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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朱瞻基双手伏案,身体前倾,王霸之气几乎破体而出,一字一顿:“朕意已决,诸卿可有意见?”

    “皇上……”户部右侍郎出班。

    “皇上!”夏原吉嗓门儿更大,出班的同时,把自家侍郎拽了回去,拱手道:“臣以为,皇上这项政令甚好,理应尽快颁发。”

    如果说李青的背刺,让蹇义愤怒的话,那夏原吉的背刺,让蹇义整个人都懵逼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嗯,”朱瞻基也有些意外,但结果总归是好的,他笑着说:“夏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那便颁发。”

    见还有人想找补,朱瞻基直接道:“朕还有一项政令,诸卿帮忙参考参考。”

    闻言,群臣不由一震,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一时间,也没人说分家的事儿了,全部严阵以待。

    内阁想着成事,六部想着坏其好事。

    朱瞻基道:“太祖朝的南北榜事件,诸卿都知道吧?”

    群臣点头,再一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又绕到这儿来了?

    只听朱瞻基继续道:“南方富庶,北方贫苦,这也是为南北文化差异巨大的原因所在,当南方人享受山河风光,饱读诗书之时,北方人在拼命抵御外敌;

    太祖雄才伟略,将考试定位南北两场,以示公平公正……”

    群臣静静听着,没人敢质疑太祖。

    朱瞻基夸了一会儿太祖,这才把话题拉回来,“然,尽管如此,朝中官员仍是南方多过北方,远甚!

    依朕看来,仅分南北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应按省份划分,每一个省份都享有同样的名额,如此才算上的公平;

    诸卿以为然否?”

    这一次,朱瞻基开诚布公,没有半点儿藏着掖着,但也正是如此,群臣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对。

    他们大多都是南方人,直接反对,无异于表明为家乡说话,为结党造势。

    这下,无论是内阁,还是六部都沉默了。

    都心有不满,但都寄希望对方反对。

    偌大的奉天殿,安静的异常。

    朱瞻基扫视一周,淡笑道:“既然诸位爱卿认为合理,那便一起推行了吧。”

    群臣仍不发一言。

    南方人不好下场说话,北方人是得利的一方,更不会反对,不然可就成为家乡的罪人了。

    朱瞻基起身道:“众卿若有本奏,留折待阅吧,散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僵硬地行礼,满脑袋都是问号,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下朝,内阁就火急火燎地赶去御书房。

    六部则是内部出了乱子,刚出宫一群人就闹上了。

    刑部尚书阴阳道:“夏尚书,你今日在朝堂上的那一番言行,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谁说不是啊,兴许他日内阁上台,能给夏尚书一个好位置呢。”刑部侍郎捧哏。

    蹇义皱了皱眉:“好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

    蹇义府邸,内堂。

    待一群人落座,下人离去后,蹇义这才问道:“老夏你怎么回事儿?”

    “还看不出来吗?”夏原吉苦笑道,“皇上就是要借此事提拔内阁,我们越反对,内阁越得意,且即便我们反对,也不见得能阻止,当今皇上可没先帝那么好说话。”

    还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他自己也赞同‘分家’策略。

    众人沉默,讥讽夏原吉的刑部尚书、侍郎,也不再奚落。

    他们悲哀的发现,这位皇帝根本不会被他们左右,甚至哪怕没有那个讨厌的李青,他们也完全不是对手。

    无他,当今皇帝和太宗一样,都掌控着兵权。

    朱棣从朱瞻基小时候就把他往军事上带,在其还是孩子的时候,数次北巡都带着他。

    朱瞻基16岁后,更是直接带去北伐,整日和武将泡在一起。

    如今,效果终于体现出来了。

    尽管眼下朱瞻基在军中的威望,远不上当初的朱棣,但压制文臣依旧是手拿把掐。

    见众人听进去了,夏原吉这才道:“内阁之所以如此热忱,就是因为他们看得明白,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听话、肯做事……”

    “若为了前途官运,一味迎合皇上,岂非枉读圣贤书?”礼部侍郎愤然道。

    夏原吉反驳:“皇上颁布的这两项政令,对大明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蹇义打圆场:“我们反对也阻止不了皇上,反倒会成全了内阁,不管怎么说,这次朝会上我们并没输,内阁依旧没得到提拔!”

