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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李东阳是存着冒头的心思,却不想跟万安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

    “下官冒失,大人恕罪。”李东阳匆匆告了声罪,便欲走。

    “一声冒失就完了?!”

    万安一阵火大,额头的疼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被一个翰林小瞧了。

    大家都是来投资的,咋?我这个投资方就这么不受待见?

    凭啥?

    老子可是礼部尚书、兼内阁次辅大学士,我不比他们强?啊?

    李东阳惹不起万安,却也不想低头,硬邦邦道:“大人想如何?”

    万安冷冷一笑,索性也没了押宝机会,他也豁出去了,借着由头对李东阳一通输出:

    “别一副自命清高嘴脸,你要真清高,就应该读你的书去,都上赶着巴结人了,还挑挑拣拣呐?德性!你是状元,还是榜眼、探花?”

    巴拉巴拉……

    李东阳羞愤非常,却又无可辩驳,他却是想拉投资来着。

    被万安这么一通奚落,他更是无颜立足,只得愤然转身离去。

    万安呆了一下,不由更是火冒三丈,然,他堂堂六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逮着一个翰林不放,就太掉价了。

    心中骂了句脏,也愤然离去,跑去找皇帝打小报告去了……

    李东阳重新回到座位,捧起放下的后汉书,被万安这一通数落,强压下去的书生意气再次高涨,这一次,他不再为外物所扰,很快沉浸其中。

    是金子总归是会发光的……他回想着昔日做永青侯副手时,永青侯的这句话,心中得到少许慰藉,亦重拾了信心。

    ~

    皇宫。

    万安开始告状了,但凡是那些大佬押宝的对象,他通通不放过,主打一个得不到就毁掉。

    “皇上春秋鼎盛,您说说,他们这是想干嘛?他们眼里还有皇上吗……”

    万安嘚啵嘚个不停,一脸委屈模样,却忘了他自己也去了翰林院。

    不过,他倒没说李东阳被拉拢,公是公,私是私,他知道皇帝的段位,不敢公报私仇。

    朱见深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操作很正常。

    便是在永乐朝,太宗那般铁腕,又强烈表现出不喜太子的态度,却仍有大量官员汇集到当时的太子门下。

    这,就是太子的影响力!

    即便是太宗那样的皇帝,也无法阻止这一现象。

    朱见深既然立太子,当然考虑过这种情况,对此并不生气,反而安抚起这个虽无大才,却一心跟着自己走的人。

    “万卿身兼尚书、内阁大学士之职,放眼满朝,独你一人尔,当胸怀宽广,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而立之年的朱见深,对权术的掌控已臻至化境,万安来打小报告,自然要予以肯定,可这又实在不值得大动干戈。

    不追究的调子要定下,但,也不能伤了人心。

    此番话一出,不仅宽慰了万安,更是体现了他的恩宠:放眼满朝百官,朕就中意你!

    如此一来,万安自会更加忠心卖命。

    万安心中舒坦之极,同时对自己的受宠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是啊,满朝就我一个兼任尚书、内阁之职的人,他们只是讨好太子……的老师,有个屁用?

    这种小事也追究,实在拉低自己的咖位,且也没必要。

    “皇上说的是,臣也是担心他们通过结交太子老师,影响太子的成长。”万安表忠心。

    朱见深含笑道:“万卿一向稳妥,朕会注意的。”

    凡是表忠心的行为,都要给予正向回馈,朱见深笑道,“今日无事,万卿陪朕饮上两杯如何?”

    哎呀呀……万安忙起身行礼:“臣谢皇上隆恩。”

    ……

    朱见深饮了些酒,去永宁宫找贞儿。

    还未走进殿,便听到了万饼条的声音。

    进来一看,贞儿、刚被册封纪淑妃的李姑娘,以及两个婢女,正搓得起劲儿,不由失笑道:

    “你们倒是悠闲。”

    “臣妾(奴婢)参见皇上。”一群人行礼。

    “免礼免礼。”朱见深饮了些酒,兴致颇高,“算朕一个,咱们继续。”

