。
第173章
别扭的人
沈君瑶打开门：“云舟。”
谢云舟进了母亲的屋子，伸手把门关上，然后看着母亲。
沈君瑶看到儿子犹豫的样子，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谢云舟憋了半天后道：“妈，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
沈君瑶有些吃惊，吃惊后她又问道：“是不是小曼问你借钱了？”
谢云舟忙摇头：“没有，她跟的教授给她介绍了一份活儿，去照顾一位年过九旬的瘫痪老太太，一个月才二十块钱，她把自己的饭票和菜票都卖掉，加起来总共也就五十块钱。”
沈君瑶沉默下来，她极少见到十几岁的小女孩给老年人擦屎擦尿的。
沈君瑶默默地看向儿子，她听丈夫说过，儿子对顾家兄妹两个颇为照应。
两百块钱可不是小钱，她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若不是丈夫收入高，家里也不会这么宽裕。
谢云舟又解释道：“妈，景元一个月吃药要好几十块，如果效果好，很快就要买助听器，一个助听器一千多。我预计他们等到买助听器的时候，最多只能筹齐一半。”
沈君瑶犹豫道：“云舟，你确定她会要你的钱吗？”
谢云舟沉默下来，片刻后道：“我不知道。”
沈君瑶也有些为难，她不怎么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她遇到这种头疼的事情就想躲。
可儿子极少开口向她求助，她要是拒绝了，好像也不大好。
她决定把难题丢给儿子，让他自己去操心吧。她转身走到衣柜旁边，从里面找到一个包，当着儿子的面打开包，从里面数了两百块钱递给儿子。
谢云舟眼见着母亲的钱包瘪了好多，十分不好意思：“妈，谢谢你。”
沈君瑶又给了儿子三十块钱：“在学校不要俭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