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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说得有道理,秦恬到底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能不掺合到这些事中来,是再好不过了。

    秦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终归是我不好。”

    秦贯忠瞧了瞧妻子,认真道了一句,“以后你便把恬恬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就好了?”

    这话说得秦夫人仔细想了一下,随即抿嘴了笑。

    “正是,我只盼着自己能有个女儿,当年怀司谨的时候,总以为是个闺女......如今看来,倒也有了......”

    秦夫人和秦贯忠又说起了话来,没有外室那些事,两夫妻总算恢复了从前,秦慎听了几句便悄声离开了上房。

    ......

    傅温抱剑立于正院门口。

    他可公子身边第一亲卫,一柄剑用的出神入化,人不离剑,剑不离人,走哪儿都带着,震慑宵小自不必说,但也把不会舞刀弄枪的秦府仆从们吓得不敢靠近。

    傅温也知道自己的剑安放在剑鞘里,都透着寒气,最是吓人,于是没事的时候并不太进入院中,都在门外守着。

    这会秦慎字正院出来,他才上前行礼,跟在了秦慎的身后。

    主仆二人往熙风阁去???,路上,傅温忽的听见自家主子问了一句。

    “姑娘......可好?”

    姑娘?谁?

    傅温脑子打了个哏,才反应过来。

    他略一愣,之前他们提到那位姑娘,都是以朝云轩代指,公子是默认的,也是这般称呼的,如今突然一句“姑娘”,差点给傅温问蒙了。

    他连忙道,“姑娘去了书院,这两日在山下的镇子里,典了个小院暂时落脚。”

    他说着,不知公子怎么有问起那位姑娘来了,难道还不放心?

    于是,道:“姑娘没有什么动静,没有和黄菱等人有掺合的迹象,还算规矩。”

    他还道,“属下会再派暗卫,密切监视。”

    话音未落,公子走在前面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不耐地看了傅温一眼。

    “你确定,我是这个意思?”

    “呃?公子不是这个意思?”

    傅温脑袋一懵。

    他家公子已经抬脚走远了。

    ......

    熙风阁,大管事连舟听了傅温的话,险些笑出鹅叫声来。

    “你傻了?公子怎么可能,再让你去监视姑娘?!”

    傅温更懵了,“那公子为什么突然问朝云轩那位姑娘的事啊?不够搬出去了吗?”

    “你呀你呀,脑子都用来查案和练剑了,啧啧。”

    连舟一边吩咐着小厮去拿茶点,一边亲自给秦慎沏了壶茶。

    傅温不服气,问他,“你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也猜不出来。”

    “我猜不猜的出来,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说着,将茶盅和茶点都放到了茶托里,回头瞥了一眼傅温,“你可听好,看我能不能猜中。”

    傅温不信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都到了书房前。

    连舟跟傅温挤了一下眼就进了书房里,傅温在外听着,听见连舟突然问了一句。

    “公子,鹤鸣书院那边,明日延请了大儒前来讲学,公子明日可要过去?”

    门外的傅温微微有些惊讶,他不知道连舟怎么突然问了这个。

    公子确实在鹤鸣书院读了好些年的书,但到底不用走举业的路子,这两年并不太去了。

    就算偶有大儒,若秦府能将大儒请来府里,公子自然会去见一见,但若并不来府中,只在书院讲学,公子怎么会拨冗前去?

    傅温不知道连舟这是个什么问话,不想却听见公子略作思考之后,一声浅浅的回应。

    “嗯。”

    嗯?!

    傅温瞬间睁大了眼睛。

    公子这次答应过去,难道是因为......朝云轩那位姑娘?!

    紧接着便瞧见房门打开,连舟笑盈盈地走了出来,朝他扬起了下巴。

    傅温脑袋乱哄哄的,连舟无奈地摇头叹气。

    “你想啊,公子把人家撵走了,还真能一点歉意都没有?还派暗卫监视......你想什么呢?”

    连舟说完,吩咐明日出行的事去了。

    傅温脑袋还是有点懵。

    公子也会在意这种事吗?

    *

    鹤鸣书院。

    连着上了好些日的学,秦恬对课业总算熟悉了一些。

    只不过还是没能像周叔期盼的那样,交上些要好的朋友。

    第一日来书院时认识的魏缈,这些日以来,仍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魏缈在学堂姑娘里颇为受人追捧,她身边总是不断人,秦恬都不认识,便也无意多交。

    倒是周山长的两个孙女对她颇为照顾,时常在她闹不清的时候,提点她一二。这两位周姑娘的更专心于学业,偏秦恬从前的读书读得零零散散,与两位精于学业的周姑娘,也不太能说到一起去。

    至于其他姑娘,大多都是有姐妹、表姐妹之间亲密常在一处,学里到底大多数都是男学子,什么情形的都有,姑娘们除了结伴而行,也时常与自己在书院读书的兄弟一起吃饭谈天,暗暗就威慑了一些别有心思的人。

