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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哪怕是和它长着一张脸的金宝,他也同样害怕。

    李杳看着那抹魂魄,刚要开口说什么,那抹魂魄就像是被惊起的雀,又藏到了溪亭陟背后。

    这次,隔了很久他都没有再探出头。

    这副怕生又不爱说话的模样,和溪亭陟梦里的银宝一模一样。

    只是溪亭陟梦里的银宝已经是活人,而现实里的银宝却还是一个小魂魄。

    溪亭陟转过身,蹲下,在小魂魄的耳边说了什么。

    小魂魄听见溪亭陟的话,眼里的怯懦和不安消失了一些,他抬眼看着李杳,眼里多了一丝好奇。

    溪亭陟看着小魂魄道:

    “去吧。”

    小魂魄的面上有些犹豫,小嘴嗫嚅了很久,看了一眼溪亭陟,又看了一眼李杳。

    他的视线在李杳和溪亭陟之间反复徘徊,过了好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朝着李杳一点一点挪去。

    小魂魄走一步便会回头看溪亭陟,走一步又看溪亭陟很久,走走停停,走了半晌也没有走到李杳跟前。

    李杳和溪亭陟都出奇地很有耐心,没有催他,也没有打断他。

    过了许久,小魂魄才走到李杳跟前。

    他抬起头看着李杳,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像是在说话,可是李杳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更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比起是在说话,李杳觉得他更像是在准备说话。

    他在试着发出声音。

    过了好久,李杳才听见一句孱弱又微小的声音。

    “阿娘。”

    第151章

    可是想要我父子三人回柳州

    151.

    阿娘。

    这一声阿娘像是一根针,刺穿了李杳的耳膜,钻进她的身体,顺着血流流向心脏,最后在心脏处炸开。

    嗓子里缺失的水分齐涌,黏住了李杳的嗓子。

    李杳从记事起,便没有哭过。

    哪怕是许月祝差点死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哭。

    比起小时候害怕自己害死许月祝的恐惧,银宝给她的是酸涩。

    像是还没有成熟的青梅融化在了她的心里,酸得心脏一阵瑟缩。

    李杳看着他,下意识抬起手。

    倏忽间,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雪白的银丝在李杳眼里像是烟花一样蔓延,直到她整双眼睛都被雪白覆盖。

    穿着长裙的女子突然扶着桌子,一只手捂着嘴,细密的咳嗽让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殷红的血从女子的指缝间滴下,滴在了雪白的水仙花瓣上。

    血滴震得花朵摇晃了片刻,又顺着花瓣滴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魂魄受到了惊吓,他看着花瓣底下的血,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连忙转身朝着溪亭陟跑去。

    溪亭陟上前,让小魂魄藏在了他身后的同时,也接住了几经晕厥的李杳。

    垂眸看着李杳苍白如薄纸的脸色,溪亭陟抬眼看向秋千上的镜花妖。

    “看着福安。”

    说完溪亭陟打横抱起李杳,朝着门口走去。

    他身后的小魂魄牵着他的衣角,飘在他身后。

    站在凳子上放好糕点的金宝回头,正好看见溪亭陟的背影。

    金宝一愣,连忙道:

    “爹!你去哪儿?”

    他是肉眼凡胎之身,自然看不见跟在溪亭陟身后的小魂魄。

    但是坐在秋千的镜花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与他长得十分相似的魂魄唤那位女捉妖师为阿娘。

    镜花妖抬起手,指尖蔓延出藤蔓,藤蔓扯着金宝的身子,将金宝扯到了她怀里坐着。

    她的手指轻抚着金宝的下巴,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爹啊,救你阿娘去了。”

    她虽然看不出李杳身上有什么毛病,也看不出她为何会灵力全无,但是能伤这化神期捉妖师的东西,必定不是她这样的小妖能够解得了的。

    *

    隔壁的房间里,李杳盘腿坐在床上,身后的溪亭陟刚要把灵力探入李杳的身体里,李杳就转身抓住了他的手。

    虚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你的灵力进入我的身体,只会更糟。”

    外来的灵力不仅不能替她修复千疮百孔的筋脉,反而会加大银丝蛊的胃口,让银丝蛊更加躁动不安。

    李杳缓缓拿开溪亭陟的手,一点一点控制着身体朝着床里侧挪去。

    她靠坐在床里侧的墙上,一条腿屈起,一条腿盘着。

    她看着抓住溪亭陟袖子的小魂魄,看了半晌后才收回视线。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用袖子擦去手指间的血渍。

    一边擦,一边淡声道:

    “你无需为我担心,刑罚期过了,我的身体自然会恢复如常。”

    在这一点上,李杳没有骗溪亭陟。

    只要两条银丝蛊斗出结果,她的身体自然会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溪亭陟抬眼看着她,“刑罚期何时结束?”

    “四五天。”

    李杳垂着眼想,最多不过四五天,银丝蛊就会斗出结果。

    到了那时,她便压制不住银丝蛊了。

    那时候,她只是许亚手里的刀。

    许亚指谁,她就会杀了谁。

    李杳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溪亭陟,瞧见了溪亭陟身旁的小魂魄。

    幽蓝色的小魂魄紧紧挨着溪亭陟坐着,手里抓着溪亭陟的袖子在玩。

    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袖子,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溪亭陟的袖子上。

    李杳看着小魂魄,才注意到小魂魄身上穿着的是肚兜。

    魂魄能用的东西,都是要用火烧了之后,对方才能收到。

    李杳盯着那肚兜上的梨花看了半晌。

    她在想,若是溪亭陟的话,银宝身上的肚兜指不定都是他亲手选的布料和花纹。

    她抬眼看向溪亭陟,慢声道:

    “待我为他引血入体后,你打算如何?”