    闻言,众人的脸色缓和下来。

    蹇义深知,安稳内部最好的方式,就是树立一个共同敌人,于是,义愤填膺道:“本官与内阁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众人应和。

    一群人个个咬牙切齿,面色狰狞,那满脸的杀气不弱于战场武将。

    第38章

    朝堂斗法

    “蹇尚书,下官以为皇上这两条政令……弊端很大。”吏部侍郎轻哼,“自古帝王立嫡立长,百姓自是有样学样,哪有平均分的啊?”

    “不错。”刑部侍郎附和,“百姓大多不富裕,只传给嫡长子还好,

    可一旦平均,谁都过不好!”

    户部侍郎捋须点头:“皇上虽是好心,但终是有些欠思量。”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身为臣子,我等理应规劝皇上才是。”礼部侍郎希冀的看着蹇义,“蹇尚书,您说呢?”

    蹇义:“……”

    若换平时,他一招接化发,就打发了。

    可如今不行。

    内部不稳,内阁又虎视眈眈,他这个天官若不能站出来,队伍立马得散。

    蹇义有不粘锅的本事,却不能行不粘锅之事。

    夏原吉知道蹇义的难处,且他心理上也赞同新皇的政令,于是开口替蹇义解围:

    “新皇初登大宝,正是一展宏图之时,如今刚颁发两项政令,我们若激烈反对,皇上脸上也不好看,内阁则会从中挑拨,以达到我们和皇上相争,他们取利的目的。”

    礼部侍郎皱眉道:“可这两项政令……的确欠妥当啊!”

    夏原吉还欲再说,却被蹇义拦住了。

    这一会儿,蹇义的大脑高速运转,已经想出新的不粘锅之法。

    “夏尚书言之有理,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蹇义上来先定了调子,接着又道,“我们不能出面,但可以让别人出面啊!”

    “谁?”

    “都察院!”蹇义冷笑道,“上次南民北迁,都察院背后捅刀子,事后,内阁被我们完虐,他们又主动求和,哼哼,这个账,我们可还没找他们算呢。”

    “对啊!”众人眼睛大亮,“尚书高见!”

    娘的,可算是糊弄过去了……蹇义微笑道:“那些个御史言官,‘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彪悍,何须我们出马?”

    “哎呀呀……”吏部侍郎立即捧哏,“尚书大才啊!”

    “还得是蹇尚书。”

    “蹇尚书总有办法!”

    ……

    享受完奉承后,蹇义这才道:“宜早不宜迟,本官亲自去施压,午朝必须争论出个结果来。”

    顿了顿,他沉声道:“内阁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而非皇上,若真事不可违,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众人点头:“蹇尚书放心,我等知道轻重。”

    无论是‘平均分家’还是‘进士限额’,在自身权势面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能混到这个位置,没一个死脑筋,真无法改变,自然是舍小保大。

    蹇义这才真正放心。

    ……

    ……

    午朝。

    李青掐着点儿来。

    奉天殿上,六部面色凝重,内阁却是干劲儿满满。

    李青有些诧异:小朱这画饼技术见涨啊,内阁没有得到提拔,仍如此战意盎然,不过……就看他后面怎么圆饼了。

    少顷,朱瞻基步入大殿。

    群臣行礼,分班站好,不动如山。

    朱瞻基扫视了眼群臣,朗声道:“诸卿可有本奏?”

    “臣有本奏!”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出班,拱手道:“恕臣斗胆,皇上早朝提倡的两条政令……有不妥之处。”

    “不妥?”朱瞻基淡淡道,“那你为何不在早朝时言明?”

