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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徐姨娘这话即是说给沈江霖听的,又是说给魏氏的人听的。

    沈江霖心思灵透,他知道徐姨娘是想叫自己远离这里的是非,别被魏氏给迁怒了。

    沈江霖一声不吭,没有和徐姨娘争辩,但是却很强硬地拉过徐姨娘的手,打开沾血的棉帕,只见手掌心中的皮肉还翻开着,看着便让人头皮一麻。

    沈江霖拔开瓷瓶塞子,将药粉撒在了徐姨娘掌心上,徐姨娘不知道是疼还是什么,眼泪水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砸到了跪着的小碎石上。

    上好了药,沈江霖将药瓶塞给了徐姨娘,这才起身离开

    。

    徐姨娘多少次想要儿子亲近自己,生怕魏氏这个嫡母彻底夺走了她的儿子。

    可是真当沈江霖站在她这一边,无声地抗议着太太的所作所为之时,徐姨娘又是满腹担心,就怕因为自己带累了儿子。

    魏氏就在花厅里头的碧纱橱里休息,外面的动静,自然都在掌握之中,听到春雨的小声禀告,魏氏冷笑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魏氏心里何尝不是愁肠百结?

    若是沈江霖一点都不顾徐姨娘,魏氏难免不觉得他冷心冷肺,对生母都不顾的人,对他这个嫡母就是真心真意了?

    若是沈江霖愚钝,只敬嫡母,忘了生母,那这样一个没出息没前途孩子的真心真意她也看不上;若沈江霖聪慧,那这样的“真心真意”又有多可怕?

    如今,沈江霖两个案首都拿了,魏氏还能说他一句“愚钝”吗?几千个读书人里面拿第一,往深处想,云哥儿和侯爷都没做到的事情,沈江霖做到了。

    可是,沈江霖表现的对徐姨娘越重情重义,魏氏心中就越是不甘心。

    同时,这里面还夹杂着沈锐和沈江云如今对沈江霖的喜爱,实在是让魏氏都不知道应该用何态度去对待沈江霖了。

    魏氏脑子里甚至一闪而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是当年霖哥儿一出生的时候,就去母留子,抱养在自己跟前,就当作是自己亲生的一般养起来,何至于到了今日束手束脚、怎么做都不对!

    还没等到魏氏继续想下去,外头突然闹哄哄了起来,魏氏蹙着眉骂道:“一个个的,越发没规矩起来,吵什么!”

    春雨却打起竹帘,满脸笑意地快步走了进来:“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外头报喜的官差来了,说是咱们大少爷中了!”

    魏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哆嗦了:“你说的可是真的?是咱们大少爷的名字?”

    春雨连连道:“回太太的话,就是咱大少爷,奴婢听的清清楚楚,就是大少爷的名讳,生员榜第三十六名,名次还很靠前呢!”

    魏氏双手合十,连连谢过各路菩萨,心跳地飞快,脸上也升腾起一股红晕,甚至魏氏感觉到自己整张脸都是麻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好。

    春桃赶紧上前提醒道:“太太,外头报喜的人还等着呢!”

    魏氏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快给我换一身衣裳,再叫人把喜钱准备好!”

    这个时候,胳膊也不疼了,人也有力气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喜钱之类的东西,魏氏早就叫人悄悄备下了,只是怕到时候沈江云没中,被人知道了笑话,不曾拿出来说罢了,如今这些都是现成的。

    春桃连忙给魏氏换了一身衣服,又手脚麻利地重新梳了头发,等一切停当,魏氏才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赶紧去了前头会客的花厅。

    下人早就去通知了沈江云,沈江云身为男子,穿衣打扮速度很快,不过是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就先去了花厅。

    一群报喜讯的官差吹吹打打进了荣安侯府,很是热闹,吸引了不少路过荣安侯府那条街的行人去看,沈家族人更是都涌了过来,门房上的人,连忙将府门大开,将人客气地迎了进去。

    那些官差都是人精,能抢到来荣安侯府报信差事的,都是有点门道的,他们还自发请了敲锣打鼓的人过来,算是帮荣安侯府的面子给做足了。

    因着人多,闹哄哄的一团,这些人便都到了花厅外头的抱厦里站着,等到下人们说他们大少爷到了,便有一个领头的官差当先一步站了出来,先是拱手恭喜了一番,核对了一下姓名籍贯,然后高声报喜:“恭喜沈相公,取得丁卯年顺天府生员科考第三十六名!祝沈相公早日金榜题名、进士及第!”