    听见李杳的声音,小魂魄下意识贴溪亭陟更紧了一些,玩袖子的手紧紧拽着溪亭陟的袖子。

    大眼睛看了李杳一眼便飞快的移开视线,将头埋在了溪亭陟的胳膊里。

    溪亭陟注意到他的动作,垂眼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李杳,缓缓道:

    “你这么问,可是想要我父子三人回柳州?”

    李杳:“…………”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想要金宝下山,想要溪亭陟带着双胞胎回柳州过凡人的生活。

    倘若金宝和银宝日后踏入修行之路,也该离她远远的。

    看着李杳沉默的样子,溪亭陟温润的脸上没有异样。

    他早该猜到了李杳的心思。

    “如若你真的断情绝爱,便不会几次三番放过我,也不会在受了这样的伤之后还坚持带福安下山。”

    溪亭陟看着李杳,“李杳,你现在这样,是在骗谁?”

    他知道李杳心里藏着事,也知道李杳瞒了他很多事情。

    他道:

    “我可以不过问你的事,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我会等到你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溪亭陟的手里出现一个银镯子,他将银镯子递给李杳。

    “挽月剑我已经给了福安,即便你带上这镯子,我也感知不到你在哪里。”

    “这镯子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我本该让它随着你一起下葬。”

    但是溪亭陟没有。

    除了孩子,这是李杳唯一的遗物。

    他狠不下心把镯子也埋进泥土里。

    现如今,人还活着,这用来惦念和缅怀的镯子,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这是你的,理应由你处置。”

    李杳看着他手里的银丝素圈,想起了三年前的她。

    她第一次看见这镯子时,第一反应是值钱,第二反应是烫手。

    对于凡人来说值钱又烫手的镯子,在如今的李杳面前,只觉得鸡肋得有些想笑。

    这镯子与挽月剑取自于同一块银铁,除了能感知之外,并无其他的作用。

    这样除了承载情义而没有实际作用的镯子,除了当定情信物,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李杳接过他手里的银丝镯子,手指细细摩挲着银镯子光滑的外表。

    第152章

    便是道心不稳

    152.

    顶着溪亭陟的视线,银丝的镯子在李杳手底下逐渐变形,接口处硬生生断开。

    原本柿子大小的镯子被捏得小了一圈。

    李杳从自己的纳戒里取出一根银丝,坚硬的银丝在李杳的手里像是柔软的线,一圈一圈缠绕着手镯。

    缠完后,李杳把手镯抛回给溪亭陟。

    “替银宝带上。”

    溪亭陟接过镯子,抬眼看向李杳。

    李杳慢慢道:

    “蛮荒结界日渐衰退,人族的捉妖师不想着修复结界,却沉溺于捉妖师身份带来的优越感无法清醒。”

    “囚徒被关久了,就快要忘记自己是四面楚歌的处境了。”

    她身为凡人时,曾经问过蛮荒在哪里。

    那时候霜袖震惊地看着她,惊讶于她不知道蛮荒在哪里。

    蛮荒在任何地方。

    除了人族这桑榆之地,结界之外的地方都是蛮荒,都是妖族的领地。

    就像是大海里岌岌可危的一块陆地,陆地上的生灵你争我夺,互相厮杀,全然了忘记为数不多的陆地正在遭受海水的侵蚀。

    一旦海水上涌,所有的生灵都会面临死亡的危险。

    许亚和李醒清是囚牢里为数不多的醒着的人。

    她们几乎激进的想着自救,想着唤醒这牢里被沉睡着的人,可是没有用。

    许亚曾经跟她说,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她不怨三百年前那些逃避责任的捉妖师,她只恨那些把虚山水寨的捉妖师推出去祭阵的捉妖师。

    自她出生而带有赤魂果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要为三百前虚山的捉妖师申冤,要打破大阵,拓宽人族的领地。

    李杳抬眼看向溪亭陟。

    “我是虚山水寨的捉妖师,自出生起,为人族和大阵牺牲的命运就已经被定下。”

    溪亭陟握着手里的镯子,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李杳。

    他自然知道虚山水寨的捉妖师与其他宗门的捉妖师不一样,虚山的捉妖师天赋和修为都高出其他宗门的捉妖师。

    这样整齐划一的拔高修为,除了天赋以外,虚山的捉妖师后天定然也付出了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

    李杳慢慢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先有人族,才会有金宝和银宝。”

    比起护着两个孩子,她更应该护着的整个人族。

    溪亭陟收回看着李杳的视线,将镯子收进了袖子里。

    “师父曾言,福安和椿生命格脆弱,命盘受到金属克制,不能用这两个名字。”

    听见此话,李杳抬起眼皮子看向溪亭陟,皮笑肉不笑道:

    “不必找借口。”

    三年前溪亭陟便觉得这两个名字会被别人耻笑,明里暗里的不愿意用这两个名字。

    她心知肚明溪亭陟打心眼里嫌弃这两个名字,他不用这两个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溪亭安这个名字也不见得比她起的金宝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福安二字确实金宝寓意好罢了。

    “并非借口。”

    “等我苏醒之时已然是半年之后,福安的名字已然被我娘和师父定下,椿生则被封在冰棺之中。”

    “福安和椿生的命格依托木而生,金克木,若是带着金的字,必然有伤命格。”

    所以椿生的名字带着木,姓也是跟着李杳的“李”姓。

    而福安前面却是跟着“溪亭”二字,名字里傍水,木傍水而生,倒也算与命格相生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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