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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王彩家的又上前一步,将两个小巧的漆盒陈上:“这是老太太给两个哥儿的礼物,恭贺他们得中生员。”

    魏氏打开一看,是两块一样的紫翡扇坠,魏氏这才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容来。

    晚上水榭处的“酌月轩”中灯火辉煌,杯盘交错,楼上三桌都是女眷,楼下四桌则是男宾。

    沈江霖他们四个刚中的秀才和学堂里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同窗坐了一桌,沈锐和沈家的几个辈分高的族老以及张先生坐在了一桌,楼上楼下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沈江霖他们那一桌在最里面,正好有一根柱子挡着,天然形成了一个小隔间,离着另外三桌都有些距离,几个秀才公轮流到长辈那边敬了酒,又被吵着当场做了两句诗,才放他们几个回来吃菜。

    都是沈氏族人,一桌子人都姓沈,但是因为门第之故,这还是第一次沈江云和族中的兄弟子侄一起吃饭,颇有些不自在。

    好在有会活跃气氛的沈万吉在,一会儿说个坊间笑话,一会儿讲了讲在科场考试时候的趣事,大家年纪相仿,倒也能说的到一块去。

    沈万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着沈贵生道:“贵生哥,我听我娘说,你们家定下了姑娘,准备明年成亲,是不是啊?”

    沈贵生没想到沈万吉在宴席上讲起这个,顿时脸色爆红,低着头装作认真吃菜,含糊道:“嗯,定了许家姑娘。”

    沈贵生今年十六,翻过年就十七了,虽然还没及冠,但是他家中艰难,寡母难支,别看他这么多年在族学上学是侯府在供给,可如此,家中便也没了劳力,全靠他母亲一个人苦苦撑着。

    如今宋氏日渐年长,逐渐有力不从心之感,贫家可不讲究什么男子及冠才成亲的条条框框,若能讨到媳妇,十六七岁成婚的大有人在。

    宋氏只是手头不凑手,连聘礼也没攒够罢了。

    好在今年沈贵生争气,一连过了县试和府试,之前宋氏曾经和媒人王娘子说起过自己的心事,这王娘子便上了心,沈贵生一过了府试,她就帮忙寻摸开了。

    两家相看之后,彼此满意,许家做着小买卖,薄有资产,最是敬重读书人,聘礼分文不取,还另给了一个铺子和几亩田地作陪嫁,算是十分丰厚了。

    沈贵生也是个敞亮人,见大家都好奇想听,便忍着羞意,原原本本说了。

    听到最后,众少年人都有些感叹,沈万吉比沈贵生小一岁,也是快要知人事的时候,忍不住有些羡慕道:“未来嫂嫂家想见是个大度的,贵生哥,你往后便是中了进士当了大官了,也别忘了嫂嫂今日的恩惠。”

    他娘孙氏还说应该等到贵生哥中了秀才后,再去说人家,到时候或许还能攀上门第更好的。

    但是沈万吉却钦佩许家人,人家做事敞亮,谁能想到贵生哥就一定能中呢?若一辈子就是个童生,也算不得什么。

    沈贵生肃了脸,哪怕依旧满面红晕,眼神中却是充满了认真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许家小娘子在我贫贱之时看中了我,我定然往后永不敢忘,我此心日月可表,大家今日都可帮我作个见证。”

    沈贵生刚刚吃了三杯酒,有些酒气上涌,心中意气便直接说了出来。

    沈江云脸上露出一抹调侃的笑:“此是必然,等到贵生你成亲的时候,我们还要将你今天说的这番话说给许家小娘子听一听。”

    众少年哄堂大笑,敲碟拍桌,又端起酒杯来,要给沈贵生敬酒,沈贵生又连喝了两杯,连连摆手不敢再喝后,众人才作罢。

    一场笑闹,无形之中又将众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这一席足足吃到了月上中宵,众人才开始慢慢散去。

    沈江霖和沈江云是侯府主人家,自然是要送客的,沈锐今日太过高兴,喝多了酒,被下人搀扶着先回去了,留下他们两兄弟收尾。

    等送完了客,再回到“酌月轩”,里头只剩下杯盘狼藉,底下仆人在清扫整理,魏氏送完了女眷今夜也乏了,吩咐完底下人就直接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沈江霖从外头回到“醉月轩”,对着沈江云道:“大哥,今夜月朗风清,“醉月轩”上头有“观月阁”,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上去一观?”

