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苍凌阑早有领教。包括相当强的攻击性和战斗意识，包括在一阶硬吃了十年资源也不升阶，包括身为飞光鹿却领悟了火元素技能“灼焰疾冲”……但这一次，
已经超出了普通离谱的程度，到了连苍凌阑也开始严肃地觉得不太对劲的高度。
首先，她没听说过战兽不用阵纹就能进入灵界的情况。其次，
她更没听说过灵界能够被战兽而非御兽师打开的情况。最后……
她更没听说过，战兽能把灵界里的阵纹叼着跑的情况！
这玩意儿原来是可以叼起来的！？
但鹿只是一只会呦呦叫的小鹿崽，
任苍凌阑如何盘问，也审不出来任何有用的信息。
“巫骨！”苍凌阑只能又喊，“大神？”
醒醒了，您的阵纹都被扔进犄角旮旯了，不考虑捍卫一下兽神的尊严吗？
巫骨不理她。
许是对于兽神的尊严来说，刚刚那句“叫主人”，要比阵纹搬家的性质恶劣得多。
苍凌阑徒劳地扶额而叹。
或许只能等进了学府，
找几位学识渊博的夫子问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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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烈王都，
又名朱雀城。
苍凌阑才走上大道，便见着了王都的轮廓。
只见城楼环绕，
红砖绿瓦，
虽不似朔城高大，却更加雄壮威武。最高处悬着一枚朱雀织锦大旗，
护城的流焰雀上下翻飞，流光四溢。
单是远看着，就令人眼前灿然一亮，
与朔城的粗犷野蛮截然不同。
通往王城的官道上车马繁华，
来往过客均衣衫靓丽，朱缨宝饰。
苍凌阑在野外当了月余“凶人”，
衣衫脏乱灰头土脸，鞋上也全是泥泞。走入人群之中……活像一群白鹤里挤进来一只满身泥土的鸭子。
便有路人皱起鼻子，小声嘟囔道：“又是个乡下的。如今是什么土包子也敢来做学府大梦了……”
同伴亦有应和：“唉，年年如此，年年如此。”
“要我说，再过半月才有趣，一群落榜的土包子在街头放声大哭。那光景，悲惨得很！”
“呵，怪谁呢？早说了，朱雀学府有一半学子都是先天启灵，余下三成是从小拿命苦修的疯子，一成是纯靠文试进来的另类天才，一成是靠朱雀印，寻常人哪里进得去。”
转眼间进了城门，眼前便是开阔的繁华街巷。
走在前面那几人唏嘘了半天，又道：“听说了么，两个月前学府震动，听说是藏经阁里那枚一品通灵石，被人用精神力震碎了！”
“那通灵石测的是御兽师启灵时首次爆发的精神力强度。大半个学府的夫子们都要疯了，找了半天，没找着究竟是谁，就指着这一届学府秋试呢。”
“哎呀，看看，什么才叫不世出的天才！”
苍凌阑原本默默跟在后头，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两个月前，难不成……
她忍不住上前搭话：“几位大哥，方才所言……”
可那几个王都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摆摆手，扭头走开了。
苍凌阑只能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
忽然身后一道气息接近，似有人伸手要来拍她。
苍凌阑警觉惯了，脚下本能侧移半步，那只秀气的手掌就尴尬地拍了一下空气。
“哎……？”
苍凌阑侧头一看，旁边多了个约莫十七八岁光景的少女，穿一身利索的淡黄衫裙，结着发辫，背着大大的布行囊，明眸皓齿，令人见之便生喜爱。
她呆呆地眨眼，似乎想不通怎么就拍空了人，只好将手尴尬地移到鼻子上摸了摸：“咳，那个……这位姑娘，你也是为学府秋试来的吗？”
苍凌阑：“我？”
那黄裙少女有点羞怯地笑了笑：“嗯啊。请别见怪，我、我看你是一个人……那个，我也是一个人，所以……”
苍凌阑“噢”了一声，舒展眉眼，点了点头道：“对，我也来赴学府秋试。相逢是缘，不如一起走吧。”
黄裙少女眼睛一下子亮了，欢喜道：“我叫燕语，从东边黍城来的。”
苍凌阑：“苍凌阑，家在北境朔城。”
两人这么说着话，跟着人流继续往前走。王都的大街修得极为宽阔，两侧走人，正中留给战兽，时不时便有御兽师骑着坐骑飞驰而过，威风凛凛。
亦有小贩走街串巷，喊的却都是：
“押题了，押题了！今年学府秋试的文试考题……”
“瞧一瞧看一看，五成纯的兽核！秋试之前给战兽来一颗，金榜题名啊！”
“苍……咦？”
燕语刚想叫她名字，忽然一愣：“哎呀，才发现，你和十年前那位惊世天才是重名呢。”
苍凌阑扫她一眼，幽幽道：“你说青龙一脉的苍氏凌阑？”
燕语：“嗯啊。”
苍凌阑：“我就是。”
