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原点?”张富绅嗤笑,“老王你也太厚道了吧?”“就是,那些养蚕大户,已经将金陵所有的生丝都囤在了自己手里,甚至不少人都是借钱囤生丝,他们资金已经枯竭,据我所知,他们连工人的工钱都还欠着呢。”一富绅奸笑道,“当此时刻,还不是任咱们摆布?”
“说的不错。”沈鑫笑道,“结不起工人的工钱,那些个百姓能活撕了他们,没有资金周转,明年的生意也别做了,我们得压价。”
他笑道:“原价是不可能原价的,只是压多少的问题罢了。”
“要我说,至少两成。”
“小了,格局小了,三成打底。”
“四成。”
…
一群人喋喋不休,尽显贪婪嘴脸。
最终,在经过激烈讨论,众富绅一致决定,压价四成半。
然后又开始分赃,谁吃多少,谁吃谁,都得拿出个章程来,避免误伤友军。
织造局已经没钱了,最后抄底的只能是他们,一群人个个兴奋不已,吵得不可开交。
吵了许久,才总算是定下了让所有人都勉强满意的分配额。
沈鑫起身道:“金陵眼下这种半封城状态,恐怕不能持续太久,所以是时候给他们上上眼药了。”
“沈老板有何高见?”
“简单。”沈鑫慢条斯理的说,“先做个声明,我们各家收购生丝,皆按原有价格,然后,散播消息出去,那些个养蚕大户已经没钱了,让他们的工人心里恐慌;
再然后,让买通工人,让他们去衙门告状;
到时候…啊?哈哈……”
“哦?哈哈……”
~
织造局。
“那边如何了?”李青倚在躺椅上,蒲扇一下一下摇着,都快九月份了,天儿还是热的厉害。
“回大人,各丝绸大户都做出了声明,收购生丝皆按往年的市场价。”小六子说道,“我们要不要动手?”
“原价?”李青笑了,“他们可不会有这么好心,等着吧,不用急,眼下还不到时候。”
小六子不放心,问:“大人,要不要派锦衣卫的兄弟去看着那些养蚕大户,以免出了纰漏?”
“嗯,派些机灵点儿的弟兄去看着,不要干扰他们,只负责打探消息即可。”李青想了想,道,“这天儿这么热,给锦衣卫的弟兄,发些高温补贴,每人每天五十文。”
要想马儿跑,得让马儿吃上草。
有了钱,人家做事才上心。
小六子喜滋滋地点头,“大人厚道。”
一出门,他就召集了上百号锦衣卫,“咱家有件要紧事交给你们,干得好,每人每天四十文的补贴……”
~
李青相当沉得住气,他笃定无需他出手,那些个富绅就会把路铺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青把玩着茶杯,轻笑自语,“且看谁笑到最后。”
说着,他起身丢下蒲扇,回自己的‘空调’房纳凉去了。
事情的走向和李青的预料毫无二致,仅过去两日,那些个养蚕大户便齐聚织造局。
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生丝,表示价格可以重新谈。
李青面都没露,只是让小六子去应承。
“诸位,织造局资金紧张,吃不下你们的生丝。”小六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都回吧,俺们织造局不缺生丝。”
一群人连忙表示:“公公,价格好说,按织造局原来的七成就行。”
“七成,也是原有价格的七倍了。”小六子讥讽道,“咱家可是听说,那些个丝绸大户,出价和往年的市场价一致啊!”
“公公,那些人就是趁火打劫。”一老板说,“我们花大钱收购了那么多生丝,别说往年市场价,便是翻上三番,我们也不赚钱啊!”
“是啊公公。”另一人说,“这生丝价格是你们涨起来的,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小六子脸一沉,“织造局之前缺生丝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捂得比谁都严实,就是不卖,现在价格回落了,才想起我们来了?
实话告诉你们,现在织造局不缺生丝!
再者,是咱家让你大量收购囤积生丝的吗?”
“公公别生气,他不会说话。”一富态中年人打圆场道,“不管怎么说,这生丝还是织造局收了为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生丝白天入织造局,晚上又被拉走……万一出了纰漏…呵呵…总归不是件好事不是?”
