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但实际上他一直心神不宁，已经上了好几趟厕所。钟赫从小就这样，虽然个头高，看上去不好惹，其实性格比较胆小。
小时候看了恐怖片，他一个月都不敢关灯睡觉。
在学生时代，他因为个头高，外形好，成绩不错，打篮球也厉害，一直是班草，托这个光环的福，他从没被同学排挤过。
然而，在面对那些被霸凌的弱小同学，他一方面对霸凌者深恶痛绝，可一方面却没胆子上前阻止，他很害怕自己被牵连，成为霸凌对象。
于是他只能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久而久之就塑造出一层奇怪的保护色。
觉醒后，他领悟了很靠后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弱者，但在面对强者时，他依然强撑着一副“无所谓，死就死”的臭脸，维护着他那可怜的尊严和底气。
可黄芙蓉一眼就看穿了他，知道他就是胆小鬼，很怕死。
猩红潮汐后，钟赫大难不死，很幸运领悟了，起初他也膨胀过，认为自己不再是弱者，可以挺直腰杆说话。
直到见识过真正的强者，他才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班草”，对“霸凌者”敢怒不敢言。
钟赫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抛下同伴去当散人，这场战斗就可以避免，他也可以明哲保身。
可他没这么选，他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带上“弱小的同学”，投靠了相对正义的一方。这导致，今晚他不得不面对那些可怕的“霸凌者”。
我能赢么？
我能活下来么？
再退一步，我能有尊严地、体面地死去么？
钟赫不断想着这些事，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变，他还是胆小鬼，一遇事就紧张、害怕，不停地跑厕所。
钟赫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决定回去跟大家吃烧烤，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房间时，里面忽然传来了细小的呜咽声，像是悲伤的冤魂在窃窃私语。
房门敞开，里面却没人。
“谁？！”钟赫顿时高度紧张，发动将自己全副武装。
“别杀我……是，是我……”空气中传来红晓晓慌乱又尴尬的声音。
两秒后，她显形了。
她脱了鞋子，弓着双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物件，双眼红肿，满脸的泪痕。
钟赫立刻收回魅影武装，也有些尴尬。
他犹豫了几秒，走进房间，轻轻带上门：“红晓晓，你在这做什么？”
红晓晓很是局促，赶忙坐下床，穿好鞋：“我，我在跟罐头讲话。”
钟赫脸色微妙，他不禁担心起红晓晓的精神状态，“红晓晓，你知道，罐头已经不在了吧？”
“我知道。”红晓晓点点头，吸了下鼻子，“我没疯，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钟赫松了口气，他也在床上坐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我妈还在时，没事也会捧着相册，跟我爸讲话。”
红晓晓低下头，攥紧了手心的红色发夹。
当初，红晓晓鼓励罐头蓄长发，罐头前面刘海老是乱，开始用发夹，红晓晓便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发夹送给了她。
尼国出任务那一次，罐头却忘了带上这个红色发夹，后来红晓晓给罐头收拾遗物时，留下了它，算是一个念想。
这些天，每当红晓晓想罐头时，就会拿着发夹说话，就好像在跟罐头聊天。
她还会习惯性地隐身，红晓晓坚持认为，罐头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了不同的生命形态，天赋，则是让她们可以感应到彼此的一种能量媒介。
钟赫知道红晓晓和罐头感情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别怕，罐头会保佑你的，今晚你肯定平安无事。”
红晓晓摇摇头：“其实我一直在想，我死了可能更好，这样，我的天赋就可以给你们这些更有用的人，现在的我只会拖后腿……”
“红晓晓！”钟赫忽然大声打断：“什么算有用？”
“啊？”红晓晓抬起头。
“我问你！什么算有用的人？什么算没用的人？”钟赫咄咄逼人。
“对不起，我，我……”红晓晓有点委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钟赫稍微冷静下来，放柔声音：“我以前只有时，从不觉得自己没用。现在我有了，但也不觉得自己有用。”
红晓晓低头沉默。
“我认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用没用这种说法，就是瞎扯淡。”钟赫一本正经：“红晓晓，要是罐头听到你刚那些话，她会开心么？”
红晓晓眼眶一红，她又想哭了。
“罐头的事我也听说了。”钟赫看着眼前的女孩：“我知道，你肯定认为，罐头死得不值。”
红晓晓攥紧了拳头。
