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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既然没区别,你还说什么说?”江枝也不跟人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浪费时间。

    惹得老娘不开心,买牛的钱就休想痛快拿到。

    牛贩子挤出来的笑僵在脸上:哎!女人真是麻烦,说翻脸就不给脸。

    可看在银钱份上,他还是放宽心态,这生意跟谁不是做!

    田贵这些人把牛看过,嘴巴却闭得死紧,就是不说买还是不买。

    还有那个嘴碎的,聒噪得他心慌,生怕把这笔生意说黄了。

    好不容易等来村长又是个女的,再不好好说,这生意恐怕不成。

    牛贩子费心劳力走了几十里路,可不是来跟人磨牙玩的,他马上就提到这些牲口上。

    “江村长,这些牛犊都是八个月的小牛,每头牛六两银子。

    你要知道,现在牛价高,长大耕地的牛是十五两,我可没有敲你们。”

    江枝点点头,没有表示出意见,兵荒马乱的,她现在对牛价也不清楚。

    牛贩子见她没有反对,顿时一喜,赶紧道:“江村长,你要买几头牛?”

    江枝依然没有应声,先是绕着几头牛犊走一圈,这才笑笑道:“我刚才来时,听到根生在说牛长得不好,这相牛也是一门学问,跟价格没关系!”

    牛贩子眉头一皱,顿时有些恼:“我这些牛都是好货,人家想买我还没答应,你这平白无故的说什么混话!什么相牛不相牛的,我可听不懂!”

    江枝刚才那一句话只是随口一说,她也不懂什么是相牛。

    不过,相牛是一门学问的确不假。

    《相牛经》全称为《齐侯大夫甯戚相牛经》,相传是春秋时齐国大夫甯戚所撰畜牧书,其中详尽的介绍怎么挑选耕牛。

    就在江枝说到相牛是一门学问,旁边,从她到村就捧着石板尽职尽责做记录工作的夏秀才突然开口,声音抑扬顿挫的吟唱道:“眼圆且大,眼白与瞳仁相通,脖长脚大股阔毛短者为佳。”

    “母牛毛白乳红则多子,乳疏而黑则无子。

    母牛一夜粪三堆,一年生一子;

    一夜只有一堆粪,三年生一子。#

    “上看一张皮,下看四只蹄;前看龙关广,后看屁股齐#。

    “要留意上岗旋(易跑山梁)、白嘴筒(馋仓)、肉板旋,对腰分(无人要)、尾打锣、死公婆(尾上五寸处)等旋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又聚齐村民,此时,大家都呆呆看着夏秀才,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就像唱歌一样好听。

    牛贩子却是脸一白。

    他听出来了,这个有点神戳戳的年轻人,念的都是他从师傅那里学来的相牛秘诀。

    这可是他花二十年,从伙计熬到徒弟才学到的技术。

    到现在,他还需要每年去孝敬师傅的大恩。

    而江枝则在夏秀才出声那一刻,只感觉自己小脑萎缩了!

    一个天天念之乎者也的秀才,怎么也懂相牛。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夏秀才把整本《相牛经》千余字一口气背下来。

    江枝带头鼓掌:“好,果真是才华横溢,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她把自己能说的形容词都说了。

    田贵他们不明所以,只看见夏秀才又同往日一样神神叨叨的念书。

    但村长在夸,他们也跟着夸,拍手:“好,夏秀才唱得好听!”

    其他村民见自己人在说好,自然跟着说好。

    顿时满场都是夸夸声:“夏秀才唱得好听,夏秀才厉害!”

    夏秀才脸上露出久违笑容,对着众人拱手回礼:“不敢当,不敢当,小生献丑了!”

    第211章《相牛经》

    夏秀才说完就闭嘴重新恢复木呆,可他一番唱吟,已经轰得牛贩子完全找不到北。

    江枝压下自己的惊讶,没有提夏秀才,只笑着道:“牛老板,你还是先自己介绍一下这些牛怎么个好法吧?”

    牛贩子瑟缩了一下,平时面对顾客口若悬河,就连对着徐根有,田贵他们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此时嘴里却像塞进一坨糍粑,张不开,又团不转。

    他感觉自己是在对着祖师爷说话。

    不过,当着自己伙计,还有在场上百村民他还是得有点表示:“这牛犊……嗯,都是很好的,价格你们看给多少合适就行!”

    这倒把江枝给整不会了:谈生意就是你来我往的谈,这样丢开怎么回事。

    而且,自己不懂相牛,夏秀才也只会背书,该怎么选?

