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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两年西北边境虽说看似消停,矛盾根结却一直就没有被消除,各部之所以会按兵不动,一是忌惮朝廷兵力,二来便是因为有阿弩国从中协助,现如今古力惨死楚国王城,沙达脾气又一向暴躁冲动,若是被人从中挑拨,只怕隐患无穷。

    “皇上。”见他一直不语,蔡晋不得不再次小声提醒。

    “朕亲自修书一封,后日派人送往阿弩国。”沉思之后,楚渊终于出声,又问,“千帆也该回来了吧?”

    “回皇上,沈将军约莫七日后便会抵达王城。”蔡晋道,“若是路上快马加鞭,五日就能到。”

    楚渊点点头,挥手让他先退了下去。

    楚国疆域辽阔,越往北便越冷。段瑶刚出西南时尚且穿着单衣,几日后便换上了厚夹袄,连晚上吃饭都不肯离开火盆,只恨不得钻进被窝就不出来,却偏偏被段白月拎着一路出了客栈。

    “又要去哪?”段瑶问。

    “做客。”段白月答。

    “是做贼吧?”段瑶戳穿他。

    段白月带着他稳稳落在一户人家的屋顶。

    段瑶呵欠连天。

    “去替我取个东西。”段白月道。

    “偷就偷吧,还取。”段瑶撇撇嘴,“是什么?”

    “看到前头那座塔了吗?”段白月道,“顶楼有密室,我要那颗明珠。”

    “先说好,就偷这一个,后半夜我还要睡。”段瑶拍拍衣服上的灰。

    段白月点头。

    段瑶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段白月摸摸下巴,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

    宝塔很破旧,还四处掉渣,段瑶一进去就一脸嫌恶,等费尽千难万险躲过机关,顶着一头灰尘拿到明珠时,已经快要飚火骂娘问候段氏先祖。

    “甚好。”折返之后,段白月依旧在原地等他。

    “拿去,你的破珠子。”段瑶就好像在丢蟑螂,“脏死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段白月晃晃手里的盒子。

    “我怎么会知道,也不想知道。”段瑶扯过他的衣袖擦了擦手,“走吧,回去。”

    “那座塔是九玄机。”段白月继续道。

    “我管它是九还是……九玄机?”段瑶睁大眼睛,“机关塔?”

    段白月点头。

    “四处都是杀人暗器的九玄机?就是这座破塔?”段瑶又再确认了一次,“这颗珠子,就是江湖传闻里的焚星?”

    段白月依旧点头。

    段瑶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怒不可遏:“那你就这么让我去?”

    多少江湖豪杰在里头丧命,戴着钢盔铁甲都能被射穿。怪不得自己方才进去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死人白骨鬼骷髅。

    还能不能靠谱一点了。

    第三章

    刘大人来了

    怕是又要说媒

    武林之中,想要焚星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大多却也只能想想而已。据传九玄机乃是木匠师祖爷鲁班同门师弟所建,里头机关处处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事实上近年来,也的确有不少江湖中人命丧于此,因此传闻也就愈发诡谲起来。段瑶先前听倒是听说过,不过他向来对中原武林没有任何兴趣,也就未将其放在心上,只知是个险而又险的地方,还想着将来遇到最好绕着走,却没料到居然这么就稀里糊涂闯了进去。

    段白月将木盒揣入袖中,转身离开。

    段瑶:“……”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客栈,待到卧房门口,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道:“今晚有劳,快些回去睡吧。”

    段瑶躲过他,自顾自推门走进去。

    段白月在身后提醒:“这是本王的卧房。”

    “给我看一眼。”段瑶坐在桌边伸手。

    “看什么?”段白月明知故问。

    “当然是焚星啊。”段瑶道,“那些江湖中人为何都想要它,还有,你又为何想要它?”

    段白月答曰:“不知道。”

    段瑶:“……”

    不知道?

    “不是我想要,是有人想要。”段白月说得理所当然,“既然你我恰好路过此处,那边正好一同取了来。”

    “说得轻巧,一同取了来!”段瑶愤恨,用手指在桌上戳洞,“你可知那里头有多危险?”

    “再多危险,你不也囫囵出来了。”段白月语气轻松,“除了脏了点,并无其余损失。”

    ……

    段瑶觉得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还没等到王城,自己就会先被此人气死。

    看着他一路回房后,段白月打开木盒,从里头拿出来一颗珠子。既不圆润,色泽还很暗沉,四周垫着破布,像是直接从丐帮衣服上撕扯下来,看起来着实没有任何值钱之处。

    段白月微微皱眉,拿着在手中把玩许久,也未找出个中端倪。

    隔壁房中,段瑶气冲冲洗完澡,爬上床就开始闷头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也未去找段白月,而是直接翻窗出去瞎逛,买完糖糕听说书,又去馆子叫了一大桌菜,直到深夜才回客栈。

    段白月正坐在桌边喝茶。

    “给。”段瑶把手里的药罐“咚”一声放在桌上,“借了厨房刚熬好。”