    第43章

    同步思想

    “酌月轩”是个三层高的小楼,

    算是侯府内最高的建筑,临水榭而建,对面就是一个露天戏台,

    宴客赏景看戏都是一绝。

    随着狭窄的木质楼梯缓步向上,

    脚步踩动间楼梯“吱呀”作响,仅容最多两人并排通过,

    但是到了三楼,整个视野豁然开朗,仰头看去便是一轮明月当空。

    今夜是农历十二,

    上玄月已快全满,

    云雾飘散,露出一轮皎皎明月,

    远方天空漏出几点星子,

    空气中尽是草木葳蕤之气,不远处水榭边传来虫鸣声阵阵,沈江霖凭栏望去,荣安侯府中多处院落掩映在假山流水、草木萋萋之中,亭台楼阁、峥嵘轩峻。

    因着今日大宴宾客,闹到这个时辰,

    各处院落里还点着羊角灯,

    整个侯府由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组成,

    从高处看去,

    更是美不胜收。

    皇城脚下,

    如此豪阔,占地极广不说,

    每一处的修建都有其独到之处,便是前世有钱如沈江霖,

    也没有住过这样的府邸。

    沈江云同样倚靠在栏杆处,“酌月轩”的三楼不设屋舍,而是搭起的一座亭台,四周用木质栏杆围住,中间设石桌石椅,在此处可以看遍荣安侯府之景,也可以对月独酌,别有一番风味。

    “大哥,你说我们荣安侯府的景致,是不是在京城除了皇宫外,已经算是独一份的了?”沈江霖迎风而立,夏日的晚风徐徐吹来,感觉刚刚喝的那点果子酒的酒气已经散尽。

    沈江云轻轻笑了两声:“是啊,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登到这座楼上面来,这里的风光独好。有一次我不想写课业,一个人偷偷跑了上来,丫鬟婆子找了半天,差点急疯了,最后被父亲逮到,好一顿打。”

    这些事情是小儿胡闹,那个时候被打了哭的撕心裂肺,只觉得这世上无一人能理解他,都是要逼他之人,如今时过境迁,再去想想,竟然觉得好笑。

    “不过,若论京城内独一份的景致,虽然我们家如今只是侯府,但是却当得起这“独一份”三个字。”

    沈江云看着脚下的景致,也沉浸在了如此美妙的夜景中,此刻身边只有亲近的二弟一人,自然无话不可说。

    沈家在沈锐之前可是荣国公府。

    曾祖沈德修,也便是沈家发迹的奠基人,当年陪着高祖打江山,是高祖身边最为勇猛的将领,南征北战大大小小四十八役,无一战败,最后与高祖一起囤兵数十万,和另一路叛军在陵江背水一战,高祖不幸中了贼人奸计,差点殒命,是沈德修脱下将军战袍,换上小兵服饰,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高祖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

    之后大周军队势如破竹,一举拿下陵江之北,问鼎中原,创立大周。

    沈德修戎马半生,换来的是世袭罔替的公爵之位,是整个京城独一份的荣国公府宅邸,世人皆羡慕沈家人的好运,可是在当年沈德修被论功行赏、赏赐这个府邸的时候,无人敢置喙半句。

    “大哥,虽然世人多鄙薄我们这些荫蔽之族,但是这便是曾祖、祖父还有大伯他们为我们沈氏族人打下的江山,三代人的努力和鲜血,换这样一座府邸,换那一身官袍,其实想想,也算不得什么。大哥你说是么?”

    沈江霖侧头看向沈江云问道。

    沈江云的神思收回,今日中了生员乃是他活了十六年第一遭遇到的大喜事,本还有些飘飘然的不切实际,如今沈江霖这般一说,想到了先辈们的浴血奋战才换来沈家偌大的家业,看着脚下侯府的盛况,沈江云头一遭真切有了自己以后会成为荣安侯府当家人的感受。

    “我不如祖父他们多矣!”沈江云长叹了一声,顿时有些丧气。

    想他们曾祖、祖父、大伯,都是横刀立马、驰骋沙场的人物,可是他呢?弃武从文,站在父辈的肩膀上,依旧文不成、武不就,如何能接过这偌大的荣安侯府,如何能光复先辈的荣耀?

