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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他将面具摘下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秦恬这才看见他高挺鼻梁两侧,有被面具压出的红痕。

    她记得若面具只戴一日是不会有红痕的,可此刻的红痕如此的重,所以,他是戴了多久的面具没有摘下?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

    她其实不是想问这个问题,她是想知道,他怎么就这般来了?

    小姑娘有些发怔,就这么仰着头呆呆地看了过去。

    秦慎亦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约莫是被外面的喧闹半夜吵醒的,厚重的披风里只穿了单薄的中衣。

    可不知怎么,还用面纱遮了半面。

    许是吓呆了,她甚至没有近前跟他说话,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立在那处不动。

    秦慎不欲再惊到她,勉力让脸色和缓下来。

    “此处没有旁人了,怎么还戴面纱?”

    秦恬被他这一问回了神。

    房中烛光晃了一下,灯芯长长拖了下来,房中暗下三分。

    秦恬左侧脸轻微地疼了一下,她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亦戴着面纱半分未动。

    只是道,“我???们是不是也能走了?”

    秦慎点头道是,看到他面纱上的一双眼睛轻轻地眨着,浓密的羽睫在他看去时轻轻一落,遮住了半边眼眸。

    白色的细纱阻挡,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但被吓到的小姑娘能是怎样的表情?

    今日只是她有惊无险,若他没有来,魏游没有护住她,被那朱汉春劫走了,她又是如何?

    烛光被灯芯拖得越发昏暗,秦慎在这昏暗的房中,只看到那双半遮的眼睛。

    “你先去歇一会吧,小憩一下亦可,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她乖巧点头,还道了一句。

    “大哥也快去歇了吧。真的快去歇歇吧。”

    她是看出了他来回的奔波吗?

    秦慎心下一软,不由得答应了她。

    “好。我去歇息。”

    说着,转身去拿了自己的面具,只是在回头之间,眼角的目光掠过她时,发现她仍旧站在那,却似乎小小松了口气。

    秦慎将面具拿在手中,要离开的脚步突然一顿。

    “我突然想起一桩事。”

    小姑娘一愣,正要听他说是何事,他忽然向前走了过来。

    秦恬下意识就想向后退开半步,不想他一下看住了她,忽的叫了她一声。

    “你把面纱取下来说话。”

    秦恬顿住了,他却一步到了她脸前。

    秦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见她沉默着没有动手,干脆探手到了她脸庞,她看过来,他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将她那一直遮住半边脸的面纱,自她耳边取了下来。

    细密的面纱落下,左脸颊划出的长长一道血痕,倏然露了出来。

    那血痕似一只利剑一样,自颧骨向下一路划下,连带着整个半边脸颊都红了起来。

    青年眸光颤了颤,眸中升腾起不明的火光。

    秦恬只觉不好,听见了他紧抿的薄唇微动,问了两句。

    “为什么方才不告诉我?你不想杀了那朱汉春,永绝后患吗?”

    他嗓音很低,话语一字一顿地跳动在明灭不定的烛光间。

    秦恬的心也跟着问话与火光跳了起来。

    她也知道那朱汉春为人卑劣,狼子野心,今次更是对她动了不轨之心。

    但此时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这不是时候,大哥。”秦恬连连摇头。

    “那朱汉春手下也有人马,还有火铳,他是有备而来,就算大哥去追,与他也少不了一场缠斗厮杀。大哥来行已经足够疲惫,怎好再冒险与他拼杀?就算取了他性命,广诉军也还有他父亲朱思位在。大哥何必为了这点事与他们撕破脸?先养精蓄锐要紧!”

    可她脸上的血痕刺得秦慎眼睛生疼。

    从最开始有公主的呼声出现时,他就莫名地害怕,害怕所谓的公主就是他们家的“小庶妹”。

    若这公主当真是高贵的安居皇城里的公主,秦慎有什么不愿意?可这个公主是流落在外的先太子的女儿!