“噗嗤。”
燕语掩唇而笑：“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有趣儿呢。”
苍凌阑：“……”
行吧，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只能换了个话茬子，问：“接下来你去哪里？”
“自然是先找客栈住下啊。”燕语道，“背着行囊，不累吗？”
苍凌阑平素背大弓背蝎子习惯了，还真不觉得。但这燕语实在是个活泼性子，嚷嚷着安顿下来再一起吃个午饭怎怎，抓着她的手就往最气派一家客栈走去了。
没想到，客栈老板才见她俩自门口进来，就伸着脖子喊道：“住满了，客人，住满了！”
两个少女都是一愣。燕语在柜台前鼓起腮帮子：“哎老板，可莫看我们是外地来的就糊弄我们啊，灵币管够的。”
老板连连摆手道：“小姑娘这话说得，咱可没糊弄人，不信自个儿去瞧，每一间房都住满了。”
他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又指指熙熙攘攘的楼上，“你们是不知道，每年到了学府秋试的时候，王都的客栈那是一间房都空不出来。你俩啊，来晚啦！”
“来晚了？可距离学府秋试，明明还有五天呢……”
燕语脸色发青，她不信邪，又拉着苍凌阑沿街挨家客栈问过去。
不料每家客栈老板都摇头摆手，一连声的“满了满了”、“真没空房了”……
转眼间日头偏西，她们别说住宿，竟连个能吃饭的地儿都没着落。
燕语累得走不动道了，扶着腰哀叹：“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苍凌阑看她实在可怜，伸手把她的行囊拎过来扛在自己肩上。
燕语撇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凌阑，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苍凌阑想了想，说：“我可以睡街头。”
燕语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真的很会说笑话呢。”
苍凌阑又道：“或者，我们折返到上一座城，在那边住到秋试前一日，凌晨出发，赶赶夜路，破晓时分应该正好能到王都。”
“……”
苍凌阑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也，也可以租匹乘骑辅兽？那样只用赶半个晚上的路就能到了。”
燕语：“……凌阑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开玩笑，正常人会当真的。”
苍凌阑没话说了，她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两个人正面面相觑，街头忽然来了个穿布衣的山羊胡老头，见着她俩就眼前一亮，招手道：“小姑娘！可算找着了，那俩小姑娘！”
苍凌阑回头：“这谁？”
燕语眼前一亮，拽着她道：“咦，是老板，最开始那家客栈的老板呀！难道是有空房了……”
客栈老板走到近前，摸着胡子叹道：“小姑娘，没找着客栈罢？”
燕语羞赧地支吾了两声，又道：“老板，你来找我们，莫非是……”
客栈老板笑了笑：“唉，房是没有的。不过，瞧你们外地来的，年纪又小，我这糟老头子不忍心，专程跑来给你俩指个路。”
“喏。”老人摸着山羊胡，手一指，“那边儿就是朱雀学府了。虽说正式的秋试还在五天之后，但学府大门前立着一枚通灵石。此物乃是测试御兽师精神力潜质之用，若能点亮，学府的夫子们肯定欢天喜地把你们迎进去。至少，食宿都不愁啦。”
苍凌阑和燕语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赶忙谢过客栈老板。趁着天还没黑，径直去了学府。
还没抵达，就见长长的队列排在路上，都是来试通灵石的少男少女们。
人群的尽头是红木打造的学院大门，门前放一桌两椅。
桌上供着一块剔透玉质的异石，椅上则有两个夫子，左边的摇着蒲扇，右边的捧着茶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燕语这下又精神起来，招呼着苍凌阑激动地往前挤。到了队列前头，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站在桌前，双手搁在通灵石上，憋红了脸，大汗淋漓而落。
然那枚石头半点动静都无，两位夫子也见怪不怪，只笑笑，道：“下一个。”
衣着华贵的少年羞愧又愤愤地转身，与燕语擦肩而过时，恨恨地啐了一口：“呿，外地的土包子，看什么看，当心你的眼珠子！”
