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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听衙役说完,在他身后排队看病的人便惊道:“真有这事?我有个姑母在金水镇,田正好是三两一亩贱卖给徐家的,还正好是收七成的租子,那日子过的,就差去要饭了,这不是正好可以告状么?”

    衙役回答:“千真万确,不信你去县衙门口看嘛,赶紧找人写状纸吧!”

    “上次我经过县衙,好多人在那儿围着看,我想着能有什么好看的,没去凑热闹,原来是这事!”药铺另一人道。

    大家纷纷为这事议论起来,施菀朝那衙役道:“你若看见县太爷了,不如给他提个建议,将告示满县城贴得多一些,再找人去下面村子里敲锣打鼓告知,这样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

    “这倒是,我去看看有机会见到县太爷了就献上这么一计。”衙役高兴道。

    施菀知道事情进展顺利,为之高兴,等下午歇了诊,也跑去县衙门口看了看,果然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有人支着摊子在那儿代写状纸。

    她过去,那摊主问她是不是要告状,她摇摇头,去看布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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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果真是写着,有冤情者,即日可到衙门递状纸,县衙会尽快一一审理核实,还百姓公道。

    看了一会儿,却见陆璘从县衙内出来。

    她只是来这里看看案情的进展,也没有别的事,想了想,便往布告栏后站了站,避开了他的视线。

    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杨钊。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在谈论着什么,到近了一些,便听到杨钊在问陆璘:“徐家隐瞒人口算下来有上百人,但登记人口还是三年前前任税使的事,他已经病故了,现在的税务司只是核查,这……要将他们都抓来审问么?”

    “不用吧,一个小小的税使,如何能担待得了整个县的法纪清明,将这事记在前任税使身上吧。”

    “还有,下面人说城里还是有人不知道可以来告状的事,不如将告示多贴几条街道,再去乡下村里敲锣打鼓告知,他们不进城,也不识字。”

    “这个提议不错,jsg我整日尽快衙门的事,倒忘了这个,杨大人你将这事安排下去。”

    “好。”

    ……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县衙外走去,却不是各回各家,而往东边而去,好像不准备放衙,仍是去办公。

    施菀知道杨大人现在应该是乖乖被“招安”了,心里大约有些明白陆璘的做法,便是清算徐家,而对安陆整个官府则是能放就放,不受牵连。

    她心想这似乎也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便放心地背了药箱,往雨衫巷而去。

    到家没一会儿,霍大娘家的小孙子狗儿却来找她,和她道:“菀姨,我今天看见有个人从你家门外往里面看,我问他,你是谁,他骂我死小孩,我说你是小偷,要偷东西的,我要去告诉我奶奶,结果回去我奶奶不在家,再出来他就走了。”

    施菀奇怪地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像小偷吗?”

    狗儿回答:“一个男的,丑,长得有点像我大伯。”

    施菀忍不住笑道:“不能这样比喻,你大伯是好人,你是说他年龄和你大伯一样还是长得有点像?”

    “年龄像,长得也像,有点瘦,有点高,看着凶。”狗儿说。

    施菀奇怪道:“难道真是小偷?可我家也没养鸡。”

    县城里的小偷爱偷金银珠宝,但这是去有钱人家,去普通人家就是偷鸡,可她刚好没养鸡。

    她看了看院子里,发现如意又不在,这大黄狗最初用绳子系着它,就老实了几天,后来熟了,便天天不着家,只晚上回来吃顿饭,歇一夜,第二天又跑不见了。

    狗儿这时说:“我想起来了,他是个跛子,走路就这样——”

    说着他就开始学起来,一瘸一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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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菀被他学得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张大发。

    她很久没见这个人了,但上次从三婶家回来,唐大娘和她说张大发和人打架自个儿把腿摔断了,会不会……这人就是他?

    施菀回忆张大发的样子,觉得他在身形上还的确和狗儿的大伯有些像。加上上次他去县衙告状的事,又扬言要去德安府找人,倒真有可能打听到她的住处,找过来。

    所以他在这儿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强闯进来不成?

