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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陆璘看出她不太想说话,便没再开口了。

    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让她喜欢听一些,这个时候,他竟羡慕起丰子奕的能说会道来。

    等船靠岸时,船家说道:“今日我女儿女婿过来,下午太阳刚偏西时我就来撑一次船,再晚就没船了。”

    陆璘看向施菀道:“那我们早一些回来?”

    施菀点点头。

    他先上岸,想伸手拉一拉她,她却笑回道:“不用。”说着就跳上了岸。

    他笑了笑,“你们水边的人,果然不怕船也不怕水。”

    施菀这时心情好了一些,回道:“那也不一定,比如我三叔家的小孙子,他就晕船,从小就晕。”

    “是么?”陆璘指了指前方一个村庄:“那是你们村么?”

    施菀点点头:“是啊,和陈家村倒是不远。”

    “叫施家村?”陆璘问。

    “是的,我们这边的村子,一般都是这名字。”

    “那等一会儿你要回村里看看你三婶么?”

    施菀想了想:“大概不会吧,原本打算去的,但如果船家晚一些不来,就很难赶上船了。”

    陆璘明了,说:“下次再来。”这时看着她身上的医箱,问她:“要不然,这医箱我替你拿着?”

    施菀连忙摇头:“不用,我背惯了,也不重。”

    “但陈家村我去过,还有段路要走,再不重也是个箱子,就给我拿着吧。”陆璘坚持。

    施菀仍是拒绝:“我真的拿得了,实在不用劳烦大人。”

    陆璘无奈将伸出的手放下,心想若是丰子奕,她一定会给他的。

    往前走着,他时不时看看她,走了一会儿,她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换了边肩膀背,果然走远了是累的。

    又走一段,不远处有座山,隐隐能看到一角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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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璘问:“那是什么山?我之前同长喜看见过,但我们两人都不知道。”

    施菀回答:“云归山,上面的凉亭叫拾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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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璘意外,看着那山峰道:“没想到竟是这么风雅的名字,有什么来历么?”

    施菀想起那拾玉亭的来历,觉得说出来有些不好,便只说起云归山:“好像是因为这山是附近最高的山,看着与云齐高,所以叫云归山。”

    “不知什么时候有空上去看看……你上去过么?”他问。

    施菀点头:“上去过,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去过,我还记得那里面有个道观。”

    正说着,远处就看到一片湖,湖边围满了人,湖里摆着十来条扎彩带的长船,显然那就是赛龙舟的地方了。

    第

    52

    章

    “快到了。”施菀说。

    两人一同往陈家村而去。

    他们还在来的路上,

    村里的人就看到了,纷纷到村头来看,阿英和老村长远远走过来迎接。

    老村长去核对田亩时见过陆璘,

    一见他便跪拜下来,恳切道:“叩见县太爷——”

    陆璘连忙上前将人扶起:“老村长,我今日就是来讨杯节气的喜酒喝,只算个客人,

    不是做官的,

    您别客气。”

    老村长朝他竖大拇jsg指:“好官,

    陆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几年前,那徐家的老爷来过,坐着轿子,敲着锣,带了乌泱泱几十号人,

    那排场,

    跟皇帝一样。”

    施菀在一旁轻笑,陆璘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道:“我实在称不上青天大老爷,

    这都是我该做的。”

    陆璘要扶一扶老村长,

    老村长却固执道:“县太爷往这边走,

    我给您带路。”

    陆璘跟在他身后,转头看一眼阿英。

    阿英看向施菀,

    拉了她道:“施大夫,

    走吧,

    今天有两场龙舟赛,上午是我们自己村的,

    下午是附近几个村的,上午的快开始了,我们给你和知县大人安排好了位置。”

    施菀说:“我先去珍娘家看看。”

    “好,我带你过去。”阿英说。

    这时陆璘回头看向她们:“我也一同去看看。”

    几人到陈家村,见过了村中大部分人,陆璘让老村长先去忙,自己和施菀、阿英一起去了许珍娘家。

    陈有田躺在床上,许珍娘在洗衣服。

    施菀看过陈有田的腿,说道:“右腿全断了,已没有知觉,治不了,但左腿可以试试。”说着转头看向许珍娘:“端午之后,你带他去一趟馨济堂,我们将他腿骨复位,服药膏让腿长一段时间,但就算能长得好,也不能用重力,顶多是拄拐走一段,腿也会有些弯。”

    陈有田问:“那得多少钱?”