    随着领头官差的唱报声,底下鞭鼓齐鸣,热闹非凡,一起被请进来的沈家族人也是连声恭贺,魏氏刚一走进花厅,听到的就是这则喜报!

    魏氏激动地手心都在发颤,连声道:“快,快去撒喜钱,给传喜报的人打赏!”

    春桃连忙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搬来一簸箕用红绳穿好的喜钱,朝着来看热闹的沈家族亲撒过去,那些来报喜的十来个官差,每人得了一个笔锭如意的银锞子再加一串喜钱,领头的官差掂了掂份量,恐怕得有二两重,顿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好话便如不要钱一般往外冒,夸的沈江云都有些飘飘然了。

    管事的郑全福想留他们喝杯茶再走,但是这些人还急着去赶下一家,连声婉拒了,热热闹闹一窝蜂的来,又轰轰烈烈走了个干脆。

    魏氏见这么多沈氏族亲都在,又想着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正准备差郑全福去给沈锐传喜讯,再安排厨房准备席面,晚上请一请沈家族亲,共同热闹热闹。

    可郑全福还没走出侯府大门,就看到又有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地往他们这边过来,因着前头来过一群报喜的人,郑全福看到这队人马比刚刚的气势更足、人更多,就有些愣住了,心里头想着,怎么又来一群人?难不成这些官差想钱想疯了,又要来讨一次喜钱?

    转念一想,也不对,他们府上可是有两位少爷的,该不会是…….

    郑全福还没想完,前头报喜的人隔着老远就在高喊:“恭喜荣安侯府沈江霖沈小相公,取得丁卯年顺天府生员科考第一名头等,连中小三元,喜上加喜!”

    “恭喜荣安侯府沈江霖沈小相公,取得丁卯年顺天府生员科考第一名头等,连中小三元,喜上加喜!”

    这段话一直在重复高喊,这回可不仅仅是路过的人和沈氏族亲了,这队人马后面跟了一长串人,很多人都好奇这位连中小三元的沈小相公到底长什么样子,听说只有十一岁,就连中小三元,这可是真正的天才人物啊!

    若是能抢到一二喜钱,沾沾这家人的文气,说不得以后自家的孩子都能聪明几分!

    郑全福被钉在门口挪动不了了,等到回过神来后,连忙拔腿就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高喊:“二少爷中了!二少爷中了!是第一名!第一名!”

    刚准备散去的族亲们,听到此等消息,顿时一片欢腾,也不走了,俱都留在此地,刚刚他们就抢到了不少喜钱,如今二少爷还中了第一名,连中小三元,侯府岂不是要散更多喜钱?

    外头一片热闹,魏氏听到喜报的时候,耳朵边还有些嗡嗡的,甚至犹自有些不信:“此话当真?”

    郑全福连连点头,肥胖脸颊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报喜的人也到门口了,那队伍老长老长了!”

    魏氏一下子慌了,她就准备了一簸箕的喜钱,刚刚都散了一半了,如今沈江霖得了第一名,岂能比云哥儿散的少?

    那些喜钱都是事先用红绳,六枚铜钱一串串起来的,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及串?

    又听侯府门口也堵满了看热闹的人,魏氏好面子,怎能这个时候丢了份?

    春桃连忙凑到魏氏面前小声道:“奴婢还预备了一些,生怕不够用,就在后头库房里备着呢!”

    魏氏心一下子稳了,赞赏地看了一眼春桃,春桃便又让人抱来一簸箕喜钱,合着刚刚散下的那一半,一起撒了出去,侯府外头热闹的沸反盈天、人头攒头,恭贺的好话一车轱辘地说,所有侯府的下人都挺直了腰杆子,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笑意。

    当郑全福将消息报到太常寺沈锐处的时候,所有太常寺的官员都围过来给沈锐道喜,就连一向和沈锐有些不对付的太常寺少卿童言焕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锐,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恭喜”。

    沈锐看着童言焕那张老脸上满是吃惊的表情,心里可别提有多美了。

    第42章

    宴请宾客

    童言焕比沈锐还要大几岁,

    当年是进士一甲榜眼出身,在翰林院做过三年翰林院编修,下放过地方做过县令、政绩斐然,

    之后调任回京,

    入工部没两年又左迁礼部做了六年官,今年刚刚升任从四品太常寺左少卿,

    是太常寺里的一个刺头。

    太常寺本就是清闲衙门,除了几个大节气的时候忙碌,平时也不过是在衙门里点卯之后喝茶闲聊,

    看书观鸟、手谈品诗,

    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

    尤其是沈锐作为太常寺卿,正所谓上行下效,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办公节奏,

    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般进太常寺的官员分为两种,一种就如沈锐这样的,得个闲差在这里养老,还有一种则是官位上的过渡,或是有什么隐情需要蛰伏两年,上头暂时不能重用他,

    等到了时机就会再调任出去的。

    而童言焕是属于第二种。

    童言焕寒门出身,

    完全靠自身一步步走到了这个位置,

    行事作风严谨老练,

    为人又颇为耿直,

    一遇到沈锐这样的上官,自然百般看不惯,

    入太常寺三个月,就写出了一份折子,

    想说服上官好好整改一下太常寺的懒散风气。

    但是这风气就是沈锐带起来的,让他如何整改?

