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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男人栽倒下去,露出背上明晃晃插着的一支箭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饶命

    若是有旁人在此,必要为之变色。

    一个凡人,骑在飞速跑动的白鹿背上,在另一只战兽的攻击干扰之下,隔着两百多步的距离,竟能开弓射中一个二阶御兽师的脊背!

    这是怎样精湛的箭术方可做到?又是怎样的力量,才能让普通的铁矢穿透御兽师的护身灵流?

    吴戒面色灰败,噗地吐出一口血。

    他犹自试图爬起,却有白鹿凌空跃来。一道身影从鹿背上落下,抬腿将他重新踹翻在地!

    吴戒弓身抱着肚子打滚,才呻.吟了一声,就感觉到冰冷的短刀压上了自己的脖子!

    “把战兽收起来。”苍凌阑眼底漠然,“我数三个数。三、二——”

    “我收了,收了!”吴戒仰头叫起来,不得已祭出阵纹,唤回了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的鬼手蔓。

    他在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凌阑妹妹,阑小姐……你,你不想杀我的,是不是?邱鹰那老不死的固然心狠手辣,可你——”

    苍凌阑:“你背叛了朔城。”

    吴戒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瞪着眼,像是被扼住喉咙的落水狗。

    “告诉你一个秘密。”苍凌阑平静道,“我其实杀过人,在很小的时候。”

    “那时年幼懵懂,只觉着杀人的手感,和杀野兽的手感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小叔不喜欢,我听他话,就不在光天化日之下猎杀同族,在酒馆里也从不接人命买卖。”苍凌阑弯唇笑了一下,眼底冰冷,“今日还要谢谢你,叫我久违地畅快了一次。”

    吴戒面如白纸,早已抖如筛糠。

    苍凌阑把手中短刀往他脖子上比了比:“黑袍的身份,奇霜洞窟的内情,慢慢说吧。顺便不妨告诉你,我看到的已经不少,你若不蠢,就老实点。”

    “你……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突然,吴戒的脸孔癫狂地扭曲起来,唾沫星子混着血乱飞,“好啊,好!原来昨夜那株天王木上,装神弄鬼的就是你!”

    “既如此,你见到那位大人和他的战兽了吧,那可是六阶御兽师,你难道敢——”

    苍凌阑冷冷道:“雪泥,把他的小腿骨踏碎。”

    说罢,她左手扯破吴戒的外袍,以布料捂住男人口鼻。

    雪泥悠悠上前,咔擦一声骨折脆响。

    “——!!!”

    男人本应凄厉的惨叫被迫憋在嘴巴里。

    “当我没见过六阶战兽呢。”

    苍凌阑轻蔑地斜眼一笑,将布料扔了:“醒醒吧,全朔城人见过的高阶战兽,加起来没我十年前见过的多。我若怕这个,今日还在这里?”

    吴戒疼得涕泗横流,大汗淋漓。他耳朵里嗡嗡的,隐约听见苍凌阑说:“不急。你还剩一条腿,两条胳膊,十个指头,十个脚趾,一对耳朵,一对招子……”

    “我说!我、我说……”

    吴戒再也挨不住,凄惨地哭道:“那黑袍人从,从哪儿来的,这个我真不晓得……那日我照常入山打猎,被他拦下问话。他说传闻薄暮山脉外围有一处奇寒之地,问我是否知晓……”

    “我贪图他许的赏赐,告诉他奇霜洞窟的位置,不料他又逼我带路,若我不听从就要杀了我灭口,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苍凌阑:“赏赐拿出来。”

    吴戒:“我,我还没拿到手……”

    “怎么,他没提前给你赏些小恩小惠?”