“好呀,无耻贱民竟敢威胁起咱家来了。”小六子大怒,“来人。”
“哎呦呦,可不敢,草民可不敢威胁公公。”中年人吓了一跳,连忙辩解,同时取出一张银票,悄摸递进小六子袖中。
小六子看也不看,就一把甩了出来,骂道:“今儿爷们儿心情好,就不计较了,要是再敢如此,就等着进大牢吧。”
他爱钱,但更爱权。
相比在司礼监升职加薪,这些钱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自古拿钱办事,事办不了,钱自然不能收。
小六子不是啥好人,但还是有品的,道儿上的规矩他懂。
要不是考虑到后续还得和这些人打交道,他非把事情闹大,以证明他清廉不可。
“滚滚滚,别在这儿碍咱家的眼。”
“公公……”
‘蹭蹭蹭……!’锦衣卫上前,绣春刀出鞘三寸。
这些个囤丝大户当即屁也不敢放,灰溜溜地走了。
大起大落来的太快,他们心态都快崩了,生丝先是升值十倍,后又贬值了十倍,这让他们难以接受。
事情到了现在,他们还是没有认清现实,认为这只是织造局和丝绸大户嫌价钱太高,商量好了故意压价。
直到三日后,下面的工人去衙门状告他们拖欠工钱,官府勒令他们十日内必须结清百姓的工钱,并要治他们囤积居奇之罪,这些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群人又惊又悔。
要是在生丝价格最高点抛售出去,那该多好啊!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官府只给了十日时间。
超过这个时限,官府可就要拿人问罪了,到时候别说钱了,人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
不卖不行,高价又卖不了,去苏杭的路也堵死了。
这回,他们是真急了。
但生丝价格一降再降,却无人问津。
三日后,降到往年市场价的两倍,仍是没人要。
哪怕他们说织造局根本没买他们生丝,丝绸大户也不以为意,跟李青预料的一样,他们只当是这些人急于出手。
再者,织造局可是一直没停。
五日后,降到原价,但之前定好价的丝绸大户,却鸡蛋里挑骨头,以生丝品质不佳为由,不予收购。
这些个囤丝商人,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来的几日,一天一个样。
九成,
八成,
七成。
囤丝商人急得团团转,但生丝就是卖不出去,丝绸大户却云淡风轻,他们不急。
就在这些养蚕人绝望,甚至崩溃之际,李青出手了。
动用锦衣卫,将这些人趁夜带到了织造局。
李青宽宏大量,悲天悯人道:“你们也不容易,这样吧,你们有多少生丝,我们织造局全要了。”
“大人,朝廷能出什么价?”一人壮着胆子问。
李青淡笑道:“你们也是百姓,皇上仁德爱民,朝廷不会趁人之危,往年什么价,织造局还按什么价收,有多少收多少。”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一群人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这些日子他们从大喜,到大悲,不少人头发都白了,甚至有些人都想寻短见了。
如今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会不接受。
李青微微笑了。
第74章
大赢家
“织造局可以全部收购,但也是有条件的。”李青又补了一句。
闻言,这些囤丝商人脸上的喜色一僵,连连下跪磕头。
“大人,我们这次家底儿都快赔光了,实在经不起折腾了啊!”
“是啊大人,您老就行行好吧,我们真快撑不住了啊!”
