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没要二瑞回村去看情况,烧了就烧了,看一眼又解决不了问题,只担心流民上山。自己一家三口还好办,能用石头砸下去就砸,要是打不过随便往林子里一钻就是。
小满家就不方便了,自己这一问,也是提醒的意思。
小满爷脸皱成苦瓜,眼睛却露出精芒:“我让小满叫你来,就是说这事。
从村里到这片山只有一条近路,我准备封住。以后只有我们两家人知道怎么走,不认识路的流民找不到,村里那些人也别想随便上来。
你家要是还有什么东西要回村拿,就赶紧去一次,以后就不好走了。”
小满家跟江枝家的棚子都在一条路上,小满爷一辈子都在这山上烧炭,早就将一草一木摸得滚熟,哪里最难走他很清楚。
这是在路上动手脚,把这片山头归两家所有,同样也把两家人封在里面,无论谁来出入都不方便。
面对危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小满爷知道自己家没有能力抵抗流民,就自我封闭,缺吃少穿也只能熬着。
江枝惊讶的瞪大眼睛,有句话说得好听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说得难听就是:老妖怪,人老成精!
避世老林,这办法真是稳如老狗!
小满爷四代同堂,常年的劳作让外貌看着苍老,仿佛是现代七八十的人,其实也就六十岁多。
体力不行了,生活中的智慧却是不少。
有这样一个倔老头在,江枝顿时感觉自己轻松不少。
只是她坐在棚里说话时,时不时能听到黑暗角落有压抑的咳嗽声,想来就是那个瘫了的年轻人。
第9章
留下来的小世界
正如小满爷爷的安排,小满真的送来一大捆树皮盖房,有这些东西,江枝的小单间就有着落了。
不过在盖房之前,还需要先到村里去一趟,以后就不再下山。
要带什么东西,江枝跟巧云和徐二瑞商量了一下。
巧云要石磨,苞米面快吃光了,需要磨成粉。
二瑞说需要一些干草铺床,只用树叶太硬。
江枝听得皱眉,这些东西要么重,要么体积大,根本不适合带。
可她也不知道需要什么,感觉什么东西都缺。
再想想村里那几家不走,当天就在偷搬家具,现在恐怕已经清洗过全村,再加上流民来去,就是有用的东西,能留下也不多。
现在空想无用,只能先进村去找,看有什么剩下的再说。
天还没亮,江枝、徐二瑞和小满三人带着背筐绳子就悄悄下山,出现在村边。
村民离开已经五天,此时的村子在晨曦中安静如死,连打鸣的鸡都没有了。
徐二瑞和小满是在村里长大的,每家院子格局都清楚。
有他们带路,三人顺着院子的后墙走,三拐两拐就进了距离村边最近的一户人家里。
这家走得匆忙,留下的桌椅板凳还在,但也被人挑选过,现在剩下的都是缺腿少角的破家具。
三人粗粗看过,就继续往各家走,村子表面上看除去太过安静没有什么变化,但多走几家就渐渐出现混乱痕迹。
这几晚上在山上都能看见火光,果然有好几户人家的房子被烧了。
熏黑的断壁残垣,突兀刺向天空的房梁屋脊。
虽然没有看见尸体,但地上打碎的破瓦缸,还有几滩暗黑血迹已经让徐二瑞和小满脸色大变。
这里不敢耽搁太久,江枝和徐二瑞准备回自家的院子看看,哪怕是烧了也才心安。
小满也要回他自己家去看看,三人约好在村长家见面就分头行动。
回到自己家院子外,江枝发现没有被烧,但原本落锁的院门被人扭坏了,门扇斜垂着半开半掩。
徐二瑞跑进院里,看着他跟媳妇住的房门大开着,立即进去查看。
江枝则径直进入灶间。
她先是找到放火镰火石的地方,从里面取出一副旧的火镰。
虽然山上带着一套,但在没有打火机火柴的地方,火镰火石是生火的必须工具,一副不够,还得多准备一副。
厨房里几口破沿坛子还在,江枝伸手在坛子里一摸,摸出黑糊糊不规则的几块“石头”,她立即宝贝似的塞进袋子里。
这是盐石。
因为这里的盐都是没有提纯过的粗盐,有很多杂质,在盐罐放久吸潮结晶就成了硬石头。
她本来还不知道,是在家住第一晚上收拾东西时看见问巧云,说太硬不能用要丢了。
平时当然不需要,现在江枝不能丢!
