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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等一顿饭完,外头天色也已经黑透,段白月放下茶杯,感慨这才叫吃饭,先前在驿馆里那般清汤寡水,顶多算是果腹。

    楚渊道:“可以回去了?”

    段白月看了眼窗外,雁水河曲折蜿蜒,两侧景致颇好。

    楚渊却已经起身下了楼。

    段白月心中惋惜,只好在后头跟上,心说下回若是有机会,定然要一同赏景吹风。

    楚渊却没心思多想其它,一路加紧脚步回了驿站,进门便让四喜烧热水。

    四喜公公赶忙吩咐下去,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段白月,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要洗澡。

    段白月总算觉察出异样:“怎么了?”

    “面具太闷。”楚渊道。

    “我帮你。”段白月伸手在他耳边摸索,然后将面具整个撕了下来。

    楚渊低声痛呼,脸上已经泛起红色小点,看着便痒。

    “啊哟!”四喜公公受惊,怎么搞成这样。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段白月也被吓了一跳,让他坐在椅子上,又挑亮灯火。

    楚渊心说,看你方才的架势,不知情的还当时饿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才逮顿饱饭。能不打扰,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段白月心疼又恼火,先用帕子沾了温水,替他将脸轻轻擦干净,又敷了药:“还疼吗?”

    “一直就不疼。”楚渊道,“有些痒罢了。”

    “是我先前没考虑周全。”段白月把他的碎发拢好。在徐府灰尘大了些都会打喷嚏,更何况是将整张脸都用药物盖住,幸好只是半天时间,否则只怕还会更严重。

    脸上冰冰凉凉的,早已没有方才在在酒楼时的刺痒,倒是不难受。楚渊看着段白月近在咫尺的脸,淡定道:“看你的表情,像是要毁容。”

    “乱讲。”段白月哭笑不得,“不用担心,顶多明早就会好。”

    楚渊道:“嗯。”

    段白月继续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没什么大碍,而且在上过药后,那些红点也已经退下去不少,方才松了口气。

    楚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还笑。”段白月坐在他身边,“下回不带你这么玩了。”

    “可明日车行的人还要去秋水村拉货。”楚渊道。

    “我去便好。”段白月道,“你在驿馆等消息。”

    “皇上。”四喜公公又在外头道,“可要传御医?”

    “不必了。”楚渊道。

    四喜公公很担忧,当真不必吗,不然还是瞧瞧呢。

    “公公不必担心。”段白月打开门,“本王会照顾楚皇。”

    四喜公公只好点头,苦着脸继续在心里叹气。

    外人都说西南府处处带毒,如今看来还真是。

    怎得易容都能将皇上易出大红脸。

    房内,段白月看着楚渊歇下,便坐在了床边,将烛火熄灭一盏。

    楚渊问:“段王不去隔壁?”

    “我守着你。”段白月替他盖好被子,“若有哪里难受,便告诉我。”

    “你未免将朕看得太弱不禁风了些。”楚渊好笑。

    段白月心想,可不就是弱不禁风。

    但想归想,显然不能说出来,于是道:“睡觉。”

    楚渊拗不过他,侧身想要靠墙,却又被一把压住:“脸上还有药,莫要乱动,就这么睡。”

    ……

    四喜公公在外头疑惑,看着烛火都熄了,西南王怎么还不见出来。

    段白月靠在床边,安安静静守着身侧之人,自己也闭起眼睛养神。过一阵子便检查一回,一直等到那些红点彻底褪去,甚至还号了号脉,确定已无其它事,方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屋门轻轻一声响,楚渊睁眼看着床顶,唇角无端就有些……笑意。侧身揽住被子,却是出了整整一夜神。

    第二日一大早,段白月便暗中去了秋风村。一直等到下午,果然便见吴家车行的伙计赶车停在了村尾。昨日那个汉子热情打招呼,几人有说有笑将做好的零散木件搬上车,清点过数目后当场结清银子,便两下散去。

    段白月挑眉,银子还当真不算少。

    伙计赶着马车一路回了大雁城,分批将那些木件送到不同的库房,最后剩下三个大箱子,看着便是昨日那些木匣。

    段白月一路尾随那伙计,先是穿过铺子后的私宅,又绕了一圈,最后进了一处年久失修的荒废客院,掏出钥匙打开门,将那三个大箱子背了进去。出门之后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发现,方才大摇大摆回了前头。

    这处屋宅看着四处漏风,也不知多久没修缮过,连房顶都像是一脚就能踩漏。段白月靠在窗边往里看了一眼,却是微微一愣——房内空荡荡的,除了几块破烂木板并无他物,方才那三个箱子则是连影子都没有。

    有暗道啊……段白月一笑,转身回了驿馆。

    “暗道?”楚渊闻言意外。

    “见不得人的事,自然要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去做。”段白月道,“虽说今日没找出机关,不过无妨,多盯几次便能看出端倪。”

    “会不会有危险?”楚渊问。

    “危险应当不至于,只求不要打草惊蛇就好。”段白月问,“你这头呢?可有查出那吴家车行与徐之秋的关系?”