    贞儿、李姑娘还好,终究是皇帝女人,但凑数的奴婢却是战战兢兢,实在坏兴致。

    好在汪直来跟贞儿请安,朱见深便让他代替了那战战兢兢的奴婢。

    小伙子很会做人,常给朱见深、贞儿喂牌,牌桌气氛十分高涨。

    玩了个把时辰,朱见深过足了瘾,这才收了手。

    汪直也很有眼力劲儿地告退,留帝妃独处。

    “朕有些乏了。”朱见深伸了伸懒腰,自顾自往内殿走去。

    贞儿推了推李姑娘,“跟上呀。”

    “这…这不好吧。”李姑娘很是难为情,且不说大白日的,还是在人家住所,实在……羞煞了她。

    “还是姐姐去吧。”

    “咱们一起!”

    “啊?”

    …

    三番枕上连双玉,寸刻闱中价万金,玉树带风翻红浪,红花冒雨透风心……

    朱见深诗兴大发……

    事后,贞儿很自然地当着小祖宗的面,穿衣上物走了出去,李姑娘却没她那般大胆,猫在被窝里不敢冒头。

    朱见深神色平和,头枕胳膊,望着头上帐帘,问道:“还习惯吗?”

    “不,不太……”

    “朕说的是在宫里生活还习惯吗?”

    李姑娘脸更红了,躲在被子里闷闷道,“还算习惯。”

    顿了下,她颤颤巍巍冒出头,试探着问:“皇上,臣妾想去看看小宝,可以吗?”

    进宫三日了,除了当晚一起吃了个饭,她一次都没再见着儿子,着实想念的慌。

    不过她也知道,儿子已然是太子,她这个当娘的若是还如之前那般,怕是会让皇上多心。

    “跟皇上一起。”她又补了句。

    儿子做了太子,她内心深处极其欢喜,却也因不能跟儿子生活在一起而失落,她不是贞儿那种可以撒娇的女人,必须要严守规矩。

    不然,可能儿子的太子之位都要受影响。

    皇帝能立太子,便能废太子!

    她不想因为自己,导致皇上不喜儿子。

    朱见深笑了笑,点头道:“成,朕正好也有闲。”

    说着,起身披上衣服,“朕在外面等你。”

    “嗯,臣妾马上就好。”

    ~

    昭德宫。

    这座宫殿,最初时朱见深是给贞儿留的,只因周太后跟贞儿八字不合,他不好太过违逆,便让贞儿住进了永宁宫。

    但这座宫殿,也并未让其她妃嫔入住,于是便空了下来。

    现在成了朱佑樘的住所。

    此刻,他正在跟着内书堂太监苦读,双眼无神,有气无力。

    在皇宫的生活,跟他想象的根本不是一码事,还不如在安乐堂呢。

    那时,可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娘亲。

    正垂头丧气间,突然听闻外殿传来:“奴婢参见皇上,淑妃娘娘!”

    他立即书一推,迈着腿儿就往外跑,他知道娘亲的封号。

    “娘亲,娘亲……”

    他嚷嚷着,一头扎进娘亲怀抱。

    李姑娘再见儿子,亦是开心,却理智地推开他,蹲下身子说:“你如今是太子,要用功读书,别光想着娘亲。”

    朱见深也皱眉道:“多大了,还如此依赖母妃,书读的如何了?”

    内书堂太监及时跟上来,行礼道:“皇上,太子殿下聪慧异常,少有读错的。”

    朱见深并未放在心上,宫里的奴婢向来都是捡好听的说,认真就不对了。

    在他心里,也是更认可正统科举出身的士子学问,内书堂太监……启蒙时还好,再往后就渐显疲态。

    朱见深突然想起,李青举荐过太子老师人选,这事他心里一直记着呢,却一时间想不起具体叫啥了。

    只隐约记得是个神童来着……

    “你,去翰林院传朕口谕……”朱见深皱着眉沉吟半晌,才继续说:“找一个叫…对,李神童,让他去乾清宫见驾。”

    “是,奴婢遵旨。”小太监应了声,匆匆去了。

    朱见深拉起朱佑樘的胖手,道:“走,去乾清宫。”

    “娘亲……”

    “快去吧,父皇给你找个神童做老师呢。”李姑娘鼓励他。

    “就是,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朱见深笑骂道,“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跟父皇来。”

    “好吧。”朱佑樘怏怏点头,“娘亲,我跟父皇去啦?”