“但我要告诉你，这是罐头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她把发夹给可又，还是吹走高阳，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虽然不强，可他一直在做自己命运的主人，而不是谁的附庸。”
钟赫有些烦躁地揉了下鼻子，“我口才不好，说不太清，总之你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就是自己的主人。”
“罐头给你，应该也是想告诉你这些，你别辜负她，更别辜负自己。”
两行热流从红晓晓的脸上滑落，她终于抬起头，声音哽咽：“谢谢你，我心里……好受多了。”
“不用谢，扯平了。”钟赫歪嘴一笑。
“啊？”红晓晓糊涂了。
第861章
通杀
“黄警官那次，要不是你，我肯定还活在自责中。”钟赫说。
红晓晓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件事，他一直记得。
钟赫苦笑了下：“虽然他最后当了坏人，可跟我有什么关系？至少在医院时，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只想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可我却帮了倒忙，害死了他们一家。”
钟赫感激的目光投向红晓晓：“幸好，你出现了，你救他们一家人，也救了我，就像是……一束光。”
“没有没有，”红晓晓赶忙挥手，“你这太夸张啦。”
“一点不夸张。”钟赫感激的目光变得温柔，“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职业西装，背一个棕色挎包，头发比现在短一些，左边的刘海上别着幼稚的发夹，抿着嘴，热情地假笑，眼睛不敢真正跟人对视……”
——“小红，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队长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一下子把我照亮了，我第一次觉得，就算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罐头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红晓晓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
她盯着眼前帅气、温柔的单眼皮大男生，只觉得迷迷糊糊，心中的难过、彷徨和不安，像是被暖阳照耀的薄霜，一下子就化开了。
“红晓晓。”钟赫伸手在女孩眼前晃了晃：“你有在听么？”
“啊？有，有的……”红晓晓从轻飘飘地抽离感中回到现实，她慌忙低头，不敢看钟赫的眼睛，声音弱弱地：“我当时的假笑，很明显么？”
“何止明显？就差没把‘我都笑得这么努力了求你买点东西吧’写在脸上了。”钟赫取笑道。
“噗……”红晓晓忍不住笑了。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笑，可爱多了。”钟赫说。
红晓晓的脸“刷”一下红到了后耳根，她脑袋一片空白。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直线球”吧？
——啊，好突然啊，我完全没准备啊！
红晓晓支支吾吾：“我，那个我……”
“砰！”
房门被人踢开，身材火辣、气场御姐的黄芙蓉冲进来：“老钟！你尿频就尿频，怎么还尿到红晓晓房间来了。”
“首先，我没尿频。”钟赫站起来，单身插袋，一秒变回了拽脸：“其次，这不是红晓晓房间，我们刚好撞见，聊了两句。”
“行了行了，跟我解释个屁。”黄芙蓉无所谓：“斗虎找你有事，赶紧去。”
“知道了。”钟赫起身出门。
黄芙蓉靠在门檐上，瞄了一眼还坐在床边的红晓晓：“小红，你也去吃点东西吧，别老一个人闷着。”
“好，好。”
红晓晓松了口气，赶忙站起来，打气精神往外走。
她刚走到门口，黄芙蓉忽然“砰”的一声摔上门，一把将红晓晓推到了墙上，“咚”的一声，双手摁在她的脑袋两边，整个人都欺上来。
那画面，就像一只凶悍矫健的母豹逮住了一只可怜弱小的梅花鹿。
黄芙蓉微微眯眼，目光轻佻地盯着红晓晓，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小红，别想了，那个男人是我的。”
红晓晓一张小脸吓得发白，舌头都打结了：“芙蓉姐你，你误会了！我，我我我跟钟赫唔唔……唔！”
黄芙蓉忽然用力卡住红晓晓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直视自己。
“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要愿意伏低做小，我也OK。”黄芙蓉戏谑地笑了：“你长得怪可爱的，姐不介意通杀。”
红晓晓动弹不得，顿时面红耳赤，头发丝都竖起来，感觉整个人都在冒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害怕还是先羞耻。
“啊哈哈。”
黄芙蓉立刻松开红晓晓，拍拍她的肩：“姐妹，开个玩笑，瞧你吓的。”
黄芙蓉长发一甩，开门扬长而去。
红晓晓心脏狂跳，浑身无力，顺着墙壁慢慢滑落在地，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
就在刚才，她经历了人生最魔幻诡谲、跌宕起伏、情绪丰富的三分钟，由于信息量巨大，她的脑袋像是烧坏的CPU，早已程序错乱。
她蜷缩在墙角，双手捂脸，“妈妈啊……”
……
别墅后的树林，树影凌乱，月光寂静。