    这一家人,是任何事都有可能做出来的,当年他们家便抬着他儿子的尸体在爷爷家门前哭嚎,一口一个“人在做,天在看”,“做人要有良心”,颠倒黑白,说得声泪俱下,指责爷爷医死他家儿子。

    第

    49

    章

    狗儿见她不说话,

    很快道:“菀姨,你记得把你们家值钱的东西藏好,我去玩了。”

    施菀回过神来,

    连忙道:“你去吧,今天谢谢你告诉我,等明天,我给你带根糖葫芦回来。”

    “真的?”狗儿兴奋道。

    施菀点头笑:“真的。”

    待狗儿离开,

    施菀便陷入隐忧中。

    到天空越来越暗,

    夜幕降临,

    她心里那份隐忧便渐渐放大,最后变成紧张与恐惧,让她睡不着觉。

    如意傍晚就回来了,被她挡住了狗洞,怕它晚上再跑出去,她也早早就落了栓,

    外面院子的门,

    里面屋子的门,还用桌凳抵了好几道。

    然后她便燃着灯,坐在床上,

    迟迟没办法闭上眼睛入睡。

    遥远的回忆闯入脑海中,

    她又想起那个清雪庵的夜晚,

    身边没有一个人,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她赤着脚,

    恐惧地躲在后院中。

    哪怕多年后想起来,

    都觉得冷。

    她在床头缩住了身体,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然后又起身将家里的剪刀和菜刀放在了身边,再重新用被子裹住自己,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看着房里的油灯。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这是二更了,亥时。

    这种声音让她心里安稳了一会儿,觉得这夜很平静,更夫在县城里走动,一切都好。

    可是当更夫的声音渐近,又渐渐远去,就没有声音了,夜又重新回归寂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熬得想睡,也曾试图躺下来睡觉,可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韦大人或是张大发的模样。

    这样的感觉太难受,她只好又爬起来,仍然看着油灯的光芒等着。

    然后,霍大娘家的鸡打鸣了,应该是要到三更了。

    这是最最夜深的时候,所有人都睡了,也是恶人歹徒出没的时候。

    她更加不敢闭眼,全身戒备地坐着,结果不一留神,却发现油灯的光芒越来越小,灯盏里竟没油了。

    怕这微弱的光芒灭掉,她立刻去拿了油罐加油,所幸在油灯灭掉前又加上了油,然后她放回油罐,继续上床去等着。

    这时就听到了更夫的声音,果然是三更了。

    三更了,下一更才是四更。

    这是最难熬的两个时辰,她也越发困倦,但稍稍有点睡意,又会马上惊醒。

    后来没办法,她索性到桐油灯前看起医书,用来打发些时间。

    医书其实早就看过了,但重看一遍,怎么也比坐着发呆好过一些,看着看着,偶尔也能忘记心中的恐惧。

    当一本书看完一半时,四更的更鼓总算响起来。

    施菀的心里稍稍有了些希望,因为四更来了,五更也就快了,五更时,天就快亮了,很多人也就起床了,譬如做早点的,或是准备出城门办事的,而霍大娘一般是五更一过就起来了。

    她继续看着书,继续等着,最后困得没办法,竟趴在桌子上睡起来,可才睡没一会儿,就被冻醒。

    毕竟还是春日,半夜里有些冷。

    她放下书去床上,试图睡着,却又清醒得睡不着。

    直到五更天,更夫响过更鼓,鸡鸣一阵一阵,她心里放松了,倒能睡着了。

    等到天亮,天光从窗外透进来几丝光芒时,她又按平时的时间醒来了,算下来睡了一个多时辰。

    本想再赖一下床,可药铺早上是最忙的时候,她没提前告假,直接不去实在不好,又想起油灯昨晚燃了一夜,不知多费油,便起来熄了灯,梳洗好后去了药铺。

    强打精神忙完一上午,总算清闲下来,施菀去了丰氏绸缎。

    丰家以做绸缎与细布起家,后来也开了丰氏胭脂与丰氏金铺,但做得最好的还是丰氏绸缎,在德安府和省城都开了分店,由丰子奕他爹在打理,而安陆的几家店则都是丰子奕照料。

    施菀只知他没事总会在几家铺子晃悠,所以第一个便到了绸缎铺。

    但绸缎铺却没见着她的人,店里掌柜也认识她,告诉她丰子奕今日和外地一个老板谈生意,去了附近酒楼。

    施菀便去那酒楼外面等,好在只等了两刻左右,便见丰子奕送一人出来,两人又客套好半天,到那人离去,丰子奕一回头,就见到等着酒楼外一棵梧桐树下,正看着自己的施菀。

    他惊了一下,立刻到她面前:“菀菀?你怎么在这里?”

