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玄关，身体兴奋地战栗着。很快，一条湿漉漉的光滑的深青色尾巴从后背冒出来。
尾巴的生长有些艰难，它一寸一寸地往外冒，伴随着黏稠而浑浊的体液，就像分娩时的羊水。
它压迫着何姨的臀骨和脊椎，导致她的身体不得不向前弯曲。
终于，粗如大腿，长达两米的尾巴全部生长出来，它拖拽在地上，发出如同蛇蠕动时的阴冷的窸窣声。
她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蜥蜴人。
目睹全程的高阳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只觉得一阵晕眩和耳鸣。事实上，除了强忍疼痛，屏住呼吸，坐以待毙，努力让死亡来临得慢一点，他毫无办法。
他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是这只怪物的对手。
一恍惚，他走神了。
高阳想起曾经自己用拖鞋拍死蟑螂时的情景。
那时候，蟑螂被发现后迅速躲到床底下，但高阳还是轻松把它赶出来，然后怀着厌恶又傲慢的心情，“啪”地一下把它拍死。
高阳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那只渺小又绝望的蟑螂。
唯一的希望，是隐藏在房间某处的青灵。
众人在房间内僵持了漫长而煎熬的十秒。
可能只有七秒，高阳没数。
“咻咻咻——”三把锋利的小匕首从暗处飞出，直逼“何姨”的眼睛。
何姨迅速抬起手臂格挡。
“叮叮叮！”随着三声清脆的声响，匕首落地，甚至没能割伤何姨坚硬的手臂。
当然，这只是佯装。
何姨举手格挡的瞬间，青灵冲出衣柜，双手持刀，从侧面刺向何姨的心脏。
何姨的反应虽慢了半拍，但十分迅敏，它双手抓住锋利的唐刀，八只坚硬的利爪在刀刃上擦出花火。
“啊！”青灵低呵一声，腿部、腰部连带着手腕的力量一并爆发，推着唐刀全力一刺。
“砰！”何姨整个人都撞到墙上，但她的双手还顽强地抓住唐刀，守护着自己的心脏。
青灵继续用力，刀刃一寸一寸地刺入何姨的胸口。
“啊嗷嗷——”何姨发出介于人和兽之间的嘶吼，它的尾巴甩动起来，用力一鞭抽打在青灵的腰部，青灵一个踉跄，浑身的劲道瞬间松懈。
何姨掌握主动权，抓起唐刀一甩，青灵跟着武器一道飞出，撞向一旁的独立浴室，钢化玻璃“砰”的一声碎成了一地小颗粒。
何姨胸口被刺入的伤口并不浅，她痛苦而愤怒地低声喘息，一步一步走向浴室方向的青灵。
“哗啦——”一床被子飞过来，兜头将何姨遮盖住。
青灵跟何姨战斗的这短短十秒，高阳跟胖俊也没闲着。
胖俊将被子掀起，盖住何姨，但这根本拖不住两秒。他的想法很简单，挡住何姨的视线一小会，然后逃跑。
事实上胖俊也是这样做的，在被子罩住何姨的瞬间，他拔腿就往门口跑。可惜由于过于紧张，地面又满是碎玻璃颗粒和来自兽体内的黏稠分泌液，他脚底一滑，正好在何姨眼前摔了个四脚朝天。
“别、别杀我……妈妈……救我啊……”胖俊像一只肥胖的泥鳅，在地上打着滚，粘稠的液体却让他无法起身。
何姨挥舞利爪撕开棉被，目光锁定脚下的胖俊：三个人类比它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它已经不指望能好好享用了，先杀一个是一个。
“咻咻咻——”三把匕首再次飞出，刺向何姨的眼睛。
何姨的眼球被戳爆，顿时流血不止。
“啊……”她胡乱挥舞着双爪：“眼睛！我的眼睛……”
此时，高阳身体颤抖得厉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你是废物。
——你做什么都没用，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不要紧张。
——去做就行，来都来了，重在参与。
高阳靠着一套奇葩的自我安慰法，竟然大大缓解了恐惧和紧张。胖俊掀被子的同一时间，他已经摸到玄关处，捡起落地的唐刀，斩断吹风机的插线，接着，他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入墙壁。
不行，距离还是不够！
他一咬牙，抓起唐刀，刺向何姨。
刀尖刺入何姨的大腿，但由于力度很小，刺得不深，何姨一掌挥过来，高阳早有准备，往后一仰，只觉得鼻梁一辣——鼻子被划破了。
失去视力的何姨没有盲目追击，它抓住大腿上的唐刀，试图拔出。刀插得不深，原本能轻松拔掉，可偏偏却有一股隐形的力量，死死压住唐刀，阻碍何姨拔出。
躺在地上的青灵双手张开，咬着牙，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快点！”
高阳抓起吹风机斩断的线头，放到了刀刃上。
并没有电影中那种“噼里啪啦”的火花特效，也根本看不出触电。只听到沉闷而短暂的“滋”的一声，何姨浑身一软跪了下来。
她没有晕厥，还试图站起来。
高阳赶紧又电了一下。
何姨猛地一阵抽搐，坐倒在地。
它还试图爬起来，尾巴也在地面甩来甩去，换成一般的人类触电，就算不当场死亡，也绝对会晕过去。