    “以后叫母妃,娘亲是百姓家的叫法。”朱见深抬手拍了儿子一巴掌,这才拉着他往前殿走。

    ~

    翰林院。

    李东阳远远望着满是鲜花掌声的谢迁,终是忍不住羡慕起来。

    自嘲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

    第135章

    是金子,总会发光!

    “谁是李神童,谁是李神童……?”

    嘈杂的人群,突然冒出这么个尖锐声音,很快吸引了人们注意力。

    诸位大佬极有眼力,瞧出这是传旨太监,并迅速推敲出皇帝这是给太子选老师来了。

    “杨兄,哪个是李神童啊?”

    “呃…本官也不知……白兄,你可知李神童是何人?”

    “这个……不清楚啊!”

    “陆兄你知道吗?”

    谢迁见刚还跟他热火朝天的诸多大佬,转眼都在讨论李神童,不由面露失落,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太子的老师何止一二,没什么打紧。

    小太监趾高气扬地走上前,嚷嚷道:“都别嚷嚷了,你们谁知道哪个是李神童?速速告诉咱家,皇上要宣他进宫见驾!”

    就目前而言,太监是横不起来的,但传旨太监可以横,因为此刻的他是钦差,钦差代表的是皇帝意志。

    很快,一个有些资历的翰林迎上前,问:“皇上可是找景泰十二年,中二甲头名,授翰林庶吉士的李东阳,李神童?”

    这小太监哪知道皇帝具体找哪个,只是道:“可还有其他李神童?”

    “这个……好似没了。”

    “那就是他了,他人呢?”

    “公公稍候,”这翰林脑袋瓜活,立即充当跑腿儿,大老远嘴里就嚷嚷着:“宾之,宾之兄……!”

    ~

    “宾之兄……快,钦差来了。”

    “来就来吧。”李东阳淡然一笑,换个姿势依旧看书。

    “哎呀,宾之,钦差是找你来的,”这翰林急道,“皇上要召你进宫见驾呢。”

    “啊?”李东阳一呆,倏地起身,“当,当真……”

    “宾之兄……!”

    嘈杂声逐渐逼近,昔日交集不多的同僚,争前恐后地涌过来,见此情况,李东阳也莫名激动起来。

    虽尚不确定真实情况,但很显然,有天大的好事儿砸到他头上了。

    “起开,起开……”一道尖锐中夹杂着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咱家是钦差,你们是钦差?耽误了皇上交代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你们?”

    很快,一个身着太监服的小年轻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李神童?”

    “神童不敢,”李东阳拱手作揖,“学生李东阳,见过上差。”

    甭管太监再如何不遭人待见,但对钦差太监必须要有足够的尊重,这是规矩。

    “嗯,跟咱家走,莫让皇上久等。”小太监倒也客气,皇帝钦点要见的人,可得罪不得,他这钦差身份也就这一会儿。

    “都让开,别围着了,你们没自己的事儿吗?”一会儿的钦差也是钦差,该威风还得威风,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众人脸色讪讪,自觉让开了一条路,投向李东阳的目光充满羡慕。

    李东阳只觉得人生大起大落,来的太急,太快,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一人跟他共情,那就是远处的谢迁。

    只不过,同样是大起大落,一个是从谷底飞向山巅,一个却是从山巅跌入山谷。

    谢状元远远目送李神童远去,再不复方才飘飘然。

    而那些刚才跟他谈笑风生的大佬,只是随便跟他浅谈两句,也紧随其后出了翰林院,一前一后,态度天差地别。

    还没真正踏入官场的谢迁,学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官场势利!

    …

    乾清宫。

    李东阳随小太监走进来,此时的他不复当年窘迫,轻易便能跨过门槛,再不会被戏称:神童脚短。

    但,也没了幼年的平和心态。

    稍稍瞥了眼御座上的父子,李东阳便迅速低下头,心绪激动莫名,尽管极力平复着,仍是不可遏制地面庞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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