    施菀算了算,说:“大概一两多。”

    陈有田眉目深沉,许珍娘说:“也不算贵,我手上有,端午之后我们就去吧。”

    “你那是……”陈有田说不出来话,脸上既痛苦,又愤恨。

    他后半边的话是:你那是卖身钱。

    这让他屈辱,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陆璘说:“你们家的田有三亩多,等田回来,到时候若种不了,可以租出去一些,然后……”

    他顿了顿,沉声道:“待黄正鸿黄正甫伏法之后,会退还你们一部分钱,这些钱你们收着,若能换回一条腿和以后的生计,也值得。”

    他的话就是对陈有田说的,陈有田点点头。

    这时陆璘问他:“你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

    陈有田面带屈辱,又不解地看着陆璘,他不知道陆璘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要来这样刺伤他。

    陆璘认真道:“这是你妻子用她身为女子,在这世间的立身之本和尊严换来的,她把它用来给你治腿,其实她是害怕你知道后休弃她的,你今天当着本官的面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将来会以此为由侮辱她,轻视她,或是抛弃她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珍娘在一旁掩面哭起来,甚至没往下听,就跑了出去。

    普通的农家人,都对当官的有一种景仰与敬畏,就如同面对神衹一样,他们不敢随意欺骗、糊弄。

    陈有田说道:“我是有些过不去,可是想想,我这腿断了,我也过不去,又能怎样呢?我女人去陪人睡,她男人却连床都下不了,嫌弃她,先不说我良心上受不受得住,就说我一个瘫子,凭什么去嫌弃她?

    “县太爷,我这个家还像个家样,就靠她撑着,我要是嫌弃她,就该天打雷劈。我没了她,只怕活得还不如狗,她没了我,只能继续去做那勾当,我们是瘫子配婊|子,这辈子,也就我们两个互不嫌弃,一起把日子过下去。”

    说着他看向施菀:“如果我腿真能好一些,能走动,我也就还能护住她们娘俩一些,我脾气暴,别人轻易不敢惹我。”

    半晌,陆璘点头道:“你妻子是个坚韧的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好好教你们的女儿,她会好好长大,然后嫁个好人家的。”

    陈有田因他这话而露出一个笑,对于他们这种一生都已注定的人来说,有孩子便有希望。

    从陈有田家出来,许珍娘拦住两人道:“谢谢县太爷,他当着你的面说了今天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说着她将手上篮子递给施菀:“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刚刚树上摘的几朵桅子花,你拿回去戴。”

    桅子花不用肥,弄根枝条插地里就能活,长大了就能开花,一棵老树一天便开一大盆花,许多人家都有种,倒确实是农村人家不费钱,又好看的东西。

    施菀收了这一篮子花:“真好看,正好我家里没有。那这篮子……”

    “篮子你就提回去,我到时候去药铺时再拿。”

    许珍娘说完看向陆璘:“县太爷身份尊贵,我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所以就……之前不在家,家里的鸡没吃的,也没下蛋。”

    陆璘看着施菀手中那一篮花,笑道:“不必给我什么,我们做官的就要个好名声,你们说我是好官,我就满足了。”

    施菀朝许珍娘笑道:“你和他说,如果他后面好好干,让你们日子越过越好,你们就给他送个万民伞,或是立个碑什么的,要是没好好干,那就算了。”

    许珍娘知道她是玩笑,一边笑一边连忙道:“那……那可不敢……”

    陆璘看向施菀:“你这样让我忐忑起来了,比朝廷给的政绩考核还让人紧张。”

    施菀抿唇笑得有些得意,随后朝许珍娘道:“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方便,你带你男人出去看看热闹。”

    许珍娘应下,施菀拿着花篮走了。

    陆璘趁机上前道:“把医箱给我吧。”

    两人到了这里,被这里的热闹氛围所感染,都没那么局促了,施菀确实背得累了,又拿着花篮,便将医箱给了陆璘。

    陆璘接过来,背在了自己身上,看着拿花篮的她,脸上再次浮起一抹轻笑。

    到湖边,正好锣鼓喧天,龙舟赛要开始了。

    两人被村里安排好了正当中的位置,还给搬了一排凳子,陆璘也没要,就与旁人站在一起看。

    上午开始的,一共八条船,划手们都穿着短打,扎着腰带,一声令下,便各自上船,排好位置。

    划手都是青壮年,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最前面站着一位鼓手,年纪大一些。,尽在晋江文学城

    龙舟那边还在准备的时候,身旁一阵嘈杂声,陆璘正要去看是怎么回事,便听一个声音道:“你看!”

    他转头看过去,却见着一条细长的黑棕带花纹的蛇,三角形的脑袋正往上抬。

    他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道:“小心!”说着就拉着施菀往后退了一步。

    提着蛇尾的男孩大笑起来,施菀也低笑不语,紧接着便有个农家大汉从龙舟上跳下来,一把夺过那蛇甩到了水中,然后拧住男孩耳朵骂道:“小兔崽子,这是县太爷,还不赶紧跪下赔罪!”