    沈江云下意识的忽略了父亲,哪怕如今的沈锐在沈江云心中依旧是一座高山,但是他潜意识中也明白,父亲总归是和祖父、曾祖他们是不同的。

    “大哥自谦了,你如今才不过十六而已,人生之路刚刚开始,谁能知道以后的事情呢?我听族老说,曾祖当年还是一介农夫出身,他十六岁的时候恐怕还在乡间地头上种地算着收成吧?哪里会想到他未来能有一天,会封侯拜相,闯下这番基业?”

    沈江云手紧紧握着栏杆,望着天上越发皎洁的月光,并未言语。

    弟弟的安慰之言,听在耳朵里,却并没有入得他的心,沈江云对于自己的未来依旧是迷茫的。

    沈江霖见状,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大哥,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如祖父他们吗?”

    沈江云刚刚心思已经飘向了别处,望着天上明月出神,结果沈江霖这一句话,把他吓得立马站直了身体,回头四望,见就连楼底下的仆人也都收拾好的杯盘碗碟离开了,如今整座“酌月楼”上,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沈江云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胸,压低声音骂了沈江霖一句:“二弟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话怎么敢说!小心被父亲听到了,肥揍你一顿,把你打成个狗头”

    沈江霖被骂了,非但没生气,反而“嘻嘻”笑了两声,凑近沈江云,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反正就你我二人,难道大哥你还会去父亲那里告我状不成?便是你去告状了,我也是不认的,我只说你说的!”

    沈江云又笑骂了两句,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发笑起来。

    “那你既然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倒是要问问你有何高见,也省的我以后重蹈覆辙。”

    沈江云在此环境下,也放开了自我,竟然向着沈江霖讨教起来。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这是印刻在沈江云脑海里的东西,他从不敢妄议父亲沈锐半句,哪怕心里也曾有过怨与恨,也不曾说出过口。

    毕竟,就算想说,他与何人说?

    如今兄弟二人在背后偷偷议论父亲,倒是让沈江云既感觉自己带着弟弟做坏事,又有一种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可以站在一个平等客观的角度,来与父亲进行对话。

    虽然这场对话沈锐听不见,但是却实实在在发生于沈江云的脑海里。

    沈江云干脆一撩下摆,直接席地而坐,沈江霖也有样学样,兄弟两个头挨着头,靠的极近。

    “要我说啊,父亲不如祖父他们,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父亲后院女人太多了。”

    沈江霖这一句话说的声音小小的,但是听在沈江云耳朵里,不异一个惊天巨雷,炸的他脑瓜子嗡嗡作响,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艰难开口:“你小小年纪,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男子三妻四妾极为正常,更何况父亲妾室还不算多,这怎么就成了不如祖父他们的原因了?

    见沈江云难以接受,沈江霖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是我自己反复观察又认真思索来的。”

    沈江云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作出洗耳恭听状,咬牙道:“你说。”

    “大哥,你自己想想,咱们曾祖父,族谱上记载的只有曾祖母这个妻子一人,生下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便是咱们的祖父,到了祖父那一辈,也是只有一个妻子,就是祖母,祖母唯有两个儿子,大伯和父亲,大伯英年早逝,甚至还没来得及成亲就去了,只有咱父亲,娶了头一个太太,难产而亡,这是天命,也是无可奈何。后头再娶母亲,又先后有了三个姨娘,譬如你我,就不是一母同胞所出,所以母亲日日悬心于我,防备于我,大哥你想,若你我二人都是母亲生的,母亲会如此吗?”