    “只有灵币,只有灵币……”

    “拿出来。”

    吴戒哪敢违抗,哆嗦着扯开背囊,灿烂的灵币哗啦啦滚了一地。

    苍凌阑看也不多看一眼,将精神力沉入手腕上戴着的御兽环:“觅魂,记住那个神秘人的灵魂气息。”

    “咪咪~~~~”

    邱鹰借给她的那只小觅魂从阵纹中飞出,它在这堆灵币间飞舞,摆动着粉红色的触角。

    灵币是流通于整个大陆的人类通用货币,不知在多少人手上辗转过。觅魂在灵币和吴戒身周飞来飞去,艰难地进行分辨和记忆。

    “奇霜洞窟里有什么,他去做什么,山里这两日的异变又是怎么回事?”苍凌阑又问。

    吴戒:“我不知道,这个真不知道!”

    苍凌阑懒得跟他废话:“雪泥,断他另一条腿。”

    “我真不知道啊姑奶奶!!”吴戒悲愤地嚎啕,“那黑袍人不肯带我进去洞窟里面!你想,你想想,他一个六阶御兽师,专程来此寻找奇霜洞窟,铁定有什么机缘在此,哪是我一个带路的猎人能知道的啊!”

    “我不管。”苍凌阑面无表情,“你总得说出点儿什么,一路的所见所闻也好,你的推测也罢,说得我满意了便不必受苦,你自个儿掂量。”

    吴戒已是欲哭无泪。可他此时遍体鳞伤,战兽也死的死残的残,一条小命全拿捏在苍凌阑手里,哪有反抗的余地?

    “我、我只知他在奇霜洞窟里有事要办……前几日陪他去远远看了一眼,他就立刻要我封死周围山路,人和走兽现在都过不去……”

    “至于昨夜,黑袍被你一吓,立刻决定提前进入奇霜洞窟。不知怎么回事儿,那一带竟然已经变得冰天雪地了,我是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啊!”

    “……怎么。”苍凌阑快速皱了一下眉,“那黑袍人昨夜才第一次踏入奇霜洞窟?这么说来,洞窟附近的异变,不是你们弄的?”

    “是啊,是啊!”吴戒连声道,“凌阑妹妹,你若是为着这场天地异象而生气,那可真是错怪了人!这与我,还有那黑袍人,可是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的啊!”

    “我们还没进洞呢,四周就开始盛夏飞霜的……肯定是天然的异变,有什么东西要在那洞里降世!那黑袍既是御兽师,渴望契约高品质的幼生期凶兽也是情理之中,绝非有意加害朔城!”

    他声泪俱下:“至于想要瞒着邱店家离开朔城,妹妹啊,谁乐意严冬酷暑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走山打猎,谁不想过上敞亮日子……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可也还没走成!”

    “妹妹再恼,也已经杀了我的邪狼,又射我两箭,断我一条腿,该是出够了气。求求妹妹慈悲心肠,饶了我一条贱命吧!”

    苍凌阑已经没在听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着雪泥的后背,陷入沉思。

    “咪咪。”

    回神时,觅魂已经回到了她身边。小家伙冲她点点头,表示已经将那黑袍御兽师的灵魂气息记住了。

    苍凌阑不禁摸了摸觅魂的脑袋,夸它一句:“干得漂亮。”

    她将觅魂收回御兽环内,又看了一眼吴戒。知道这人嘴里也问不出别的了,便将掌中始终扣着的短刀轻轻一掂。

    “你干什么!”吴戒肝胆欲裂,嗬嗬直喘,“姑奶奶,再多的我是真没有交代了啊!”

    “我知道,但我好像也没说过,”黑衣猎人面无表情,眼底泛着冰光,“回答完问题,就放你一命吧?”

    “无耻东西,”她轻缓地冷笑起来,“你活在荒桑的庇佑下,却放任兽灾大祸。你受邱鹰恩惠,又背叛酒馆。我杀你,仅是因为我想杀你,再多冤屈,阎王爷面前细细说去吧。”

    吴戒面如土色,放声喊道:“你,你这蛇蝎,你这恶鬼!!”

    苍凌阑哪里理会,短刀在五指间一旋,眼看就要落下。不料吴戒又喊:“慢着,我还有话说!”