    “臣……愚钝,当时并未参详透彻。”左副都御史红着脸说。

    朱瞻基笑笑,身子后倾,舒服地靠在龙椅上。

    他很随意。

    但越是如此,左副都御史越是紧张,这位皇爷可不是先帝,看着就不像善茬。

    奈何受人所制,这位左副都御史没得选,心里骂了一遍蹇义的祖宗八辈儿后,这才硬着头皮开口:

    “臣以为……皇上提倡的家产平均分配,有偏颇之处。”左副都御史陪着小心,“百姓家产传嫡长,是为更好的延续香火,

    打比方来说,若条件不好的人家,把为数不多家产平均分给多个儿子,那…谁也过不好,尤其是在有天灾人祸的时候,只传一人,则能保住香火,更好的传承!”

    顿了顿,“纵观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也是我华夏绵延数千年的根本所在。”

    朱瞻基没说话,只是瞟了一眼内阁所在的位置。

    黄淮当即站了出来,冷笑道:“副都御使此言大谬!”

    他朗声道:“历朝历代的规矩就是对的吗?

    若是对的,那些朝代又岂会亡?

    莫非,你要让大明走他们的老路?”

    夺命三连,怼的左副都御史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大的锅他哪里敢接?

    “本官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黄淮年纪大,脾气也大,嗓门更大,这一声冷不防的大喝,朱瞻基都吓一激灵。

    “本官……”左副都御史被这一吓,也忘了怎么说。

    这时,右副都御使站了出来,“黄学士避重就轻,只知拿大势压人,为何不正面回答问题呢?”

    “那就正面回答。”杨荣出班,“如今我大明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南有开海,北有开荒,哪有什么平分家产,就过活不下去的存在?

    恰恰相反,本官倒觉得…家产平分才是最公平,最有利和谐的策略。”

    右副都御使一时间无法反驳出口,首先,现在的大明确实昌盛,其次,反驳杨荣就意味着反驳太祖、太宗、仁宗的政绩。

    他有些恼羞成怒:“你一个五品官,与本官辩论时,应称下官才是,你屡屡顶撞本官是何居心?”

    杨士奇出班为好友站台:“朝堂议事,议的是事,而非官职大小,若论地位高低算对错,谁有皇上的地位高,你们反驳皇上是何居心?”

    “……”

    精彩,还是朝堂斗法精彩……李青看得津津有味。

    朱瞻基托着下巴,也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朝堂陷入短暂的沉默,第一回合结束,内阁完胜!

    接着,第二回合开始!

    佥都御史出班,避开第一个问题,道:“朝廷以科举考试招纳贤才,自然是要择优录取,不应按地域分配名额,

    凭本事,凭硬实力,才最是公平。”

    他拱手道:“皇上,按省份分配名额,实在有失公允,难道生的地方好,也是本事吗?”

    朱瞻基不搭理他,瞟了内阁几人一眼。

    金幼孜踏前一步,哼道:“大谬之言,各省份的名额一致,难道就不公平啦?”

    他朗声道:“下官是江.西人,江.西的官员也是最多的,但下官看来这样并不利于朝局;

    当一个地方的官员过多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结党情况,结党后又会不可避免地营私,敢问这位佥都御史,以为下官所言如何?”

    佥都御史:“……”

    又哑火一个。

    金幼孜这次是豁出去了,连家乡情谊都不顾了,就问你死不死?

    没人再敢抬杠了,金幼孜鞋都不要了,他们哪敢硬刚?

    再者,他们反对就是为了结党。

    朱瞻基扫视一眼,眸光幽冷:“还有谁要反对?”

    朝堂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朱瞻基神色一缓,笑道:“既然没人反对,那就执行吧,翰林院起草,礼部颁发,昭告天下!”

    顿了下,“都察院听旨。”

    刚才还跟内阁硬刚的都察院几人,脸色瞬间一变,心惊胆战地出班上前,“臣等听旨。”

    朱瞻基温和道:“几位爱卿莫慌,御史言官本就是提意见的,朕又岂会因几位爱卿与朕意见相左而生气?”

    “皇上虚怀若谷,臣等惭愧。”几人暗暗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大意。

    却听朱瞻基继续道,“若要大明繁荣昌盛,需君臣共治,需要地方、朝廷的共同协作,同样,御史言官不能只局限于朝廷,地方上也要成立监察系统。”

    略一停顿,朱瞻基起身道:“朕欲设立监察御史,监察地方上的民生、军备、刑讼、财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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