    “他们来往极其紧密。”楚渊道,“不过这车行本就是大雁城内最红火的铺子之一,与官府多打几次交道算不得奇怪。”

    “这城内车行众多,吴家是从何时开始火起来的?”段白月问。

    楚渊答:“两年前。”

    “也就是说在徐之秋上任之前,吴家车行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能有今日气候,定然少不了官府暗中扶植。”段白月道,“还有一件事,先前那假扮成送柴人的女子,在离开府衙后,回的地方也是吴家车行,像是个粗使娘。”

    楚渊问:“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不如放长线钓大鱼。”段白月道,“我去盯着车行,至少也要先弄清楚,他们究竟在暗中做什么。”

    “那朕便派人去盯着徐之秋那头。”楚渊道,“听你当日所言,蓝姬似乎已经快将他逼到了绝境,这几日他应当会作出决定。”

    段白月点头:“好。”

    “段王!”两人正说着话,冷不丁却见他凑了过来,楚渊本能往后一躲。

    “怕什么。”段白月哑然失笑,“正事说完了,我看看你的脸,如何了?”

    “没事。”楚渊道,“四喜早上硬拉了随行太医过来看。”

    “然后呢?”段白月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

    “然后太医又是观察又是号脉,发现当真是没什么事,又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没诊出来,一直在那战战兢兢。”楚渊道。

    段白月笑:“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故意使坏吓人。”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段白月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碗青菜豆腐。

    “传。”楚渊吩咐。

    段白月想,幸好昨日多混了些油水。

    四喜公公打开门,将菜一道道端进来,平日里都是三四道就完,这回桌上摆了少说也有七碟八碗,还有一条大鱼——当真是挺大。

    段白月:“……”

    楚渊端起碗,道:“段王打算一直看着?”

    段白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他并不是顿顿都能有昨日那般的饭量,着实是因为连着吃了几天豆腐青菜,肚子里有些没油没盐而已。

    楚渊却已经夹了一块排骨,低头慢慢啃。

    于是段白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能让他每顿多吃几块肉,那倒也值当。

    屋内烛火跳动,只有两人吃饭时的小小声响。

    段白月问:“夜明珠?”

    “嗯?”楚渊抬起头,没听清,“什么夜明珠?”

    “柜子里有东西在发光。”段白月伸手指了指。

    楚渊看了一眼,然后道:“是焚星。”

    段白月笑:“一直带在身边?”

    楚渊继续吃饭:“没有。”

    段白月替他盛了一碗汤,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想了想,问:“当真是焚星?”

    楚渊:“……”

    这种事,有何必要说谎。

    “当日我从九玄机将它取到时,莫说是发光,就连夜明珠都不如。”段白月解释。

    楚渊微微愣了愣,然后便站起来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颗珠子。

    幽蓝圆润,通透像是异色猫儿眼。

    段白月:“……”

    “不对吗?”楚渊将珠子递回给他。

    段白月接在手里,就见形状的确是焚星,但……居然会发光?

    楚渊也不解:“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段白月将东西还给它,“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原来当真有灵气。”

    楚渊将焚星握回手心:“我也不知有何用处,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便无意中提了一句,那时两人年岁都不大,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被他找了来。

    “喜欢便收着,管它有何用处,看着心里高兴也成。”段白月道,“以后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

    楚渊将珠子收回去,坐回桌边继续将汤羹吃完,又喝了盏茶漱口。

    段白月觉得自己又有些走火入魔,就连他擦嘴,也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楚渊道:“段王可以回去了。”

    段白月:“……”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问:“隔壁也不能睡了?”

    “一张硬板床,如何能舒服。”楚渊摇头。

    段白月心道,这里床倒是软,但——

    “段王。”楚渊打断他的纷飞思绪。

    段白月叹气:“也罢。”

    横竖今日是十五,也该回去服药运功。

    段念正在客栈等他,桌上还有一封南摩邪写来的书信。

    段白月问:“可以不看吗?”