    “你、你既然昨夜都听见了,也该知道那黑袍人许给我的酬劳吧?我亲眼瞧过了,真是黄金品质的战兽卵!”

    苍凌阑眉尖一跳。忽然风起,一夜寒雨挂在枝头叶梢,此时被吹得哗啦啦往下掉,竟像是又下了场阵新雨似的。

    雨水淋在少女俊美的脸上,也淋在乌黑的头发和睫毛上。她神情莫测。

    “还有洗魂丹,洗魂丹!”吴戒的面孔狂热地抽动着,高亢的声音有如擂鼓,敲得人心腑震荡,“那可是淬炼精神力的圣物,有了它,你的灵界损伤必定能够痊愈!”

    “我都给你,我从黑袍人处拿来给你!只要你饶我一命……”

    突然,吴戒颤颤巍巍地伸出沾血的手臂,紧紧攥住了苍凌阑的衣袖!

    他竭力嘶吼:“苍凌阑,你忘了吗……十年前,你可是举世瞩目的天之骄女啊!!”

    “你命承青龙,七岁启灵,资质千古未有,比之苍穹都有过之无不及!只要服下洗魂丹,再契约那只黄金品级的战兽,重回巅峰就在你一念之间,在你一念之间啊!!”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别哭了

    那尾音尚未散去。

    少女便冷笑一声:“蠢货。”

    她将手中短刀往下一刺,吴戒脸上愕然而绝望的神情凝固了。刀尖利落地滑进男人的眼眶,刺入脑浆,再顺势一搅,便彻底断了这叛城猎人的气息。

    苍凌阑利索地拔出短刀。鲜血飞溅,纵使她有意地往后避了一下,淡漠的眉眼仍溅上了猩红。

    这猎人吴戒也是够蠢,若区区一枚洗魂丹,便可令她从废人重回巅峰,这十年来,不可能没人打这个主意。

    何况,就算真有能令她重回巅峰的灵药又如何?

    苍凌阑很清醒。俗话说夜长梦多,现在是她以一介凡人之身,去招惹六阶御兽师,若还能被一时的诱惑乱了心志……赌徒?不,那叫嫌命太长。

    “呦呦!”雪泥用脑袋顶她一下,放声叫起来。

    苍凌阑明白它的意思,她站起来谨慎地后退,收刀换弓,同时腕口的御兽环也泛起隐约的光芒。

    吴戒已经死透了,但她仍然警惕地盯着那具尸体,保持着随时可以战斗的姿态。

    御兽师死亡之后,精神契约断裂,灵界中的战兽会被释放至外界。

    以吴戒那生死关头丢下战兽逃跑的做派,苍凌阑并不觉得鬼手蔓会为主人报仇。

    但变异凶兽的性情往往偏激、暴戾、喜怒无常,她刚才放火烧了鬼手蔓,此时不得不提防。

    不多时,阵纹猛地在地表展开,庞大的攀藤科植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呜咿……”

    鬼手蔓仍是那副重伤的样子,契约断裂的冲击让它更加衰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它茫然地伸出烧焦的藤条,晃了晃吴戒的尸体。

    “呜咿,”没有回应,它惊惶不已,更用力地摇晃着主人,连自己的花苞都挤掉了好几朵,“呜咿咿……!呜咿咿……”

    苍凌阑皱了皱眉,半晌,缓缓松开了扣弦的手。

    若她所猜不错,吴戒的这只鬼手蔓应该是从兽卵——植兽的话,准确来说就是种卵——培养起来的。

    这种战兽本身就没多大凶性,也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御兽师一死,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呦呦?”雪泥歪头蹭蹭她的脸,好像在问,还要杀掉吗?