    施菀回道:“我有事找你,去了你们绸缎铺,彭掌柜说你到了这里,我就来了这儿。”

    “等了多久?”丰子奕立刻拉她进酒楼去:“你让店小二给我带句话,我正好早点送走那扬州人,也不是多好的货,还啰里啰嗦的。”

    说完,他见施菀神色不好,脸上也没精神,便低声问:“怎么了?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自己有些担心。”施菀回答。

    她明白,就算狗儿说的人是张大发,张大发也只是在她门口看了一下,也不见得会怎么样。

    她只是想起了那韦大人,想起了那清雪奄的往事,才心神不宁而已。

    丰子奕说道:“看你的样子就不像小事。”说着朝店小二道:“刚才上的菜再给我上一遍。”

    施菀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不用,你都吃过了,我没胃口。”

    “没事,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吃不完扔了。”丰子奕说。

    施菀还想再劝,店小二却已经进厨房报菜去了,她只好作罢,和丰子奕一起进了雅间。

    到房间内,施菀才说自己找他的原因。

    她说了张大发的事,然后道:“我昨晚一夜没睡,总怕会有人翻墙进来,想了一夜却也想不到办法,他没做什么,也不能报官,可我就是害怕,不知能找谁,才想来问问你……”

    怕丰子奕觉得她想太多,她又解释道:“我以前在京城遇到过一个……坏人,差一点逃不过,所以总会担心。”

    丰子奕极少听她提起在京城的事,不清楚她在那里过得怎样,但也知道她过得不好,却jsg没想到还遇到过这样的好色之徒。

    那张大发也是他的心头恨,想到他竟真在她家附近鬼鬼祟祟,便更是气极,怒声道:“干脆,我去杨柳店找几个地痞,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打他一顿,把双腿都给他废了,他也就老实了!”

    施菀连忙拦住他:“你别胡说,打人是好玩的么,万一出人命,万一那些人供出你来……”

    “那怎么办,你在明,他在暗,他好好的去你家附近做什么?当然是有歹心,你又是一个人住。”丰子奕说。

    施菀也不知能怎么办。

    这时丰子奕道:“要不然你暂时搬去我姐家住,正好我姐夫出远门谈生意去了,就我姐一人,你还能陪陪她。”

    施菀摇头道:“我也没遇着什么事,怎么能麻烦人,再说你姐家离药铺太远了。”

    “那至少今晚别回去了,难道你每晚都点着灯坐一夜么?”丰子奕问。

    施菀叹息:“今晚叫我坐一夜我也没力气了,我到现在头都是疼的。”

    “那今晚就去我姐家,或者去我家。”丰子奕说。

    施菀看他一眼,他连忙道:“我出来住,我去铺子住。”

    施菀想了想:“要不然我就在药铺住吧,严峻和另一个学徒在一起睡,那学徒正好这几天回家去了,我让严峻去我那里睡,我在他床上睡。”

    “然后第二天一早,左邻右舍看见你徒弟从你屋里出来?”丰子奕不乐意道:“有这好事怎么不找我呢?我去你家睡吧,你睡我床,我那床肯定比你徒弟的大。”

    施菀闭嘴了,丰子奕说的是对的,左邻右舍只会看见一个男人从她屋里出来,也不知道内情,到时候引起风言风雨就不好了。

    枇杷在药铺也是和药铺家的小丫鬟一起在睡,并没有多的位置。,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店小二上菜来,丰子奕给她舀了一碗鱼汤,说道:“扬州人吃得清淡,给他点的菜都是清淡的,正好也适合你,你看你眼睛都是红的,吃饱了回去睡一觉。”