    秦恬没有手足在此,好在独身一人的也不只有她一个。

    就坐在她另一边靠墙座位上的深衣姑娘,极少与周围的人说话,常常冷着一张脸,旁人根本不敢近她的身。

    她也只有一人,似话本子里的女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秦恬对于会功夫的人,本来特别羡慕喜欢,可自从见识了嫡兄的杀伐决意和侍卫傅温的寒光冷剑之后,那点喜欢就成了叶公好龙;秦恬最有自知之明,已下定决心对此类人敬而远之了。

    不过有那位姑娘在她面前打样,她自己一人也不算太过特立独行。

    ......

    每天如常上学,第一堂晨课便是众学子一起读书背书。

    但不似男学堂中晨读声音清朗有力,女学堂的姑娘们更加矜持,先生们也不管,众姑娘便只小声念着,反而令人昏昏欲睡。

    秦恬今日就差点睡着了,平日里也不乏有上完晨课,就倒在桌上小憩一会的人。

    但今日晨课上完,堂中竟然热闹了起来,连着两人从外面回来,不知带来了什么消息,半个学堂里的姑娘都兴奋不断往窗外张望。

    秦恬还没从困劲里出来,坐在前面的魏缈忽然叫了她一声。

    “你怎么要睡了呀?”

    秦恬揉揉眼,“魏姑娘,有什么事吗?”

    魏缈讶然看她一眼,在众人的叽叽喳喳里,问了她一句。

    “你家兄长来了,你不会不知道他今日来吧?”

    秦恬听到这话,心跳都不住加快了。

    她去哪能知道他的行程?她也不敢知道。

    可是她看着学堂里纷纷坐不住的各位姑娘,隐约听见她们口中轻轻提到的“大公子”三个字,秦恬很是意外——

    她们竟然期盼见到她那位嫡兄?

    她们......不害怕吗?!

    秦恬不可思议,但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就猫在自己的座位上,说什么都不让那位嫡兄瞧见自己。

    碍眼这种事,秦恬最不想做了。

    第19章

    远远躲开

    看出了秦恬对嫡兄秦慎的一无所知,魏缈就没有再问她了。

    只是让秦恬想不到的是,大儒前来书院讲学,山长竟然让所有书院学子都暂停课业,前去檀台下听大儒讲书。

    秦恬原本打定了主意要猫在学堂里不出去,但先生过来告知了一声之后,满堂的姑娘几乎在眨眼的工夫里,走了个一干二净。

    她甚至还听见不知哪位激动地道了一句,“真是秦大公子,他真回书院了!一会必会坐在檀台下最前面的地方吧!”

    秦恬:“......”

    她前后看了一眼,人都走光了,最后只瞧见了揉着眼睛刚睡醒的那位深衣姑娘。

    她姓沈,单名一个潇字,还是山长家的两位周姑娘告诉她的。

    瞬间清空的学堂里只剩下沈潇和秦恬,秦恬巴巴看了沈潇一眼,期盼着她这次也能特立独行,那么自己也就有胆子留下来继续猫着了。

    然而沈潇揉完眼睛,瞧了一眼空了的堂里,愣了一会,看了一眼唯一剩下的秦恬。

    秦恬想跟着她这条大鱼上窜,刚要小声解释一句,没想到沈潇却站起了身来,拎着自己盛水的竹筒,睡眼朦胧地也离开了学堂。

    秦恬:“......”

    学堂里没了人,外面却热热闹闹的,秦恬犹豫不决。

    她当然知道嫡兄不想见她,尤其在这种外人俱在的场合,可学堂里真的空了。

    她还在继续犹豫,没想到小周姑娘竟然去而复返。

    小周姑娘年纪略小一些,做事略显匆忙了些,这会见秦恬果然落下了来,急忙过来拉她。

    “大儒快开讲了,我带你过去!”

    不由分说地就把秦恬拉出了学堂。

    ......

    檀台下原本空旷的草地上,此刻挤满了人,明明是春日的清凉和煦,但在此情此景下,硬生生挤出了夏日的炎热滞闷。

    小周姑娘把她带过来,便完成了使命,火速挤进人群寻自己姐姐去了。

    秦恬挂在人群尾巴上,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坐下才好。

    人群虽然拥挤却也不是完全杂乱无章,秦恬瞧着,没了学堂的限制,学子们都找自己的兄弟姐妹或者好友同窗,铺了席子垫子坐在一处;连女学子们,有些也寻了自己兄弟同坐,若是没有兄弟在的,也结伴坐在了一起;实在没有什么能结伴的人,似秦恬这般,要么零散地分布开来,要么就干脆坠在了最后面。