    苍凌阑无奈摇头:“算了。”

    鬼手蔓可是以狡诈残忍著称的种族,居然被养成这么个胆怯的样子,真是造孽。

    “不管它了,我们走。”

    苍凌阑说完便转身,忽然一滴清凉落在眼下。

    她下意识眨眼,还以为又是风吹积水,但很快感受到细密的雨丝,穿林打叶而来。

    “怎么又下雨了……”

    “呦呦。”

    “算了,多下下雨,山里蘑菇长得更肥。”

    “呦~~~”

    身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苍凌阑本已走出十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遍体鳞伤的植兽依旧瑟缩在原地,它趴在黎明雨中的水坑里,像个无助的婴儿一样小声地呜呜哭着。

    高处,几只腐嘴正贪婪地盘旋,等待啄食人类的尸体。而那株失去主人的植兽,连这种显而易见的危险都不知道躲避。

    直到去而复返的少女那踩着积水和落叶的脚步在面前停下,鬼手蔓才迟钝地抬起藤条。

    鬼手蔓是在植兽中罕见的高智慧种,当然认得片刻之前战斗过的敌人。

    但它没有表现出任何仇恨或战意,反而像是接受了自己要被杀死的命运,就这么呆呆等着。

    苍凌阑居高临下地默然几息,弯腰伸出手臂,也不顾上面的倒刺,攥住鬼手蔓一条烧焦的主藤。

    鬼手蔓颤抖了一下,没敢反抗。人类少女的体格看起来清瘦,但力气很大,一步步拖着它远离了尸体。

    最后,她把它扔在了草叶茂密的树荫下面,淡淡说:“行了,别哭了。要是适应不了野外,就找个过路的御兽师吧。”

    “好好挑人,找个对战兽好的,容易心软的……你是变异种,会有更好的御兽师疼你的。”

    “……咿?”鬼手蔓小声地叫唤。

    “应该听得懂吧?”

    苍凌阑扫了它一眼,喃喃自语,“是不是用词有点复杂……算了,不管了。”

    这只鬼手蔓今后的命运如何,她顾不上再多了。

    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苍凌阑感觉自己已经熬干了,恨不得立刻回到哨楼倒头就睡。至于奇霜洞窟的事,神秘黑袍的事,睡起来再说吧……

    苍凌阑正准备招呼雪泥快走,回头一看却愣住。

    只见雪泥一双清亮亮的眼眸望着她,身体正从超生长状态快速缩小,变回幼鹿的模样。

    它的身周浮现出淡淡的白光,饶是苍凌阑也能感觉出灵流在涌动,像是酝酿着一场化茧成蝶。

    “雪泥?”苍凌阑脑中嗡的一声,脱口而出。

    “你要升阶了!?”

    灵流聚集,身体散光,是战兽升阶的迹象!

    雪泥在一阶停留了整整十年,提纯兽核也啃了不知多少,居然偏偏在这场极限消耗的雨夜之战后突破了境界!

    突然,苍凌阑脸色一变,意识到某个恐怖的问题:“不是,你,等等,先别——”

    然而制止无用。小白鹿打了个哈欠,“嘤”地冲她摇了一下尾巴,就慢吞吞地闭上眼,在细雨中趴下,睡着了。

    “……”苍凌阑彻底愣住了。

    她僵硬地仰头看着雨雾中一望无际的山林,崩溃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不是,你个鹿崽子倒是睡得快,还记得咱们昨晚在大山里狂奔了整整一夜吗!

    现在你要我怎么回去!

    走回去吗,怎么走,走几天!?

    苍凌阑僵立半天,只觉得全世界的恶意向自己扑面而来。

    还好雨势不大。她胡乱将湿透的黑发往上一捋,终是认命地拍了拍脸颊。回到吴戒的尸体前,扒下一件破烂外袍,把陷入沉睡的雪泥蒙头盖住。

    抱着鹿崽子站起来的时候,苍凌阑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树上,疼得“嘶”了一声,但还是勉强站直了。

    得了,就走回去呗。不然呢,还能把自家战兽踹起来咋地……

    苍凌阑抱着雪泥,踩着碎石和树根,向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咿。”

    鬼手蔓从树荫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安静地看着。

    直到黑衣少女的背影彻底淹没在雨丝里,远去了,它还一直看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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