    段白月一笑:“还当你忘了今日是十五。”

    段瑶撑住腮帮子,坐在门口替他守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大约是喝多了酒,大声与同伴说着经商之事往过走,结果才哈哈大笑到一半,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前头抱剑怒视自己,小阎罗王似的凶神恶煞,于是赶忙收了声音,一路蹑手蹑脚走回客房。

    段白月饮尽药汁,静心坐在床上调息打坐,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睁开眼睛。

    “会死吗?”段瑶靠在门口问。

    段白月答:“三五年内不会。”

    段瑶撇撇嘴:“祸害遗千年。”

    段白月失笑:“我当你会嫌我命短。”

    段瑶使劲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回去睡觉。

    王城里头,那桩凶杀案也被暂时压制下来,古力带来的侍从下属被安置在宫内暂居。从王城到阿弩国路上一来一往,就算是用最快的骏马昼夜不懈,少说都要花上三月,急也急不来。

    “皇上。”这日午后,四喜公公在御书房门口道,“沈将军回来了。”

    “快宣!”楚渊心里一喜,将手中奏折全部丢往一边。

    “沈将军,请进去吧。”四喜公公替他打开门,又压低声音道,“皇上可是把将军宣回来了,这朝中近来不太平啊。”

    沈千帆笑笑,大步踏进书房。

    中原武林,无人不知赫赫有名的沈家日月山庄。老庄主沈峰德高望重,长子沈千枫武功绝顶,是公认的下一任武林盟主人选,次子沈千谦未曾出过江湖,却也是个翩翩英气世家贵公子,四子沈千凌单纯烂漫天性灵动,据传一笑便能令冬日百花开。至于第三个儿子,便是这楚国赫赫有名的战神沈千帆。无论是当初的夺嫡之争还是后来的平乱之战,沈家都曾立下过不灭功劳,因此沈千帆也被楚渊视为心腹。他先前原本想回江南探亲,谁料到还没走半个月,却又被一道密旨给传了回来。

    “辛苦将军了。”楚渊走下龙椅。

    “皇上言重,这是末将分内之事。”沈千帆问,“朝中出了事?”

    “传你回来,是因为刘府似乎有动静。”楚渊道,“朕想一次把他们解决干净。”

    “皇上想提前计划?”沈千帆有些意外。

    “这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楚渊道,“不知你可曾听说?”

    沈千帆摇头:“末将一路从城门口策马回宫,并未同其余人交谈,路上也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古力被人杀了。”楚渊回到龙椅上。

    “刘府干的?”沈千帆眉头猛然一皱。

    “你也这么想。”楚渊冷笑,“朕也这么想。”

    “那就是凶手还没抓到?”沈千帆小心道。

    “就算是抓到,也只能装作没抓到。”楚渊道,“否则还能如何?”

    沈千帆试探着问:“那皇上下一步想要怎么做?”

    “朕已经将此事修书一封,差人送往阿弩国。”楚渊道,“按照沙达的脾气,只怕又会被奸人从中挑拨,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我大楚理亏在先,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

    “末将明白。”沈千帆点头。

    “爱卿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府休息吧。”楚渊道,“至于其它事情,明日再做商议。”

    “启禀皇上。”四喜公公恰好又在外头道,“户部刘大人有要事求见。”

    沈千帆顿时停下正在出门的脚步。

    “先去后头等着吧。”楚渊朝他摆摆手,示意赶紧躲起来。

    沈千帆如释重负。

    刘大人为人忠厚耿直,肚子大又富态,原本应该很招人喜欢才是,但问题是实在太过婆姨碎嘴,又爱说媒,一直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沈千帆,逮着了就喋喋不休,甚至还试图通过皇上赐婚,十分令人头疼。

    所以还是避而不见为好。

    “老臣参见皇上。”刘大人手里抱着一卷画像。

    沈千帆在屏风后捂住额头。

    “爱卿平身吧。”楚渊传来内侍赐座。

    “多谢皇上。”刘大人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沈千帆,“方才臣在宫门口听说,沈将军回来了?”

    “咳。”楚渊摸摸下巴,“已经回将军府了。”

    刘大人眼底流露欣喜,显然已经做好了上门拜访的打算。

    沈千帆决定在宫里头吃完饭,子时再回家。

    “爱卿来这御书房,就是为了找千帆?”楚渊问。

    “自然不是。”刘大人赶忙站起来,将怀中画卷呈上,“这是高丽国昨日方才送来的画像。”

    “又要朕立后?”看着画上亭亭玉立的女子,楚渊皱眉。

    “这回不是。”刘大人连连摇头,“皇上若想立后,自然应在全国征选,广招貌美聪慧贤良淑德品行端正的适龄女子进宫,像这等姿色平平又出身异国番邦之辈,如何能来我大楚为后,担起母仪天下之责?”说完又补充,“况且看着太瘦,也不好生养。”

    楚渊:“……”

    “咳咳。”段白月在客栈内咳嗽。

    “喂喂!”段瑶赶紧捂住面前小罐子,生怕他把自己的蛊虫吹跑。

    段白月道:“头有些晕。”

    “成亲就好了。”段瑶随口敷衍。

    段白月疑惑:“成亲还能治头疼?”