    太常寺左少卿这个位置,又是沈锐的左膀右臂,沈锐用起此人来颇为难受。

    尤其是有一次,几个同僚闲聊,说到了各家子孙,童言焕一声不吭地继续编纂《礼运》,检查错漏,根本不与大家插话。沈锐心道,定是这童言焕家中子孙不如何,否则就他这种在哪里都可以侃侃而谈的人,如何今日就不吭声了?

    沈锐还特意开口问了童言焕家中孩子如今可有进学,那几日沈锐有些春风得意,沈江霖连续两次拿下案首,哪怕还没中秀才,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一番了,没想到有熟悉童言焕事情的同僚直接道:“大人,您还不知道吧?童大人的大儿子去年已经中了举,二儿子已经是生员,就连小儿子如今也在青石书院甲班读书,好像才十二岁吧,已是名列前茅,明年就要下场一试了。”

    整个太常寺的署衙里惊呼声四起,从此众人见童言焕更是不一般,不仅仅自己能力一流,就连教导几个儿子都这么厉害,很多人自己能干,但是子孙败家的多的是,对童言焕佩服万分。

    甚至还有人多次向童言焕讨教教子秘诀,好回去教一教自家的不肖子孙。

    沈锐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愤愤不平了许久,难怪这童言焕如此嚣张,可见是要弄一个一门三进士,四朝六尚书的野心人,家中儿子还这么多,一个个还都这么有出息!

    哪怕看着自己身份比他高,但是比儿子人数、比质量,他都输了。

    沈锐为此愤愤不平了许久,如今大儿子得中生员,小儿子更是出乎意料地连中小三元,虽然没有马上中个举人回来,可是他家霖哥儿才多大?北直隶的小三元有多难中?这般资质、这般前途,一个儿子都顶他家三个儿子了吧!

    沈锐大喜过望,对着围过来恭喜的同僚就放出了话,过两天一定摆酒设宴,与大家一同乐呵一番。

    沈锐出手向来阔绰,又是如此大的喜事,想来到时候要宴请大家的地方必当不俗,京中做官,尤其是跑到太常寺这种没有油水的衙门做个基层小官的一众人,可不是谁都有沈锐这般富足的家底、豪奢的门户,上百两银子吃两顿席面都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碰上这种机会,自然是要去的。

    众人的恭维之声更显真诚,围着沈锐你一言我一语的拍着马屁,让童言焕内心直呼世风日下,就沈锐这模样都能生出小三元的儿子,实在是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沈锐本想告假回去,如今被众人围着讨要教子秘籍,想到之前童言焕的侃侃而谈,沈锐攀比之心顿起,抑扬顿挫地说了起来,时不时地还看一眼状似在做事,实际上耳朵也竖起来听着的童言焕,心中畅快之意更甚。

    一直说到了口干舌燥,痛饮了三盏茶水,沈锐才下了衙回府。

    魏氏早在报喜之人散去后,就开始各种张罗起来,侯府好久没有经历这么大的喜事,又是双喜临门,等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报过来,沈氏宗亲那边,沈贵生和沈万吉也中了秀才!

    就连魏氏都听着有些难以置信,沈家族里一口气出了四个秀才,简直是百年难遇之事!

    沈贵生中了第八十名,沈万吉出奇地再次成为了孙山,以最后一名的姿态中了一个生员名额,连他自己如今都还有些恍惚。

    沈贵生中了尚还在情理之中,沈贵生虽然家贫,但是酷爱读书,为了补贴家用,常常闲暇时从书肆里拿书回来抄写挣钱,每一本抄写的书他都会反复诵读记忆,是个真正爱读书的苗子;而沈万吉脑子虽还可以,但是读书上并不用功,两次都是以最后一名过了,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过最后一场院试。

    因为他与很多人一样,最后一题连题目都没读懂。

    当时他就想要放弃了,但是想到沈江霖对他平时的鼓励,沈万吉最后还是咬着牙写了一首以当时心境为题的诗,感叹了自己人生不易、变化无常,想到自己两场最末一名已是侥幸之极,不敢奢望第三场。

    可偏给他瞎猫碰到死耗子,就这么契合上了试帖诗的题目。

    这运气也是足够让众人震惊到叹为观止的地步了。

    整个侯府都热闹了起来,因着今日大喜,魏氏直接通知了各位管事,这个月会给底下人多发一个月的月例作为赏银,又敲打了一番最近几日必须警醒着些做事,别在忙乱中出了错、或是摔碎了碗碟、得罪了客人,那到时候别说赏银没有、还要重重地罚!