    不仅没有万人敬仰保护,反而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与朝廷对峙。

    这样的公主岂是好当的?

    秦慎心里不愿,但事情却并不因为他的不愿而改变。

    她还是一夕之间成了公主,眼下不过短短不到一月,就在肃正军眼皮子地下,险些遇险。

    “不过就是个小人庶子,我还能败给他们不成?”秦慎嗓音越发低沉嘶哑,指骨噼啪响个不停,眼睛发红地紧紧看着那个小姑娘,“让我去了结了他,你好歹能睡个安稳的觉,是不是?”

    “可是我不想大哥冒险!也不想大哥树敌!斩草不除根,必有大后患,不要冲动!”

    她心下一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秦慎低头,看见她紧握着他的手,纤细的手指尖都有些泛白了,用力之间还有轻微的颤动。

    那颤动颤在了他心头。

    房中静到落针可闻。

    半晌,秦慎才又开了口。

    “好......”他说好,嗓音低低压着,像是压着什么就快要无法抑制的情绪,“我不去就是了,且让他多活几日就是了......”

    只是他看向小姑娘的脸,白皙的小脸上,血痕异常扎眼。

    秦恬这才松了口气,收回了手。

    秦慎起了身,让人把所有的伤药都拿了过来,他挑来挑去,挑出了其中的白愈霜。

    秦恬记得那药,在书院晚宴那日,她因对抗朱建应伤了手,他便拿了此药给她。

    此药名贵,是宫中流传下来的秘药,她彼时只浅浅挖了一勺,就还给了他......

    但他此时拿了白愈霜在手上,情绪难辨,“先凑合用一些,等回去再换好的来。”

    这还不算是好药吗?

    秦恬有心想要再劝大哥一句,虽然伤的是脸,但她年岁不大,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

    可她还未及说出口,他用水擦了指尖,将白愈霜粘在指腹上,轻轻擦到了她脸庞。

    一瞬间,秦恬忽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指尖从上至下地轻轻摩挲在她脸上,指腹的温热和药霜的清凉,清晰分明地传了过来。

    很快,药霜的清凉散了去,反复抹匀的指尖仍在她脸庞留恋。

    房中没有任何第三个人,只有烛火隐隐发出噼啪的轻响。

    他离她近极了,一直低头细细看着她的伤。

    那样近的距离,她几乎能看清他脸颊上的一切。

    他紧皱成川的眉头,深邃如夜的瞳孔,高挺似山的鼻梁,还有那双薄而紧抿的唇,此刻极近的距离,仿佛稍稍不留意,就会贴上什么似得......

    小姑娘心头倏然一慌,在昏黄的光影下,忽然有种不自在地心虚之感。

    她下意识慌乱别过了脸去。

    第94章

    乱念

    山雨只急了一阵便缓了下来,留下些如丝绸细纱般的雨雾将整个山间笼罩其间,水汽蒸腾融在空气之中,不觉寒冷,反而夹带着大地底层涌出的热气,在房中尤其明显。

    灯火又忽闪了一下。

    秦恬仓皇地别了一下脸,身前的人指尖顿了顿。

    “是疼了吗?”

    不是疼,是一种说不清楚的酥麻心虚之感。

    但秦恬下意识没有说出实话,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还、还好。”

    他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温热的指腹又沾了些药霜。

    “那再擦一些就好了。”

    外间的山雨,令和暖的房中渐渐升起些微的湿意。

    他再次靠近了过来,秦恬不敢再那样慌乱别开脸去,可他指腹落在她脸上的力道越加轻微,轻轻摩挲在那伤口之间,不觉疼痛,反而有种被羽毛蹭到的细微痒意。

    秦恬不由地目光往别处看去,可忍不住绷紧又挺直了脊背。

    只是她稍稍挺直脊背,便察觉额间有湿热的气息轻轻扑过来。

    那湿热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秦恬极快地向他看了一眼,看到他紧抿的薄唇时一顿,又落到了他眼睛里。

    “怎么了?”