    “应该能吧,成亲听着像是能包治百病。”段瑶把蛊虫转移进瓶子里,“上回三姐肚子疼,王大娘就是这么说的,成亲生完儿子就好了。”若是喜欢,你也能去生一个。

    段白月:“……”

    看着满脸喜庆的刘大人,楚渊很想差人把他扛出去,免得又头疼。

    但是刘大人显然没有自觉离开的觉悟。

    楚渊只好问:“那爱卿好端端的,为何要拿这副画像来给朕看?”

    “此女子是高丽王的妹妹,名唤金姝。”刘大人神秘道,“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却谁也不肯嫁,问了几回才说出口,原来是看上了西南段王。”

    楚渊:“……”

    谁?

    刘大人又主动重复了一遍:“西南段王啊!”

    楚渊:“……”

    沈千帆在屏风后听得莫名其妙,东北附属国的公主看上了西南藩王,把画像送到楚国宫里头做什么?

    “这与爱卿有何关系?”楚渊也问。

    “段王为人向来桀骜,和高丽王之间还曾闹过一些矛盾。”刘大人解释,“高丽王很是为此头疼,又招不住自家妹妹一直闹,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想出这个法子。”

    “什么法子?”楚渊端起茶盏掩饰。

    “高丽王想请皇上从中协调,让段王允了这门亲事。”刘大人笑容可掬很吉祥,“就算不能做正妃,当个偏房也无不可,高丽国不讲究这个,嫁了便成,嫁了便成。”

    沈千帆靠在后头,发自内心开始佩服刘大人,说媒能从东北说到西南,也是能人一个。

    第四章

    难不成你暗恋沙达

    盘根错节的刘家

    半个时辰后,刘大人从御书房里晕晕乎乎走出来,怀中依旧抱着画卷卷轴。待回到宅子里,夫人见他这副模样,赶忙问:“皇上不肯答应帮忙牵线说媒?”

    刘大人摇头:“倒也不是,皇上他答应了。还说那幅画像太过平平无奇,要让宫里头的画师重新画。”

    “那你愁眉苦脸的,我还当是又被堂兄那头牵连,受了责骂。”刘夫人松了口气。

    “妇道人家,说这么多做什么。”刘大人闻言不悦,又把卷轴放在桌上,道,“去让小三子找个好匠人,将这卷轴裱起来,我要挂在中堂里头。”

    刘夫人闻言莫名其妙,还当他发了烧:“高丽公主的画像,你挂在中堂做什么?”

    “那幅画像早就留在宫里头了,这是皇上御笔亲书,赐给我的称号。”刘大人小心翼翼解开系绳。

    “皇上还给你赐了名号?”刘夫人喜出望外,赶紧上前欣赏。就见在洒金宣纸上,几个大字苍劲飘逸,很有几分磅礴气势。

    天下第一媒。

    ……

    刘大人的心情其实也很是复杂,又喜悦,又觉得这几个字着实很难拿出去炫耀。毕竟他是朝中大人,并不是王城街上穿红戴绿的媒人婆,鬓边还要插朵花。

    御书房内,宫廷画师在看完高丽国送来的画像后,问:“不知皇上想要如何修改?”

    “画得越好看越好。”楚渊道,“不用管先前是如何模样。”

    宫廷画师领命退下,沈千帆这才从屏风后出来,疑惑道:“皇上当真想给西南王说亲?”

    “举手之劳罢了。”楚渊放下茶盏,漫不经心回,“老大不小,也该娶亲了。”

    沈千帆:“……”

    这也要管?

    “刘家人里,怕是只有他一个尚且算是忠心了。”楚渊继续道。

    “左丞相呢?”沈千帆问。

    “刘一水?老油条一根,看不出来是奸,却也称不上是忠。”楚渊道,“不过若他识趣,朕这次并不想动他。”

    沈千帆点头:“刘府一除,朝中这次怕是要倒不少人,到时候群臣难免慌乱。有刘丞相在,能从中调停和稀泥倒也好。”

    楚渊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靠在龙椅上微微闭上眼睛。

    刘氏本是太皇太后娘家那头的人,外戚一族盘根错节,王城百姓都在嘀咕,正阳街上的刘府越修越气派,看着都快赶上皇宫一般高。刘府的主人名叫刘恭,原本手握军权驻守东北,楚氏先皇花了整整十年,才将他手中兵权逐步削减收回,并且在弥留之际宣文武百官至榻前,将太子之位传给了楚渊——而不是刘家一直扶植的高王楚项。

    而楚渊在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贬为庶民,流放到了西南海域一个小岛,与他同被贬黜的,还有刘恭的五子,辽州刺史刘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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