    恩威并施之下,荣安侯府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几个管事的忙的脚不沾地,今晚要宴请宗亲,后天还要设宴请外头的一些官太太和亲眷,到时候许是侯爷那边也要摆宴,同时也有别家子侄中了的,还要回请,各色事情都要备齐。

    库房大开,清点待客用的瓷器碗碟、桌椅案几、花瓶字画,奴仆用的笤帚、拂尘、铜盆,甚至魏氏还想到了荣安侯府有一处荷花池,如今夏日荷花开的正盛,侯爷好雅致,魏氏想了想,给了钥匙,叫人从一处库房中搬出了几条小舟,洒扫整理干净,放在岸上备用。

    正忙的不可开交,春桃打从主院廊下走过去取对牌,赫然看到那徐姨娘还在主院花厅园子里跪着,顿时心头一跳,拿了对牌后就立即到前院将对牌交给了魏氏,然后凑近魏氏小声禀告道:“夫人,徐姨娘还在小花厅外头跪着呢!您看……”

    魏氏经过刚刚那一连串的喜事,早就把徐姨娘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此刻想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竟是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日头上移,她站在避着太阳的抱厦里,犹觉得身上热意不断,想来跪在日头底下的徐姨娘就更不好受了。

    魏氏沉吟了一下,想着报喜讯去的郑全福估摸着快回来了,侯爷说不定今天也要提早下衙,便装作不在意道:“你让她回吧,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就别跪在那里碍手碍脚了。”

    若不是春桃提起,魏氏都差点忘了今天胳膊上还被烫了一下,此时过了许久也没觉出痛意,若到时候侯爷回来了,给他看了恐怕也是自讨没趣,今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春桃得了信,赶紧又快步走回了主院,亲自将徐姨娘搀扶着站了起来。

    徐姨娘跪得膝盖又疼又麻,被太阳晒得更是头晕眼花,主院后头的小花厅离着前院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徐姨娘隐隐绰绰听到锣鼓鞭炮声,心里就急了,想知道究竟是来报谁的喜,但是如今她跪着,谁又敢来给她报信?

    徐姨娘被春桃搀扶起来的时候,心中已有所感,尽力调整着脸上的肌肉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春桃姑娘,外面…….”

    春桃和煦地笑了笑,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是咱们二少爷,是院试的第一名,连中了小三元,大少爷也中了,双喜临门。”

    徐姨娘眼神中迸发出了极亮的光彩,她握着春桃手臂的手在不停地轻颤,嘴唇嗫嚅了半晌,才道:“好!真是天大的喜事!春桃姑娘,你自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春桃虽感叹徐姨娘的好命,可也不敢与她走的太近,见徐姨娘缓了一会儿,还能挪动,便松了手,让她一个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春桃怀里还揣着刚刚沈江霖塞给的一个小荷包,掂着份量还挺足。

    刚忍痛出了主院,旁边夹道处就走来两个年轻姑娘,徐姨娘一看,眼里登时沁出泪来:“你们两个等在这里作什么?大热天的晒着,姑娘家家的脸皮子不要了?”

    沈初夏和沈明冬一人一个胳膊搀扶着徐姨娘往她住的东侧院走,沈明冬快人快语:“是小弟让我们过来等着的,说是一会儿你就能出来了,也没等多久。”

    徐姨娘这回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得意张扬,见四下无人,反而叮嘱两个女儿道:“如今你们弟弟前程远大,我们帮不上什么,可千万别添了乱。今日也是我不谨醒,着了那贱皮子的道,不过她也没落着好就是!”

    沈初夏有些不信:“姨娘,真不是你自己没拿稳?”

    徐姨娘一仰头,耷拉下了脸:“在你们面前我有什么好骗的?骗了你们我得几两银子?”