    好在田贵几人是用过牛的,虽然没有夏秀才那样出口成章,基本规矩还是懂。

    村里上年纪的都来了,你一句我一句,最终在江枝的拍板下定下两头牛犊,选剩下的那头,就是身上有一处夏秀才念过的“疑似”漩涡。

    牛贩子嘴角疯狂抽搐,没有游说。

    价格上,牛贩子没有明确说价,而是悄声告诉江枝。

    现在平川县官府在扶农,已经告诉他们这些牛市中人,买牛的农户有补贴。

    耕牛是农业的重要物资,农家买卖后,需要到官府报备,以后牛死后再报备才能吃肉。

    她这个村长还可以对村民说买成八两,实际上只付往年四两五钱的价格。

    等再去官府报十两,私下领取官府一半的补贴。

    一头牛就是二两补贴,两头四两,再从村民这里扣些银子……不错,真是生财有道!

    下诓村民,上瞒官府,基本上就不用花钱了。

    江枝冷哼一声:“你们又能从官府领到多少补款?”

    牛贩子嘿嘿笑着岔开话题:“我这也是怕你不知道,特意提醒江村长一声,规矩就是这样的。”

    “江村长,我给你四两多银子的价格,敢对天发誓真是一文没有赚。只想请你们那个秀才公,再念一遍相牛经。”

    牛贩子说到最后,语气带上讨好。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徐家村一文没有赚钱,还亏了本。

    不仅要请人赶牛喂了几天草料,还把自己一副好的牛鼻环都搭进去。

    江枝沉默片刻,也没再提补贴,这种事自古有之,她并不能改变什么。

    只道:“想听相牛经也容易,我们买两头牛,另外那头骡子你要给个实价,那骡子可不是什么好骡。”

    “还有猪崽和小羊也不许多赚。”

    牛贩子带来的牲口中还有一头骡子,但徐家村的人都没有看上,因为这是一头老骡子。

    牛马骡子的年纪很容易就看出来,就稍微懂行的就瞒不住。

    “马看牙口,树看年轮。”

    骡子是马、驴杂交的,套用的计算方式就随马。

    什么“六岁齐口,七方八圆”、“咬倒中渠十二三”、“边牙圆十五年”

    一头骡子最长活三十年,现在这头二十年,因为常年的劳役,已经很是瘦弱衰老了,要不起多的价格。

    那些猪崽和羊还行,好几家都想养。

    牛贩子一听可以给自己念一次相牛经,顿时大喜。

    虽然听到骡子猪崽又不能多赚钱,他多少有些心痛,还是咬牙答应。

    江枝也没有想到,社会的知识隔层居然这样大。

    专业的畜牧人不识字,对《相牛经》这些知识还只在口口相传中。

    而为考科举,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以博览群书为荣耀,哪怕熟背农经,对农耕依然嗤之以鼻。

    务农、读书这两个本该相互依存的群体,却是最互不理解,一个在太空飘,一个在泥沟爬。

    牛贩子最终给出的价格,村民不知道,但八人组知道。

    一个牛犊四两五钱,一只猪崽一百文,一头羊也是一百文。

    徐根生很失望,这个价格真的不高,不需要他讲价,顿感自己失了用武之地。

    另外江枝把官府补贴的事告诉了他们。

    此时夏秀才不在,剩下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激动:“章县令真是好官,这在以前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是啊,以前我们买牛也是要村长去衙门报备,可就没有听说会给一斤粟米,给过几文钱,我还得掏路费。”

    武阳有些愤愤,老家以前是大村,家里曾经也是小有薄产。

    可连年愈重的苛捐杂税,再加上爷奶病丧掏空家底,被逼无奈欠下一大笔高利钱,弄得不想回去。

    徐根有抿唇不说话,一张脸皱得紧紧的,以前徐家村的人买牛也没有听到什么补贴。

    他不敢说是老村长徐茂平的问题,还是以前那个官府的问题。

    反正现在什么都变了,江婶子当村长,官府有补钱。

    小组成员们感叹连连,而夏秀才也正经历一次洗礼。

    在李老实的小卧房里,夏秀才坐在木板搭建的床沿上,那个五十多岁的牛贩子恭恭敬敬跪地,倾听《相牛经》。

    “夏秀才,你可真是我的再生师父财神爷,我得跪着听!”

    比起之前的抑扬吟诵,夏秀才这次是一字一句翻译成方言土话。

    他可能对牲口部位描述得不够准确,但牛贩子是能听明白的。

    而且那些师傅说得一知半解迷迷糊糊的话句,此时豁然开朗。

    牛贩子深知自己学完整本《相牛经》,以后肯定是牛市上的扛把子。

    在牛贩子那近乎癫狂的目光中,夏秀才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到一点颓废。

    他不解问道:“牛师傅,你为何不让我手书一册带上?”