    男孩蔫了下来,由着父亲拉在了地上,那农家大汉也要跪,陆璘连忙道:“不不不,不用,他只是开个玩笑,是我自己见识少,被吓到了。”

    到这时,他自然也明白这大概是当地经常能见到的蛇,大概也是没毒,所以连施菀都不怕。

    农家大汉实在惭愧,又连声道歉,最后陆璘说别误了比赛,才又回到了龙舟上。

    陆璘转头看看施菀,又见她笑了一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道:“京城……没见过这样的蛇。”

    施菀一边笑一边解释:“这蛇就生活在水边,我们叫它水蛇,没毒,还有人会捉来吃,若是夏天去田里一天,说不定一天内能看到两三条,但像那孩子那样敢去捉的,也属最皮的孩子。”

    陆璘轻咳两声,“你别再笑了。”

    施菀便忍住不笑了,陆璘看着水面几只队伍,朝施菀道:“中间那一队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我猜是他们会赢吧。”

    施菀回答:“我猜最边上那队会赢。”

    陆璘看了看,有些不信:“那鼓手都有六十了吧?胡须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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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龙舟队里最大年轻的一位,陆璘猜测是因他身份尊贵才在里面,比如辈分高之类的。

    这时岸上提锣的老村长喊:“今年的奖,是第一名的,每人半斤猪肉,大家伙儿加把劲啊!除了第一名,别的名次都没有。”

    “才半斤。”船上有人说。

    老村长回:“半斤就不错了,明年有田了争取弄个三斤肉!”

    施菀突然朝陆璘说:“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吧,赌注就三十文钱,谁看中的队输了谁就出三十文,拿来给胜的队jsg伍当彩头,他们一船是十五个人,一人两文。”

    两文不多,但对于一年见不到几个钱的庄稼人来说却比拿猪肉还欢喜。

    陆璘说:“你输了只用出三十文,我输了出一两,就按你说的,给他们当彩头。”

    施菀凑近他小声道:“一两太多了,人家本来开心划个龙舟,你突然要给这么多钱,怕闹得他们起争执,不高兴。”

    因为怕周围人听到,她离他近了一些,花篮里浓郁的桅子花香裹挟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萦绕到他鼻间,让他不由心跳快了一些,竟差点忘了回她的话。

    待她说完一会儿,他才轻声回:“那我出六十文可以么?”

    “好,那我去和村长说了,先说好只比我们看的两队的输赢,不一定他们得第一。”

    “好。”

    陆璘回答完,心里已然明白自己肯定被施菀糊弄了,她是本地人,当然比他更了解龙舟赛一些,如此笃定地打赌,八成是心里已经确定哪一队会赢。

    但是没关系,她愿意这样糊弄他,他不知多高兴。

    果然,等老村长宣布今日胜出者除了半斤猪肉,还另有几文钱的奖励时,龙舟上的人沸腾欢呼起来,而周围百姓则是叹声道:“那还用说,一定是水叔他们能赢了。”

    “早些年水叔就没输过。”

    “几文钱,是多少文?倒也不少了。”

    ……

    这水叔,明显说的就是那胡须花白敲鼓的人。

    随后,等一声锣响后,龙舟赛正式开始,他就看出她那一队的不同来,那最前面的鼓手虽然年纪大了,却十分矍铄,鼓点打起来,也比别的队有气势,他那一队明显更整齐有技巧一些,才一出发就领了先。

    陆璘看向施菀,施菀脸上露出心机得逞的笑容来,和他解释:“我小时候就听过水叔的名号,他是赛龙舟的老把式,方圆几里都出名,他们那一房头还常在端午前训练,只要有他在的队,多半都会赢。”

    陆璘回道:“原来你是有备而来。”

    龙舟往前边去,人群也不由得往前边移,移了几步,发现到后面时,水叔那一队开始落后了,倒是陆璘看中的那一队体力最好,仍不减速度,慢慢领了先。

    施菀脸上的笑消失了,一瞬不瞬看着湖面,陆璘此时笑道:“后生可畏啊!”

    鼓声敲得越发激烈,龙舟快到终点了,施菀又往前走几步,正好看到陆璘押中的龙舟第一个冲到终点。

    围观的人一阵喝彩,施菀叹了口气,回道:“愿赌服输。”说着去身上拿钱袋。

    陆璘却拦了拦她胳膊,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吊钱来:“我来给吧。”

    施菀坚持自己拿:“说好了的,只是三十文,我有。”

    “我在京城,一顿早点也不只三十文。”陆璘说。

    他如此炫富,施菀想想确实如此,也就不和他争了,收回了钱袋。

    陆璘去老村长那里,拿出六十文来交给他。

    那一支赢了的龙舟队里一人能拿四文钱,都是十几二十多的年轻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旁边人看着那么多钱,多少有些羡慕。

    陆璘说道:“明年你们若收成好,再办龙舟赛,我再来看,给赢的添彩头。”

    这一说,大家又高兴了,纷纷赌咒发誓明年一定拿第一。

    赛完龙舟,已是中午,村里的酒宴准备好了,划手们连同其他人要吃了酒席,再准备下午和别村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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