住在山上吃的还能用山果树皮之类的解决,没盐没味可不行。
人缺乏盐份矿物质身体会乏力生病,这些盐石虽然差了些,还是一样可以补充盐。
把整个家重新搜罗一遍,最让江枝满意的是,居然在角落里,找到一大包还没有用过的雄黄粉。
这可是好东西,在山上住得久了,棚里出现蛇和蝎子只是迟早的事,能驱虫的雄黄非常重要。
此时,江枝已经知道什么是自己需要了。
等徐二瑞找到的一柄缺口柴刀过来,江枝道:“二瑞,你知道谁家有生石灰?”
生石灰也是杀蚂蚁小虫子的好东西!
生石灰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十文钱就能在镇上买一大包,没有人带着它去逃难。
徐二瑞点头:“娘,这个我知道,村长家年前打三合土,买回来的石灰粉没有用完,就堆放在柴房里。”
好!生石灰有着落,就再找点其他的。
盐石是越多越好,两人开始挨家挨户的进厨房翻盐罐子。
当初每户都将自己的盐倒走,盐石丢弃不要,现在便宜了江枝。
一边往村长家走,一边找东西,江枝袋子里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块。
徐二瑞也找到好几把废弃的镰刀柴刀,还算收获满满。
就在两人快靠近村长家时,一个哈欠连天,边走边系裤带的人从院墙边排水沟走出来,两边毫无提防的撞了个正面。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面对面连胡须都能数清楚,江枝看着对面那个一身脏兮兮的流民,吓得立即举起手中的镰刀:“你想干啥?”
那流民也是吓了一跳,慌得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二大爷,三叔,有人抢东西来了!”
江枝跟徐二瑞都蒙了:我们抢东西?我们自己还吓得够呛呢。
两人赶紧向后方撤,躲在一处草堆后观察情况。
刚藏好就看见村长家的院里,呼啦啦冲出四五个人,提着锄头扁担,一个个敞着衣襟趿拉着鞋,神情紧张。
“二狗子!人呢?谁抢东西?”
那个拉早屎的二狗子往江枝这边一指:“两个举着刀,在那边。”
流民里有人出来,对着江枝二人藏身方向拙手拙脚行礼:“我们只是路过,在这里歇脚,天亮就走,身边也只有一些破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看来只是一些出来逃难的老实农户,已经被人抢出经验,应对自如。
徐二瑞站出虚张声势的喊了一声:“你们要走就赶快走,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好,我们这就走!”那个二大爷对旁边人说了几句,有人退回院子,大概是收拾东西去了。
很快,里面就是一阵喧哗慌乱,有孩子没睡醒的哭闹声,有妇人在尖叫,想来是走得疲累不想动。
很快,一行人推着车,挑着担,背着娃从院里出来。
江枝皱着眉看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又能走到哪去?
逃荒文里都只有在路上逃,怎样的艰难,很少看见他们的结局如何!
不过那个二大爷在经过徐二瑞和江枝身边时,看清楚这里只有江枝两人,脚步一缓,眼神开始飘忽。
紧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人也随之一停,几双眼睛都看向徐二瑞背着的背筐,神情顿时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江枝感觉苗头不对,赶紧拿起柴刀,退后几步,对着村里高声道:“大牛,二牛你们把人都带过来!”
旁边的徐二瑞一脸懵逼:“娘,他们……”他想问大牛二牛是谁。
江枝怕他说漏嘴,快速道:“让大牛过来,他家这边有事!”
还有人,还是村里人……
那眼神飘忽的“二大爷”瞬间就清明起来,还对着江枝拱手讨好的赔礼:“叨扰了!叨扰了!”
徐二瑞笨拙回礼:“无妨!无妨!”
江枝不理,只冷冷看流民离开。
可就在这些人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高低呼喝,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架声。
还有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嚣张道:“好啊!我说昨天晚上有人没交钱就偷偷进来,坏了我们村的风水,原来就是你们!总算抓到了,交钱,不然别想走!”
徐二瑞和江枝此时还站在外面,闻声对视一眼:这是对流民进行讹诈。
徐二瑞道:“是有才叔他们,他们没走,还在村里?”
江枝眉毛都拧成疙瘩:这两家人仗着自己人多,先偷后抢了!