青灵不知何时站起来，她上前，拔出何姨大腿上的唐刀，用力刺向她的右胸。何姨发出痛苦的哀嚎，双手还在胡乱挣扎。
“帮忙！”青灵大喊。
高阳赶紧扔掉手中的线头，从身后握住青灵的双手，用力往前一推。
终于，唐刀刺穿何姨的胸膛。
何姨浑身一阵痉挛，甚至没能发出喊叫，头一歪，被钉死在粉红色的墙壁上，那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青灵遍体鳞伤，精疲力竭。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地往后一靠，刚好贴在高阳的胸膛，他能感受到“咚咚咚”的心跳。
几秒的沉默，青灵转身，闷头倒向水床，几近虚脱。她浑身是伤，身上裹着的白色浴袍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渍。
高阳的大脑也一片空白，他捂着重新痛起来的受伤的肩膀，站在一片狼藉、脏污、血腥的房间里，空气中是难以形容的呛鼻气味。
非要形容的话，感觉像是腐臭的鸡蛋混合着塑料在燃烧，火焰中甚至还加入了少许风油精和芥末。
高阳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他跪在何姨的尸体面前，大口呕吐。
死里逃生的胖俊没闲着，他赶紧找东西把门堵住，后怕的说道：“幸好这层其他房间没人。”
“你不是说这层只剩一个房间么？”高阳抹了一把嘴。
“嘿嘿，骗你们的，最近生意差得不行。”胖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高阳的手臂进行治疗。
“哥……”
“我比你小。”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哥。”胖俊又看向水床上的青灵：“她就是我亲嫂！”
“……”青灵没说话，但能感受到她疲惫身体中散发出的“杀气”。
“哥，我有个问题，你刚是怎么发现何姨不对劲的？”胖俊问。
“声音。”高阳声音疲倦，“如果来打扫卫生，会有一辆推车吧。我让她走时，一直没听到推车的滚轮声。”
“厉害啊！”胖俊一拍大腿，“脑子转得真快！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废话！我兄弟那还用说，脑瓜聪明着！”
高阳一惊，回过头。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子凯。
第13章
天命少年
高阳睁大双眼瞪着王子凯，王子凯盘腿坐在墙角的地上，看着高阳。
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所有人都没有动。
“你……”终于，高阳打破沉默：“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啊，”王子凯咧嘴一笑，看向高阳的眼神充满了兴奋。
“刚刚是什么时候？”胖俊本能地退后一步，问道。
“几分钟前吧？”
高阳预感大事不妙：“你都看见了？！”
“看见啦！”一唠这个王子凯就来精神了，他蹿起来：“卧槽！我醒的时候就看到你们在打来打去，牛逼啊……还以为在做梦呢……”
王子凯挥舞双手比划道：“只见青灵被它一扇，呼的一下飞出去，玻璃碎了一地。豁！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我这才知道自己没做梦，直接吓傻了好吗！赶紧躺地上装死……”
高阳扶额，只觉得脑仁疼。
“诶，这阿姨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够猛的啊，刚才明明变成了蜥蜴人，怎么现在一死又变回了人形啊？”
“还有，你们三个究竟是什么人啊？Y战警？你们会异能吗？简直小母牛坐飞机，牛逼上天了啊……”
“王子凯。”高阳打断。
“怎么啦？”
“别说话，让我静静。”高阳很崩溃。
胖俊退后一步：“大哥，大嫂，不能再留他了……动手吧。”
“我不是大嫂。”青灵趴在水床上一动不动，“我现在很累，这白痴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白痴？”王子凯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吗？”
“不是！”高阳大喊一声，指着被钉死在墙上的何姨，“我们是指这个蜥蜴怪。”
“我去！还真是蜥蜴怪！”王子凯更来劲了。
高阳深吸一口气，心下有了决定，“王子凯，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给我认真听好了！”
“哦好！”王子凯洗耳恭听。
五分钟过去。
王子凯一脸虔诚，努力消化着：“你是说，我的身体小时候被改造过，所以非常特殊，现在这些蜥蜴怪是想来杀我……”
“没错！我们都是新人类，为了抵抗蜥蜴人，身体都多多少少被改造过。不过你最特殊，你是万里挑一的战士，是天命少年，最终只有你可以对抗蜥蜴人的BOSS！”