    段念苦了脸:“王爷饶命,若不看,南师父怕是要将属下喂虫。”

    段白月只好头疼拆开。

    里头却是一张武林秘籍——是真只有一张。八个招式,一段内功心法,看着也不难,叮嘱每月十五运气回转周天。

    段白月又抖开另一张纸,就见密密麻麻天花乱坠,将此武功吹嘘了一通。既能独步武林,又能雄霸天下,更能包治百病,小到风寒头疼脑热,大到男子阳痿不举,甚至还能治妇人小腹疼痛,产后血崩。

    段念看得胆战心惊:“王爷当真要练?”

    段白月反问:“为何不练?”

    段念语塞。

    这还有为何。

    随便哪个正常的武林中人,拿到这张所谓的“秘笈”,应当也不会想要练吧?

    段白月端起桌上汤药一饮而尽,而后便进了卧房。

    段念只好惴惴不安守在外头,生怕自家王爷不慎练出毛病。

    毕竟南师父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

    西南王府,段瑶正趴在南摩邪背上:“师父!”

    “不行。”南摩邪一口拒绝。

    “我又不想练,看看也不行?”段瑶用脸蛋拼命蹭他。

    “说不行就是不行。”南摩邪锁好暗格,随口敷衍,“瑶儿看错了,这里头没有菩提心经。”

    分明就有啊!段瑶眼底充满怨念,看一眼也不成?

    师父简直小气。

    第二十三章

    城外金山

    蓝姬在雁回客栈

    不得不说,这回南摩邪送来的内功心法虽说看着荒诞,倒是颇有些用。在练过之后,段白月觉得周身清爽利落,连内力也比先前稳了不少。

    段念总算是松了口气,担心了一整晚,生怕会走火入魔。

    吴家车行里依旧人来人往,段白月寻了一处隐蔽树梢,一直盯着那座破败客院。一连过了两天,果然又有一架马车驶了进来,依旧是先前那个伙计,先是从车上将货物一箱一箱卸下来,再逐个背进去,都是木头零件自然不轻,看起来累得够呛。

    待他又背了一箱东西进去,段白月也趁机跳入院中,透过破烂窗棂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地上果然有暗道入口,平日里被几块破木板遮着,若不多加留意,很容易便会忽略。

    粗略计算了一下那伙计往返一趟所用的时间,段白月心里生出主意,打算下去看看里头究竟有何古怪。

    院里还剩最后三箱,伙计提起一口气,将货物使劲扛到肩上,沿着暗道台阶慢慢往下走。段白月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到了平地,也不知究竟是往地下挖了多深。

    地道光线足够暗,那伙计肩上又扛着一个大箱子,看着也不像是有武功底子,因此也未觉察身后有人。只是自顾自往前走,等穿过一段长长的地道,前头才出现星点亮光,以及说话声与做工的声音。

    见着伙计来,里头的人纷纷同他打招呼,而后便又低头各忙各。段白月隐在暗处,看着里头的情形,眉头微微皱起。地道尽头的大厅里少说也有百余人,靠近墙壁的地方竖着货架,上头整整齐齐堆满了各类木头零件,工匠与工匠之间分工明确,整整齐齐坐成三排,配合默契无间,看起来已经磨合了有一段时日。

    那伙计将箱子放下后,便又擦了把汗出去抬剩余两个。段白月并未随他一道出去,而是又留神观察了片刻,确定最后的成品便是装进那个木头匣子里,再上一遍漆,等干后就堆到墙角,等着被运往别处。

    空气中飘着淡淡花香,若有似无,很是熟悉。先前段瑶在养蛊的时候经常用来炼毒,名叫蝶翼兰,算是起个药引的功效。地道另一头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是那伙计搬来了最后一个木箱,段白月照旧跟在他身后,一道出了暗室。

    驿馆内,楚渊正在看折子,便听四喜公公在外头通传,说是段王来了。

    “看来是有发现。”楚渊抬头看着他,“否则不会这么早便回来。”

    “若再没发现,那徐之秋也未免太滴水不漏了些。”段白月坐在桌边,“今日又有一批新的零件被送往荒废客院,我便跟下去暗道看了看。”

    楚渊一愣:“你跟下了地道?”

    “不能跟?”段白月显然也没理解过来他的意思。

    楚渊皱皱眉,却没说话。

    段白月想了想,又笑:“在担心我?”

    楚渊耳根一红,眼底有些薄怒——更像是在怒自己,为何方才一听便沉不住气。

    “既然敢跟下去,我自然有分寸。”段白月也没再继续逗他,将话题主动拉回来,“那伙计不像是会功夫,并未觉察到什么。地下暗室挖得很深,里头如我们先前所想,有约莫一百个工匠,井然有序配合默契,想来便是那些所谓‘出去做大生意’,让邻居都眼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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