小六子一拍桌子,尖声道:“都安静点儿,不想卖生丝的,立刻滚出去。”
众人立即闭了嘴,忐忑地望向李青。
李青笑道:“放心,不为难你们,这条件很简单;
未来三年之内,你们的生丝,有一半要卖给朝廷,价格就按当前这个价,愿意的,咱们今晚就交易,织造局出现银。”
顿了顿,“当然,若是不愿意,本官也不强求,你们可以卖给那些丝绸大户,至于他们出什么价钱……呵呵,你情我愿的买卖,本官虽是钦差,却也不好干涉。”
“大人,小人愿意。”
“草民也愿意。”
……
往年七成的价格的生丝,丝绸大户都不肯收,鬼知道他们会将生丝价格压到什么地步。
生丝不赶紧出手,不仅要破产,还要面临牢狱之灾,他们根本没得选。
明年也是按这个价格,他们多少吃点亏,但相比那些个丝绸大户,朝廷已经仁至义尽,他们有什么可犹豫的。
没一个人拒绝。
李青扬了扬下巴,“公公。”
小六子拱了拱手,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签上名,按上手印,咱们今晚就交易,货一到,立即给你们银子。”
一群人拿过文书,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认没问题后,爽快签字画押。
“你们先去外面候着,稍后会有官差跟你们对接。”李青摆了摆手,“去吧。”
“是,大人。”一群人呼呼啦啦退了出去。
李青起身道:“公公,今晚让锦衣卫的弟兄辛苦些,最好是在天亮前,将生丝全运回来,告诉他们,好好干今晚每人赏二两银子。”
“大人放心,那些人手下的工人也不老少,再加上咱们锦衣卫的弟兄,这漫漫长夜足矣。”小六子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您好生歇着,咱家保证不留一两生丝。”
“嗯,公公办事向来稳妥,那本钦差就偷个懒。”李青笑着说。
锦衣卫受东厂辖制,东厂又归司礼监管,让小六子动员锦衣卫,比李青自己上手效果还好。
他当然知道小六子是想从中捞些油水,但那不重要。
让人办事,还要人分文不取,这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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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们,今儿晚上都好好干,每人一两银子赏钱。”小六子撸胳膊挽袖子,“可谁要是偷奸耍滑,哼哼,别怪咱家不讲情面。”
“公公放心。”
…
李青坐镇织造局仓库,守着金银,等着生丝。
亥时,开始有生丝运来,然后,一车接着一车。
大量的生丝囤积进了仓库,到了后半夜,整个仓库都堆满了。
好在李青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腾出一个染坊,外加一个杂货铺,可即便如此,仍是难以囤积,到了天亮时分,生丝就挤满了这些地方。
由于李青先前的哄抬物价,这些个养蚕大户将全金陵,甚至金陵以外方圆数十里的生丝,都集中在了自己手里。
生丝数量之庞大,比往年要多出近五成。
李青自然是多多益善,仓库不够用,就堆在织造局的后院走廊,房间……但凡是能遮风挡雨的地儿,全都用来储存生丝。
这只是权宜之计,待此事过后,这些生丝他要带去苏杭的织造局。
经此一事,苏杭的生丝必将紧张,同样的方法,用第二次就不一定灵了,不过李青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些丝绸,至少能让江南织造局用到明年六七月份,再加上明年养蚕大户一半的生丝,怎么也能对付到年底了。
至于以后……熬过了这个开头,以后就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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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大院。
台上唱着大戏;台下众富绅摇头晃脑,春风得意。
不时有富绅丢上一把碎银子,惹得台上戏子媚眼连连。
这时代唱戏的几乎都是男人,不过戏班子里的角儿,施上脂粉,穿上红衣,那兰花指一翘,媚眼一抛,身段体态可比女人还女人。
富绅极致奢靡,他们不缺女人,有时腻了,也会换换口味,有分桃断袖之癖者不在少数。
眼下就是如此,几个富绅都看中戏班里的台柱子了,争当榜一大哥。
银子哗哗的撒。
沈鑫不好此道,他更在意的是生丝,今天已经是第九日,明日是最后的期限。
后天便是清算的日子了,他相信最迟下午,那些人就会主动上门。
这也是他将众富绅叫来府上看戏的原因,之前约定是一回事,但真到收生丝的时候,难免不会有人想多吃多占。
他抿了口茶,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今日的茶,尤为好喝。
正在这时,府上管家着急忙慌地跑来,急道:“老爷,出事了啊。”
见不少富绅都望了过来,沈鑫笑道:“没事儿,诸位继续,家里有些事儿,沈某失陪一下。”
“老爷,不是咱家的事,”管家急道,“是诸位老爷大家的事儿。”
沈鑫眉头一跳,急问道:“什么事?”
“生丝,生丝全进了织造局啊!”管家颤声道,“小的派人去打探了下,他们昨夜就开始了,一直没停过,据说,现在织造局的生丝都存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