第10章
乱世不同的生存法则
江枝寻着声音找过去,就看见那几个流民果然被人拦住。
在徐有才身边,还有十几个人。
这些人江枝认识,都是徐有才的兄弟侄儿。
徐有才,徐有茂虽然是两兄弟,可下面儿子生得多,子子孙孙枝繁叶茂,才三代人就是十几个青壮,在村里也是能跟村长较劲的人家。
尤其是几个侄儿都是种地的庄稼汉,仗着地熟,这小股流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徐有才提着一把斧子,在领头“二大爷”手中的推车敲了敲:“你们这些人脚上沾血,进村歇脚得交钱,不然污了我们这个村的风水。”
“二大爷”哀求:“这位爷,那些乱兵抢东西杀人,我们也是被逼得无奈才逃命出来的,走了百多里路,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才进村找点水,就住一晚。”
他见徐有才一行人气势汹汹,只能委屈相求。
徐有才双眼直往流民带的行李上瞟,见人群里有一个背着皮褥子,眼睛顿时就亮了,立即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这个人也不是斤斤计较的,给钱给粮随便你选!一人两斤粮,要不然就是五百文钱。”
这话顿时引得一阵骚动,流民大大小小近十人,一人两斤粮食就得二十斤,做成糊糊够大家吃十几天。
现在走在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顿下来,哪里敢这样浪费粮食。
至于钱,那就更没得商量,五百文钱在以前都够一家人用两月,现在找空房子打个地铺就五百文,还不如直接抢。
流民里有人咬着牙喊道:“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你别过分了!我们也不是随便被人欺的。”
徐有才冷笑:“抢你又怎样,你出来不就是给人送钱的,有本事你就学爷一样守着自己的村子别跑啊,没长蛋的东西!”
这句话顿时就像热油中泼了瓢冷水,一下就炸开了。
两边立即扭打在一起,拳脚齐出,棍棒乱飞,东西泼洒一地,大人孩子哭成一团。
江枝啥话没说,立即拉着惊得目瞪口呆的徐二瑞就往后跑。
乱世出英雄,可不是人人都能乱世当英雄。
江枝虽然从小跟着采草药的爷爷在一起,被逼着学过几招强身健体,上学后就全还给爷爷。
原身泼辣骂街的本事在这种场合也不适合。
徐二瑞脸色苍白跟着很后退,他刚才还神情紧张,可看着只两回合就倒地不起的流民,又有些意外道:“流民……就这样!也没传言里杀人放火可怕。”
江枝撇撇嘴:“你以为人人都是这样的……”
强人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到。
普通农户没有战斗力,别忘了还有男主那样走一路杀一路,踩着人头立功的。
这些流民是疲累不堪,身边又带着孩子才这样软弱。
看徐有才脸上新添的伤疤,还有村里被烧房子,没有尸体只有血迹就知道,肯定也遇到过硬茬子,被别人打过还烧了房子。
江枝这边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徐二瑞又想到一个问题:“小天、呃!村长他们在外面也要遇到抢东西的……”
江枝无语:有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主在,谁抢谁还不一定,不过村长他们几十人麻烦事不少就是。
这边的打斗很快就结束,徐家村人完胜!
徐有才几人骂骂咧咧,将那几个流民的东西搜刮一空。
地上,受伤呻吟的男人,女人们跪地邦邦磕头,旁边小孩子哇哇大哭。
见之凄惨,徐二瑞看不下去了:“娘,有才叔他们太过分了,一点东西都不给那些人留,没吃没喝还要走路,这不就是在要人家的命啊!”
江枝眉头紧锁,想到刚才那二大爷的眼神,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拉着心浮气躁的徐二瑞不放:“我们要是走在路上逃难,下场也是一样的。”
乱世就是乱世的活法,小小一个村子已经是人生百态。
有人躲,就好像自己,躲到山上避世。
有人逃,就是村长他们随波逐流,遇上弱的就抢,遇上强的就靠,最后还是加了叛兵。
也有人直接化身恶魔,徐有才一家子早就是为非作歹的心,现在不过是给了他们机会。
年轻人,乱世当圣母要不得,救不完的,别忘了自己还自身难保。
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是上山,粮食也维持不了几个月。
徐二瑞焦躁不安,他显然是起了同情心,江枝抬手拧住他耳朵,压低声音道:“你别给老娘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徐有才那边的一个侄儿突然一声喊:“谁在后面?出来!”说完立即冲到旁边院墙后。
只见一阵拉扯,就从墙后的草堆里抓出一人来。
小满满脸恐慌,肩膀上扛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架子,对着徐有才干笑:“有才叔,我是到家里取点东西!”
江枝脸都绿了,该死!小满怎么就偏偏这时候过来。
徐有才他们现在可不是种田的叔伯,是敲诈勒索抢劫的凶徒。
而且他肯定不愿意让村里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果然,徐有才黑着脸盯住小满:“你刚才都看见啥了?”
小满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枝心一沉:徐有才要杀人灭口。
小满家就只有这个孩子算正常劳力,不能出事。
要是小满有个三长两短,那一家子老弱病残就完了。
权衡利弊,江枝一步从躲藏处走出来:“有才大哥,这孩子是跟我来的。”
“江婆子,你来干啥?”徐有才一看见江枝,脸顿时就更黑了。
江婆子是出了名的又歪又恶,无理泼三分,有理更要倒地扑腾出一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