    沈江云被问的张口结舌,有心想为魏氏辩驳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二弟,我知道,委屈你了……”

    沈江霖连连摆手,打断了沈江云的话:“大哥,我说这些可不是在你面前来说惨来着,你仔细听我分析。”

    于是沈江霖又道:“我没有怪母亲的意思,其实这是人之常情,我想便是你,是我,换到母亲的角度,也是一样的想法,既怕庶子无能拖累侯府,又怕庶子太过能干,到时候兄弟阋墙,家宅不宁。虽说要让女子贤德,可就是再如何贤德,后天的女德女戒的驯养能大过天生的母子亲情?便我是女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也想要给我孩子最好的,说真的,我很是理解母亲的难处。”

    沈江云被这话说的震住了,他虽愿意和沈江霖一起“妄议”父亲,可是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问题。

    他是男子,男子天然具有世俗的权力,不必去思考这些枝枝节节的事情,后院是女人的一亩三分地,他从没有去细细思考过自己母亲的不容易。

    沈江云其实也认为自己的母亲不够大度,不够宽容,对弟弟总是有些偏颇的。

    既然侯府以后是他来承爵,弟弟已经失去很多了,在一些小事小节上又何必非要斤斤计较?

    可是今日听到沈江霖如此一说,自己代入母亲魏氏的立场,突然发现他母亲确实也是过得艰难。

    “母亲艰难,我姨娘也无辜,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了侯府生儿育女,还要骨肉分离,是母不敢称母,是儿子只敢唤我少爷,甚至于叶姨娘、孙姨娘她们,又有何错?孙姨娘不得父亲宠爱,日复一日在侯府消磨光阴,叶姨娘荣宠不断,却不被母亲所喜,女人之间的纷争,其实从来没有断过。”

    沈江霖长长叹了一口气。

    沈江云马上想到了今日早上的场景,心中亦是难受,毕竟今日魏氏确实伤着了,做儿子的哪能不心疼,二弟是怪他当时没有及时解救徐姨娘吧。

    “所以你想说,今日早上,不是徐姨娘没端稳茶盘,确实是孙姨娘所为?”

    沈江霖摇了摇头:“大哥,你以为我说那么多,是要绕个大圈子,给我姨娘说理吗?到底是不是孙姨娘做的,如今谁都没有看到,母亲罚也罚过了,想来此事已经是翻篇了,大家各有损失,再去提这个,便是要将这个家拆开来再仔仔细细把所有人审一遍不成?”

    “只是我想说,今日早上的事情,不在于任何原因,只在于大家都心有怨气。”

    沈江云听懂了。

    他沉默了半晌,盯着眼前的栏杆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开口道:“若父亲只有母亲一人,那么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无人有怨气,家宅安宁,和乐融融。”

    沈江霖重重地点了点头,尚有些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一双与徐姨娘极为相似的杏圆眼在月色下荡漾着璀璨的星光:“如今这一切的局面已经无法改变,我们做儿子的,只能尽力去平衡,但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已经回天乏术。只是我自己心中已经痛下决心,往后若是成亲,便擦亮眼睛只娶一人,妻贤夫祸少,书上便是这样说的。”

    沈江云仔仔细细回想了沈江霖的话,不免失笑:“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娶亲?还是先把你的书好好读好吧!”

    见沈江霖面上有不服之色,沈江云软了口气,又赞同道:“但是你讲的话,却是极对的。难为你这么小的年纪,竟是能想的这般深,兄长我今夜也是受教了!”

    沈江云站起身来,冲着沈江霖一揖到底,沈江霖忙站起来去扶。

    霖哥儿年少却通世故,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世间难寻的通透人。

    沈江云不傻,他已经回过味来霖哥儿今夜拉着他一番长谈是为何事。

    是表明心迹自己无意爵位之争;是提点他看清侯府后院中的种种是是非非,让他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平衡母亲与姨娘之间的纷争;同时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在告诫他,千万别步父亲的后尘。

    家宅不宁,耽于女色,又如何能潜心治学,恢复沈家的荣光?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不好身,齐不了家,又如何治国平天下。

    沈江云年龄渐长,十六岁许多世家公子哥身边都会有两个通房,原本魏氏已经开始帮他在适龄丫鬟中遴选了,沈江云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并无所谓,只觉得这是顺其自然之事,今夜他却决定,这些通房什么的,完全大可不必。