    施菀没胃口,但确实早上没怎么吃,现在也饿了,便老实喝起鱼汤来,喝了两口道:“我回去也不知能不能睡着。”

    丰子奕说道:“先换地方睡,这是第一步,不能冒险,但也不能一直躲着,得想办法。”说完又补充道:“你就先别想了,你先休息,我来想。”

    施菀一边吃着,一边说:“我也想不出办法,我唯一能想的办法就是找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丰子奕看着她笑道:“这就对了,你遇到任何事都找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他欺负的。”

    他只可惜七年前他不认识她,如果认识,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要去京城找那个什么人,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但依然不妨碍他每日无事就将那人咒上一遍。

    如果不是他,菀菀不会心灰意冷回到安陆,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正是因为那个人,才让她死了那份求姻缘的心,也让她死也不愿再嫁人。

    待施菀吃了一会儿,丰子奕说道:“我想了想,从你们村到县城,一定要坐渡船是不是,而且船家总是那个老人家,我就给些零钱他,让他如果见到张大发坐船来县城,就到铺里来告诉我一声,这样我们至少知道他是在县城还在是村里,等他下次再来,我们就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施菀觉得这个办法好,这样至少不用一直提心吊胆等着,白天就算知道他来了也没事,到了晚上,也能提前防着。

    “那我等一下就去找船家说好。”施菀说。

    丰子奕拦住她:“你都累成这样了,去什么去,我去找。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让人去盯一个老头,难免让人乱想,我去就好一些。”

    施菀想想的确是这样,便没说话,最后道:“我不是姑娘家。”

    丰子奕看着她笑:“那你怎么这么像小姑娘,最开始见你,我就想这姑娘二十不到吧,还会治病吗?一定是骗子,现在见你,就想十八岁的小医仙,也就我们安陆有。”

    施菀笑道:“你一天不耍嘴皮子就不习惯是不是?”

    丰子奕笑了一会儿,又和她说:“但我还是觉得,你就先住我姐那里,早上我派辆马车去接你,到药铺也要不了多久,这样至少你能心安,我也放心。”

    施菀最初自然是不愿麻烦别人,但来回想了几圈,实在没有地方能去,自己也确实怕一个人待家里,犹豫一会儿,答应下来。

    丰子奕高兴道:“那我等会儿带你去她家。”

    施菀说:“我先去备点礼,药铺里到了一批新鲜的冬蜜,我给她带两罐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冬蜜多贵,我给她带点胭脂就行了,她喜欢这些。”丰子奕说。

    “你要送什么是你的事,我知道丰姐姐与她婆婆都喜欢吃蜜枣蜜糕,正好让她送一罐给婆婆。”

    丰子奕知道她向来倔强,便也不坚持了。

    如此说好,施菀暂且就住到了丰子奕出嫁的姐姐家,每日早些起来走到药铺去看诊。

    从船家那里得到的消息,张大发前一天下午就回去了,一直没坐船,本以为他那天只是一时兴起去偷看,结果又过了几日,船家来了消息,说他进县城了。

    听到消息,施菀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但也不知他来县城做什么,又不知要躲到什么时候去,终究不是事,没想到丰子奕却早已想到了办法。

    他要让张大发吃一次亏,所以想引蛇出洞,于是当天,把施菀家院门给拆了,就用个木板挡着。

    张大发如果再偷偷来看,就会发现施菀家门坏了,如果他有歹心,就一定会夜里再来,然后等他进来,丰子奕就让人将他打一顿。,尽在晋江文学城

    施菀不习惯用打人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但想来想去,又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最后就同意了。

    到了晚上,不只有丰子奕,还有丰子奕家中两个小厮,施菀药铺里两个徒弟严峻和枇杷都在,大黄狗如意也特地牵去了药铺,几个男人就趴在桌子上守着。

    施菀和枇杷被安排在里间,有床可以睡,枇杷心大,也不认床,一躺下就睡着了,施菀却不太睡得着,只睁眼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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