陈萤盘腿坐在一座放着风筝的坟墓前，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发动，对三公里内进行侦查，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她会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大家，越临近大战，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目前来看，一切正常，除了五分钟前出现一个目标，但陈萤猜到了是天狗，能在天空以极快速度匀速飞行的生命体，除了天狗不可能有第二人。
忽然，陈萤睁开双眼，她察觉到有人靠近，但并不惊慌。
“是我。”高阳走向陈萤。
“我知道。”陈萤说：“你刚在别墅是不是使用了两次天赋？”
“能到这么细致的程度了？”高阳问。
“近距离针对性的话，可以做到。”陈萤回答。
高阳点点头：“天狗回来了，海川团在清场，应该会应战，你不用巡逻了，回去跟大家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陈萤看向眼前的坟墓：“出发前，我再陪陪小天吧。”
高阳不语。
陈萤忽然想到什么，轻声说：“高阳，你还记得从尼国回来那晚，你忽然电话叫我出来吃牛杂粉的事么？”
第862章
我保证
“记得。”高阳回答。
“后来，我又带小天去吃了一次，在决定‘投靠’你的那晚。”陈萤陷入回忆，不自觉地笑了下：“小天特别爱吃。”
高阳站在原地，默默倾听。
“于是我让老板教我怎么做牛杂粉，想着以后可以给小天做。”
“老板说，方法不难，他也可以教，但我肯定做不出那个味道。我有点不服气，我说我严格按照你的方法来，肯定能成功。”
“老板说，这不是方法对就能复制，它还带着岁月的沉淀，这东西很玄，说不清。就像妈妈的厨艺，那是天天做，餐餐做，才有的味道。你偶尔做一次菜，方法一模一样，但味道还是不对，很多所谓百年老店的独家秘方，传承的不单是方法和手艺，还有岁月的沉淀……”
“然后，老板开始跟我讲人生道理。他说我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很少有时间陪小孩，更不可能天天花心思做牛杂粉。想吃牛杂粉，带小孩上他这吃就行了。再说，小孩真的有那么喜欢这碗粉么，他喜欢的是你陪他一起吃。”
陈萤收回了脸上的笑意，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小天走的时候，我非常悔恨，没能带他去笛市霓，去放风筝，吃牛杂粉……可其实，这些对小天都不重要，他只是想让我多陪陪他，多跟我说说话，可我却总是在忙，留他一个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是不懂呢？”几滴眼泪从陈萤的脸上滑落，她很伤心，但又显得很平静，她似乎学会了白兔教她的方法——接受。
高阳走到陈萤身边，慢慢坐下：“陈萤，交给你两件事。”
陈萤没擦眼泪，看向高阳：“你说。”
高阳从大衣内侧拿出一本：“第一件事，开战前帮我通灵一下这本书，有任何线索，告诉斗虎和九寒。”
“好。”陈萤接过，没多问。
“第二件事，无论是今晚，还是之后的战斗，别老想着战死，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直到最后一秒都不能放弃。”
高阳郑重地看向陈萤：“你的命是小天给的，别辜负他，别让他伤心。”
陈萤低下头，抓住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
几秒后，她抬头，目光坚定地迎上高阳：“好。”
背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高阳和陈萤站起来，发现是九寒和青灵。
“队长，我这边要出发了。”九寒说。
高阳点点头：“嗯，交给你和斗虎了。”
九寒问，“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话么？我可以传达。”
“没有。”高阳很干脆地回答。
九寒一愣，旋即笑了。
九寒挥挥手，转身离开，陈萤拿着快步跟上。
青灵还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高阳。
高阳淡漠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找我有事？”
“明知故问。”青灵面无表情。
“青灵，你今晚得跟斗虎走。”高阳说。
“你想清楚了。”青灵说。
“想清楚了。”高阳点点头：“那边更需要你。”
青灵不再坚持，微微点头：“别死了，青翎会难过。”
“不会，我保证。”
“你的保证就是放屁。”青灵顿了一下，冷冷补充：“她说的。”
高阳一愣，无奈一笑，眼神却变得坚定：“转告青翎，别担心，我会活着回来。”
顿了两秒，他又说：“你们也是。”
青灵甩头就走，留下一个飒爽的背影，快要走出树林时，她才扬了下手，朝身后的比出一个“OK”，算是回应。
……
11点55分，离城，青扬大桥。
小年夜快要接近尾声，但市民们跨年的热情才刚刚燃起，整座离城灯火通明、霓虹闪烁、车流如梭。
到处都是喜庆的音乐和欢闹声，每个区域都不断有烟花在城市上空绽放，点缀着已经足够美丽的夜幕。
横跨城市的离江，自然也在繁华灯火的映照下变成一条金色彩带，只不过，彩带中间却“断”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