    沈初夏蹙起了纤眉,她是真没想到,一向和善老实的孙姨娘,竟会做出这种事。

    孙姨娘早就躲进了自己的小院中,本来看着徐姨娘倒霉被罚跪,孙姨娘不知心里多痛快了,可是很快,前院那头传来鞭鼓齐鸣之声,孙姨娘差了底下小丫鬟跑出去打听,结果就听到不仅仅大少爷中了秀才,二少爷还中了魁首!

    孙姨娘本坐在窗下绣花,闻言绣花针一偏,扎到了自己的肉里,血污到了给魏氏做的月蓝色抹额上,看的孙氏一阵心浮气躁,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笑着道:“知道了,桌上有一盘糕点,你且拿出去吃了吧。”

    小丫鬟喜儿闻言连声道谢,拿手绢帕子包了糕点就乐颠颠地出去了,她家姨娘是再和善不过的人,今日府里热闹,她拿着这包糕点可以找小姐妹一起吃了顽去。

    这绣活再也做不下去,孙姨娘定定地看着屋外的青天白日,听着远方传来的嘈杂喧闹的声音,心里头不免悲从中来。

    早上的那一点深埋在心底的得意和畅快转瞬即逝,什么都没剩下。

    绊倒徐姨娘的事情确实是她做下的,当时她身后无人,脚下的动作又有桌布遮挡着,根本无人看清她伸出了一点脚,好叫徐姨娘端着茶水摔倒在魏氏身上。

    孙姨娘从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跟了魏氏,哦,那个时候她就是春桃,后来被抬成了姨娘,新晋的小丫鬟又取代了她的位置,成了现在这个春桃。

    孙姨娘了解魏氏的一切起居作息习惯,甚至沏茶的温度到底要如何,都是她教春雨的,她能不知道这茶烫不坏人?

    但是她心底实在恶心厌烦魏氏与徐姨娘不知道多少时间了,又听说今日院试放榜,很有可能两位少爷都会中,孙姨娘心中的那种不满嫉妒更是到了顶峰。

    她跟着魏家三姑娘嫁入了荣安侯府,每日兢兢业业地服侍好三姑娘,姑爷长相俊美、举止斯文,孙氏哪怕动了心,那也是紧紧压在心底,一点都不敢透露出去的。

    她知道,她最好的宿命,便是配一个外头的管事,以后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若是三姑娘心好,多年后放了他们良籍,那她的后代便不用再受这个苦了。

    可谁想到,天意弄人,三姑娘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了一胎,与姑爷正是情浓时,不想让姑爷碰其他人,思来想去,竟是将她抬作了姨娘。

    也怪她自己,当时吃了猪油蒙了心,竟就这么应了下来。

    结果,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到侯爷的目光?只是草草来过她房里几次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侯爷踏入她的房里。

    而那时候还长得和一朵花似的徐姨娘却能笼络住侯爷,像个母猪似的竟能一胎接一胎的生,先开花后结果,男孩女孩都有了!

    孙姨娘这么多年一直在恨,恨侯爷薄情,恨魏氏让她做了姨娘,恨徐姨娘命好,恨自己没有把持住。

    如今她困在这个小小一方天地里,主不主,仆不仆,哪怕吃穿不愁,又有何用?她连一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这么多年,她对沈锐的心思早就放下了,年纪越大,越渴望子嗣和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她越发的老实沉默,好像只是这个府里的透明人一般。

    原本府中两个少爷都不如何成器,她心里还暗自安慰,就是命好生了儿子又如何?说不得儿子不成器就是来讨债的。

    可如今,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出色,孙姨娘面上还端得住,可是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了。

    她今日绊那一跤,料定也弄不伤谁,也知道太太定然会信她,她不为别的,就是想看这两个人互相斗起来。

    她们不是一个仗着是夫人地位高,又有一个嫡子吗?

    另一个仗着自己生的孩子多,还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吗?

    最好斗个你死我活!

    可如今,自己的这点算计好像是个笑话似的。

    人家热热闹闹庆祝他们的,她这边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到个头?

    不管孙姨娘如何暗自神伤,侯府里是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将桌椅搬到了临水榭的一处小楼里,底下摆四桌,楼上摆了三桌,沈氏族亲请了一个遍,甚至魏氏忖度着今日这般千载难逢的大喜日子,总归是要禀告一声婆母的,若是婆母愿意出来吃一盏茶,那也是她这个做儿媳的尽孝了。

    只可惜打发去报喜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回话道:“老太太说,这些事太太酌情办了便是,她是清净惯了的方外之人,就不过来了。”

    魏氏被拂了面子,却做不出不高兴的样子,婆母已经是将管家大权都给了她,平日只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吃斋念佛,不管世事,照理魏氏已经习惯了。

    但是她总以为今天是有些个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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