    让自己写一本,随时可以看,也可以教人多方便,现在还只是让自己口诵注解。

    牛贩子拍拍裤腿站起身,嘿嘿干笑:“我不识字,我几个孩子也不识字,要是写成册子不小心掉了,可就被别人学去了。”

    夏秀才面露迷茫之色:“你们都不识字?

    是了,江村长不会写字,二瑞他们不会,他们都不会!

    就我会!哈哈,就我会!可又有什么用?读书又有什么用?废物一个!”

    眼见夏秀才又开始神神叨叨,牛贩子慌忙叫来江枝:“江村长,秀才公已经说完,你看看他怎么不对劲?”

    江枝看到夏秀才眼神迷离,怕是又想起不好的过往。

    本想开导几句,可心病之事,若不能找到病结,多说无益,反而撕人伤疤,况且此时人多嘴杂,更不好多谈。

    只得先让二瑞和武阳送他回家歇着,以后有空再问那《相牛经》的事。

    第

    212章

    买猪崽

    这次买牛,江枝没有让村民筹钱,而是自己独自购下……反正章县令是要补偿的。

    平时村里人轮流养着,以后也能轮流用牛。

    至于能用多久,就看平时养得尽不尽心。

    村民一听自己不用掏钱也能用几天,顿时就欢喜起来,纷纷表示一定好好养。

    猪崽几户人家各抓一头,羊羔也被人抢空。

    因为圈舍条件不允许,大家都不想养母猪,这让小满和江枝捡漏,得到两头。

    春凤心心念念的小羊羔没有抢到。

    那头老骡子也让江枝买下,原价要三十两,现在十两售出。

    以牛贩子的话来说,十两银子很划算,好好照顾能使用几年,就是死了卖肉也有几两银子。

    在这次购猪风波中,夏秀才如同闪亮的星星,在众人面前小露才华,引来敬仰一片目光。

    以前村民对他,怜悯有之,同情有之,就没有崇拜,虽然不欺压,口中也多用调侃喊一声:“秀才!”

    现在知道夏秀才只唱那么一曲听不懂的调调,就让牛贩子心甘情愿以最低价格出售,顿时就佩服起来。

    农户最淳朴,只要有真金白银的实惠,就能换来真心实意的感谢。

    现在人人见到夏秀才,都会尊敬的喊一声“秀才公”。

    就连夏秀才每每高声吟诗背书,也不觉吵人,反而要说一句:”听,这就是钱的声音!”

    小孩子认真改错:“村长说过,这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江枝已经说过了,等秀才公身体好些,村里以后要开学堂。

    无论男女,所有孩子都必须参加,家里谁敢阻挡,就要被罚。

    江枝也只是趁热打铁提这样一句,毕竟现在的夏秀才还在病中,万一情绪不稳定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谁知才一说,全村都答应。

    若说在其他时候说让孩子进学堂,不会这样顺利。

    夏秀才念书把自己念得疯疯癫癫的还摆在面前,谁也不想把自己孩子也弄疯。

    在普通农户心里,念书就是科举当官,自知祖坟不冒青烟,也就没有这想法。

    可现在看见念书还跟钱有关系,那就不同了。

    哪怕不当官,懂得多也是好事。

    趁着这风头,人人都答应,生怕自己家亏了,甚至在上学时还闹出不少笑话,这自然也是后事。

    却说江枝和二瑞,小满带着小猪崽回山。

    就三人离开这小半天里,山上的春凤和徐大柱小满爷三人也没有停,把以前伤兵们住过的窝棚加固过,扎上围栏,准备将这里改成猪圈。

    这里一直都是野猪撒欢的地盘,见人添加上围栏,顿时不悦,老是想推翻。

    人跟猪一来一回斗个不停。

    终于,在见到一直跟着捣乱的佩奇突然撒丫子往山下冲,就知道那是江婶子他们回来了!

    大家欢喜起来,春凤急忙忙往外接,小满爷和徐大柱却往家躲。

    农家买猪回去很有讲究,要见的第一个人很重要。

    猪崽见到的人若健壮安静,猪也是个老实听话不翻圈栏的,若那人挑食多病,猪崽也会长不肥。

    现在还留在家里的人,小满爷年纪大了,大柱行动不便,都是要被淘汰的。

    所有人中只有春凤合适。

    可就在她看见小满江枝几人背着猪崽出现在山头,准备走过来迎接时,一直在院里陪彩霞玩耍的妮妮不知怎么回事跑出来。

    妮妮也看见小满,顿时欢天喜地飞奔着迎过去:“小叔,小叔!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好不好吃?”

    见跑过来的是妮妮,小满叹息一声:“小馋猪,你就知道吃,我这里面装的是猪崽。”

    江枝却笑起来:“来一个妮妮还真好,见人就要吃,肯吃才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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