    母亲既然定了赵家小姐,赵家书香门第、底蕴颇深,赵家小姐他也见过一面,是个十足的名门闺秀、蕙质兰心。

    有此一人,便足矣。

    沈江云头一次在男女之事上进行了深度的思考,同时得出一个很有哲理的结论:有时候多,并不一定意味着好。

    此夜清风明月,兄弟彻夜长谈,两人一直聊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相携下楼。

    自此之后,沈江云信任喜爱沈江霖更甚往昔,莫说只是他的庶弟,便是别人家的亲兄弟,都不如他们两个感情好。

    当沈江霖打听到,沈江云以潜心读书为由,拒绝了魏氏安排的通房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想要改变沈江云的命运,光和赵安宁隔空交手、见招拆招还不够,根子上的事情不解决,沈江云的命运难以改变。

    他已经意识到,书中对沈江云最大的指责便是他的不忠,那么将大哥的忠贞思想提一提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管以后娶了谁,都做一个管得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对未来的家庭矛盾的减少也好,子女教育问题的展开也罢,都是能够起到积极作用的。

    沈江霖长在红旗下,始终坚定认为,只娶一个好。

    如今和他大哥同步一下思想,是非常必要的。

    洗脑,一定要从现在抓起,在爱情观、世界观、价值观还没彻底建立的时候洗脑,最能成功。

    魏氏并不知道沈江云的想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儿子将她送过去的人退了回来,说要一心读书,及冠前不考虑这些事,魏氏心里大石头还落了下来。

    之前魏氏就心中有些纠结,一方面觉得儿子十六岁该知人事了,另一方面又怕万一沉迷男欢女爱,耽误了读书可要不得。

    但是这种事,堵不如疏,儿子年龄渐大,自然是要出去交际的,若是在外头弄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倒不如家里准备的,至少知道底细好控制。

    所以,魏氏千挑万选,挑了两个模样只是清秀、性子本分老实的给沈江云送过去,没想到却是被退了回来。

    儿子自己有觉悟要先奔前程,魏氏是打心眼里感到欣慰。

    魏氏琢磨着后院的一亩三分地,沈锐则是最近在帮沈江霖寻摸好的老师。

    张先生显然是再教不了霖哥儿什么的,以往对沈江霖的忽视,因着沈江霖小三元的身份,一下子唤起了沈锐无限父爱,开始也为沈江霖筹谋起来。

    只是沈家是行伍出身,到了沈锐这一辈,才开始做文官,以往打交道的都是一群武将,在文人那边的人脉并不多。

    沈锐在太常寺倒是有不少下属是进士出身,但是这些人都有公职在身,不可能有那个时间来教导沈江霖,就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不也是送出去让别人教么。

    沈锐思来想去,还是想让沈江霖拜师秦勉。

    虽然秦勉以前拒绝过霖哥儿,但是那时候也不过是他的一句随口之言,被秦勉拒绝了他也没有坚持,再者,如今霖哥儿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了,秦先生应当不会再看不上他家霖哥儿了吧?

    沈锐打定主意,备了表礼,特意抽了个空,去拜访了秦勉。

    沈锐先是谢过秦先生教导沈江云,如今沈江云也得中生员,全赖秦先生的教导,然后才透露出自己真实的来意。

    秦勉捏着短须没说话,沈锐等的有些心焦。

    原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想到秦先生并没有一口答应。

    秦勉有自己的想法。

    沈江霖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是听沈侯爷说,沈江霖过目成诵,十一岁便连中小三元,实在是天才人物。

    秦勉其实是有些懊悔当年没有直接收下沈江霖的,否则这般良才美玉到自己手中一手教导而成,这才是师生相得。

    现在,沈江霖已经十一岁了,很多性子已经定下,年少成名哪有不狂的?

    古话都说了:人不轻狂枉少年。

    更何况是沈江霖这般力压北直隶十一府,院试拿头一名的少年英才?

    甚至于,秦勉比沈锐以为的,更加关注沈江霖。

    当院试第一名的成绩公布后,秦勉特意派人誊抄了沈江霖的卷子回来,仔细研读了他的答卷,少年人的灵活思绪、豪迈意气,跃然纸上,那首《无常感怀》的试帖诗,哪怕是带着镣铐跳舞,也写的极佳。

    尤其是那两句:

    人生如浮萍,缥缈无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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