    他开口,湿热的感觉放大了十二分。

    秦恬那莫名的心虚之感更上一层。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急忙寻了个话头开口,“大哥不用替我上药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虽说现在山庄内外都是肃正军的人马,但也不能排除会发生什么别的状况。

    她这么问,秦慎看她。

    “不睡会了?”

    嗓音一如平日,但秦恬今晚却奇怪地从中听到了些令她心跳加速的意味。

    她说不睡了,“我们快走吧。”

    既如此,秦慎便也没再多言。

    他道好,转身吩咐了下去,一刻钟后离开山庄。

    他转了身,秦恬便松了口气,又是停又是快的心跳也些微正常了几分。

    山庄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还有三军密谈的下一次,也不会选在此处了。

    秦恬坐上马车离开,转头便看到山庄起了火,在细微的雨幕之中,火光缓慢转盛。

    所有的秘辛与私心都被火舌舔舐殆尽,又在细雨中落为尘埃。

    马车颠簸前行,天就要亮了,苏叶和天冬都劝她闭眼睡些时候,此地距离兖州还远着。

    秦恬也想睡会,但今晚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弦声糟乱,令她无法抛却杂乱的心思安睡。

    不想就这般走了没多久,她听见了从后面赶来的声音。

    是秦慎派下去善后的士兵。

    但马上的士兵来的匆忙,秦恬撩开帘子向他看去,见他上前回禀了事情之后,大哥眉头就皱了起来。

    “是出了什么状况吗?”秦恬主动问了一声。

    秦慎放慢了马速到她窗前。

    “有官兵追过来了。”他道,“官兵这么快察觉,不排除是那朱汉春有意给官兵通风报信。不过我们离开的快,官兵没那么容易追上。”

    就算如此,有人在后紧追,他们也不能再这样不紧不慢地离开。

    秦恬立刻道,“我在车中,马车便不能快跑,不若给我一匹马,我们还能快些。”

    马车若是快跑,人在车中要忍受的颠簸还不如骑马。

    秦慎想了想,应了下来,下令人马暂停,让公主下车换马。

    只是秦恬这边下了车,却没有等到给她的马。

    倒是那位大哥牵着他的黝黑油亮的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大哥这马?我恐怕骑不了吧?”

    这是匹随他征战???的高头西域马,秦恬自认以自己的骑乘本事,驾驭不了这样的马。

    但他轻笑了一声,“确实,你自己骑不了这马,就连上马都上不去。”

    果然不是给她......

    秦恬尴尬了一下。

    但他这话说得,她就算是个头不如他高,怎么还连马都上不去了......他怎么还笑话她呢?

    秦恬不满地暗暗嘀咕,却没似从前那样同他吵嘴耍玩,她甚至没敢多看他,连眨了几下眼睛转了头,正欲去寻给自己的马在何处,忽觉他走到了她身后。

    阔大的大掌一把握住了她的腰身!

    秦恬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高高举了起来,那么高的马儿,她下一息就稳稳落坐在了马上。

    秦恬有些天旋地转,但可能并不是因为突然上了马。

    可他不是说她骑不得这马么?

    怎么还把她抱......不是......举了上来?

    小姑娘心里横七竖八的念头乱飞,然而后背一阵风掠了过来,秦恬向后看去,他已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军中没有多出来的马,我也不放心你自己骑。”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

    “我护着你,可好?”

    小姑娘心里乱飞的念头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她听见自己逐渐变响的心跳声。

    她一时没有回应,而他已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径直将她裹了起来,裹成一只粽子就这么圈在了怀里。

    “走了。”

    湿热之气再次扑在了她脸庞,小姑娘整条脊背都挺了起来。

    偏他一无所觉,还问她,“有什么不自在的吗?”

    从脚指头到头发丝都不自在,算是你说的不自在吗?

    秦恬轻咽了口吐沫。

    “没......”

    “那好,我们走了。”

    他落了话音,越过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用力,马儿顺从地带着两人跑了起来,颠簸之间,奔向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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