“信息量太大，我先捋捋……”王子凯单手扶墙，陷入了沉思。
高阳上前一步，动情地说道：“王子凯，我跟青灵其实一直负责在暗中保护你，我最近疏远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暴露了，我不想牵连你……刚你也看到了，这个人蜥蜴人差点把我们都杀了……”
“真的吗？”王子凯转过身。
“千真万确！”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王子凯双眼通红，紧紧抓住高阳的手：“实不相瞒！开学那天我第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别顺眼！”
“我这人，从小到大看谁都不顺眼，看我爸妈都不顺眼！但我就觉得你顺眼，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
“这就是命运的羁绊啊，”高阳微笑，“看来，我们注定是要并肩作战的伙伴！”
“靠！那还用说！”王子凯更激动了，“我们一起干翻那群蜥蜴人！干翻他们！拯救世界！”
高阳松了口气：脑子蠢，居然能保命。
一旁的胖俊直接看傻眼了：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青灵还趴在床上，对此没有反对——或者说没力气反对。
胖俊赶紧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老弟，先低调！我们人类现在还处于劣势，现在身边到处都是蜥蜴人，一定要隐藏好身份，猥琐发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明白。”王子凯用力拍拍胸脯，“别怕，等哥发育起来，哥罩着你们！”
……
十分钟后，接到电话的黄警官赶到。
他推开障碍物，走近房间。
“出了点意外，任务失败。”青灵坐在床上，胖俊正替她治疗受伤的手臂。
“看现场就知道了。”黄警官掏出一根烟，盯了一眼还被钉死在墙壁上的何姨，“很惨烈啊，让我猜猜……她长得像蜥蜴？”
“对，它是什么兽？”高阳问。
“也是嗔兽，就我所知嗔兽分三种：杀伐者，吞噬者，号角者。”黄警官蹲下，静静打量着死去的何姨。
“你们遇到的应该是杀伐者，战力很强。不过这只退化得厉害，要遇到满状态的，我现在就该给你们收尸了。”
房间里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嗔兽中最可怕的其实是号角者，你们要遇到，必死无疑。”
“号角者很强么？”青灵问。
“不强，但它会用它的特殊声带，第一时间通知半径一公里内的所有兽。”
“……”
高阳没说话，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看来幸运点全部点幸运，还是有点用的，玄学这东西，宁可信其有。
“黄警官，你好。”胖俊上前，笑容殷切地伸出手，“我是你们的新同伴。”
“看出来了。”黄警官伸出手，握住，他回头，看向一脸状况外却又满脸自信的王子凯。
“这位精神小伙是……”
忽然，黄警官眉头一拧，眼底泛起寒冷的杀机。
“黄警官！”高阳赶紧上前一步，挡在王子凯身前：“他也是同伴。”
黄警官看着高阳的双眼，沉默了片刻，已经猜到大概。迷失者不是一定得杀死，毕竟它们太像人类了，只要把握分寸，别“刺激”它们，理论上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但总体来说，人类对兽的了解太少太少，这种行为还是太过圣母。不过黄警官也没资格教训这个年轻人，毕竟自己也一直没有杀掉“刘大爷”。
他点点头，压低声音：“确认安全？”
“安全。”
“行。”黄警官点上烟，深吸了一口，“你们三个把自己收拾好，立刻离开。照常去上学。”
黄警官又看向胖俊：“你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吧？”
“是。”
黄警官点点头，打量着惨烈的现场，“我可以按照入室抢劫来帮你处理这件事。但打斗痕迹太多，短时间也没法掩盖，暴露的风险太高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胖俊问。
“介不介意上一次新闻？《情侣酒店天然气泄漏爆炸一死一伤》。”
死的自然是何姨，伤的应该是胖俊了，演戏自然演全套，反正胖俊可以治疗，这个苦肉计没什么成本。
“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真要炸了啊？”胖俊很心痛，“我没买保险！得不到赔偿，可能还要面临罚款……”
“比你的命重要？”黄警官反问。
“黄警官说得对，生死之外无大事。”高阳也劝道。
胖俊哀叹一声，骂了句脏话，“烧吧烧吧！一栋房换来几个同伴，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