    秦恬没有看见秦慎,学子里也不乏有人在暗暗寻他。

    秦恬倒是偷偷庆幸,这会一位男学子走来,见她手里没有蒲团坐垫,便拿个了软布垫子给她。

    他递垫子给秦恬的时候,飞快地看了姑娘一眼,脸色微红,连忙移开了眼睛。

    秦恬没留意,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坐什么地方才合适。

    正这时,人群稍静了一下,不少人向着前面看了过去,秦恬亦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长一幼两位年轻公子。

    秦恬远在后面,瞧不清楚那两位公子的情形,只看举手投足便带着大家风范,向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两人很快在靠近檀台的地方,特特空出来一片的位置上落座下来。

    两人刚一落座,秦恬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

    是魏缈。

    魏缈刚才与另几位姑娘坐在一处,这会儿却自人群中站起,在众人的目光中,稳稳当当地向前走去。

    她跟前来的其他姑娘一样,皆戴了面纱,这里毕竟是男学子众多的地方,姑娘们出了学堂多半面纱遮脸,秦恬也不例外。

    而魏缈脚下稳当,仪态典雅,发上步摇在她的走动下半分不动,唯独面纱迎风,边角处稍稍飞起,半遮半掩着白纱下白皙的脸庞。

    一时间不少学子都看愣了眼神,却又在魏缈脚步停在那两位公子身前时,急忙收了回去。

    秦恬终于知道了那两人是谁,原来是魏缈的兄弟,百年大族昌乐魏氏宗房的两位公子。

    魏氏的门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上的,当下秦恬就听见有人劝了身边的好友,“别想了,那可是魏家的姑娘,还是宗房嫡出的姑娘。”

    被劝的人讷讷不言,这样的言语在众人间并不只是一声。

    起起伏伏的声音不断,坐在魏缈下首的魏家小公子戳了戳魏缈。

    “姐姐这般风头,此间再无人能越过了,啧。”

    “快闭嘴!”魏缈瞪了弟弟一眼,嘴角却翘了上去。

    这里自然不乏还有旁的姑娘也到自家兄弟身边来坐,比如周家的姑娘,但有她这样的出身,兄弟又在学中出挑的,可不多。

    魏缈的弟弟还要说句什么,却被坐在前面的自家二哥,没有回头地清了一下嗓子,止了回去。

    这一声清嗓过后,吵杂的檀台下竟又安静了下来,这次比方才更加彻底,整个檀台静得只有两声短促的鸟鸣自半空掠过。

    魏缈似有预感地往另一边的被竹林遮挡的道路上看了过去。

    花白头发的山长捋着胡子笑着走了出去,魏缈目光错过山长,直接望向了落在山长身后两步的人身上。

    男人身形高峻似屹立平原上的崖壁,身着墨蓝色绣暗纹锦袍,更衬得他气质如山崖般刚毅而冷清。

    魏缈忍不住去看向他的面容,却一下触及了他淡淡扫过人群的目光。

    魏缈连忙垂下了眼眸。

    秦慎走在山长身后,与坐在前面的几位先生见礼,到了独独空出来的前排中央的空座上,那座位旁边,还连着另外的空位。

    只是他落座之前,目光似若无意地向人群中又扫了一眼。

    最后面,秦恬还没找到坐的地方,就看到了来人,她的那位嫡兄秦慎。

    瞧见秦慎的一瞬间,秦恬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恨不能脸前立刻生出一颗合抱宽的大树,将自己挡在后面。

    可惜树没有,而她偷偷掩藏于后面的两人,这时竟坐了下来。

    淡而凉的视线落在秦恬脸上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惊得她指尖霎时一凉。

    秦恬万万没有碍他眼的意思,这般没能躲开的遇见,着实是她躲得还不够了。

    秦恬身形发僵。

    秦慎的目光短暂地定在她身上。

    今次过来,他总要为逐她离府的事,说句什么。

    这件事是他办得不妥了,尤其她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了血亲父母,他断不该欺负她。

    秦慎心头略过思量,正想着待她与她道歉,却见她一步都没有走上前来,反而仓促地遥遥向他行礼。

    她欠身行礼,连头都没敢抬,似乎怕再多停留会触怒他,拎着一块不知哪里来的圆布垫,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急急在人群最后面落了座。

    完全没有上前来的意思。

    小姑娘穿着一件牙色对襟长袄,夹在人群里极不显眼,就这么匆忙坐了下去,蓦然间仿佛落在池塘里的雨滴,立刻就找不到了。

    她好似,就是想这般躲开,远远离开他。

    秦慎微怔。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整座书院的人,他想说什么也不便开口,而山长已走到了檀台之上。

    秦慎抿了抿嘴,只能落了座。

    他身边那座位空着,且就这么空了下来。

    方才的一幕,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暗暗惊讶,又都目露思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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