苍凌阑当场神色便冷了些。不料还没等她做什么，那坐左边的学府夫子倒先把蒲扇一指，淡淡道：“学府净地，休得污言秽语。”
一道浑厚灵流顿时涌来，那傲慢的公子哥儿脸色大变，被这力道逼得连退三步，一跤跌在地上。
“我……我！”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却怎么也不敢在学府的夫子面前放肆，“夫、夫子恕罪。”
夫子仍笑着摇扇，道：“下一位，有请。将精神力灌注于石中即可。”
“多、多谢夫子！”
燕语紧张地深吸一口气，闭眼将双手放在通灵石上。
两位夫子友善地点点头，却很快将目光移开，又开始闲话唠嗑了。
显然，他们并非真的期待着面前的黄裙少女能够点亮通灵石。这乌泱泱的队列已排了好几天，能亮石的孩子，一双手就数得过来。真正的天才，实在是太罕见了。
“宋夫子，方才说到哪儿了？”
那喝茶的夫子道。
“说到前些日子，自苍家来的那两个孩子呢。”
摇蒲扇的夫子笑吟吟道：“苍氏得天独厚啊，那女孩资质的确出众，男孩虽天资稍逊一筹，却胜在心性沉稳勇毅，亦有大器之资。”
苍凌阑心里一动，这说的是苍凌瑶与殷云！
她侧耳去听，可惜没从夫子嘴里听到下一句，反而听到了人群中传来一声：
“发光了，发光了！”
只见站在桌前的燕语，咬着下唇，额上浮现豆大汗珠。一团明亮的淡光，正从她双手接触通灵石的地方缓缓升起来。
两位夫子几乎同时站起，惊异不已！
人群顿时沸腾，欢呼声阵阵。刚刚那出言嘲笑的公子哥儿还没走，准备看燕语出丑。这时吓得面如土色，像个小丑一样呆立在原地。
通灵石，只响应真正的精神力天才。就算是如今在学府就读的学子，都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够亮石；而能够亮石者，只要不走歪路，日后最次也是个五阶的大御兽师！
燕语又努力了一会儿，直到通灵石的一半石面都亮起来，才支撑不住，撑着桌子大口喘气。
两位夫子看她的眼神如获至宝：“亮石五成，好，好！”
喝茶的那个，连忙拿出干净杯子来给她斟茶。
摇蒲扇的连声问道：“小姑娘，请问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众目睽睽下，黄裙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黍城燕语，让夫子见笑了。”
“燕语！”
这下子，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
“听说那黍城大济河畔，穷尽五辈镇河鬼的燕家，前年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儿，很擅驱使飞鱼海兽。莫非就是这小姑娘？”
黍城……燕家……镇河鬼……
苍凌阑在后头冥思苦想半天，总算从记忆里挖出点“小叔好像曾经提过一嘴”的印象来。
黍城和朔城离得有点远，于她而言颇为陌生。只是没想到，城门口萍水相逢的少女，竟然也有厉害来路。
苍凌阑暗暗心想：果然不愧是王都学府的四海招生之时，天下英才，都汇聚于此了。
两夫子欢天喜地，不知从哪翻出一个册子一杆笔，围着燕语：“快快，这里写下名字籍贯……”
又殷切道：“好孩子，秋试正式开始之前这几日，你可愿在学府暂住？”
苍凌阑等了会儿，感觉夫子暂时是没工夫喊“下一个”了。于是默默走上前去，伸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通灵石。
就这一下。
她好像听见了“咔嚓”的细小声音。
糟糕！
苍凌阑神色微变，飞快缩手，克制着精神力不外泄半点。
这通灵石的品级太低了，她精神力一触上去就得碎。至少要换个高级些的才能……
前面的燕语忽然回了头。
她见苍凌阑对着通灵石干瞪眼，便以为这位有点古怪的黑衣少女，没能点亮通灵石。
她赶忙伸过手，将苍凌阑搂着肩拉过来，大声说：“这是我朋友。”
“哦，朋友，朋友好啊，哈哈哈。”
两位夫子已经乐呵得找不到北了，招手道：“一起进来吧，进来吧。”
苍凌阑松了口气，低声对燕语道：“多谢。”
燕语自个儿也很激动，脸蛋红扑扑的，颇为豪气地道：“这有什么，阑阑，刚刚你可是帮我拎了一路行囊呢。咱们是朋友了，往后在王都有我罩你，你安一百个心好啦。”
苍凌阑也忍不住笑了笑。
朋友……这个词，对她来说同样陌生。
在朔城时，她几乎没什么同龄友人。苍凌瑶虽然总对她有着莫名地执念，但若说她俩是“朋友”，那位大小姐怕是会第一个把隔夜饭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