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来到京师后,凭借幻术手段,借住在军匠杨道仙家中,并通过其关系,结识了宫中內使、长随、太监,其中有,鲍石、崔宏、郑忠、宋亮、穆敬……”朱见深断然道:“若只结交宫里的人,他能进宫,却万做不到掀起这么大波澜,宫外肯定有人,且还是有钱、有势之人。”
“皇上英明!”汪直道,“据那妖道交代,是织染局的韦寒帮他造势。”
“抓!”朱见深道,“一定要抓到这个人,还有,文武百官可有人牵扯在内?”
“这个……并没有!”汪直摇头道,“奴婢严刑审讯,那妖道也非硬气之人,很快就招了,再然后就翻来覆去的说交代过的事,百官中并无人牵扯其中,他来京师不过月余,想来……”
“不,一定有!”朱见深笃定道,“韦寒不过一个内官,能量虽有,却很有限,背后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没结交,可不代表没有官员参与!
你速去将人抓来审问,顺藤摸瓜,把这背后之人全给朕揪出来。”
汪直恭声应是,心中激动坏了,这次要干好了,再进一步指日可待!
然,他没想到的是,他已经这么快了,背后之人的切割速度,比他办案的速度还要快。
待他拿人之时,上吊的上吊,跳井的跳井……活口不过三五人,且都是小喽啰。
汪直又怒又惧,本是大功一件的差事,硬生生成了天大的罪过。
但,人都死了,他又没能力救活。
只能先将活人抓住严加看管,然后进宫跟皇上请罪。
傍晚,
汪直进宫,战战兢兢地汇报了拿人结果。
朱见深听后先是呆愣,后又失笑,笑声越来越大,乾清宫中笑声滚滚回荡。
“好啊,好……!”
汪直脸都白了,他明白皇上这是怒到了极点,远比掀桌子骂脏更可怕。
差事办成这样,他自觉难赎其罪,只得道:
“请皇上责罚!”
笑声依旧……
汪直以头抢地,浑身直哆嗦,只觉命不久矣。
这回,怕是皇贵妃也保不住他。
刺王杀驾的天大之事,被他搞成这样,他不死谁死?
许久,笑声方才逐渐停歇。
朱见深嗓音幽冷:“汪直。”
“奴婢在。”
“结案吧!”
“是……啊?”汪直惊呆了,震惊皇上居然没有降罪,更震惊皇上竟然……就这么算了。
“结案!”
“是,是是,奴婢遵旨。”汪直忙不迭磕头,“奴婢这就去昭狱,明儿个午时三刻亲自监刑。”
“嗯,行刑前把案件公开,明正典刑!”朱见深说。
汪直磕头:“奴婢明白,奴婢遵旨。”
朱见深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去了内殿。
好一会儿,汪直才缓缓抬起头,脊背已然被冷汗打湿。
他心惊肉跳地从地上爬起来,定了定神儿,而后快速往宫外赶。
汪直都觉得不真实,皇上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可他哪里知道,朱见深要掀桌子了,不过了的那种。
这也不怪他,换成任何一位帝王,都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必须要施以雷霆手段!
~
今晚,朱见深没去后宫,连贞儿也没见。
他一个人待在乾清宫,端坐在御案前,书案上,明晃晃写着几行大字。
外廷、内廷、锦衣卫!
外廷苦他久矣,不料,内廷也出了纰漏,且负责保卫他安全的锦衣卫侍卫,亦有严重过失。
三大重要机构同时出问题,他这个皇帝……睡不着!
再不严厉反击,指不定哪天熟睡之际,有人进宫给他来一下子。
这一夜,他没合眼……
~
次日。
妖人李子龙勾结宫廷内侍,闯入宫中意欲行刺的大案公之于众。
同时,狐妖夜出伤人,也给结了案。
半晌午,主犯李子龙,从犯郑忠几人,被押赴西市。
午时三刻,明正典刑。
仅一日功夫,天大的案件就盖棺定论了。
中午,朱见深下中旨,升皇贵妃万贞儿之弟万喜,为锦衣卫指挥使;升皇贵妃万贞儿之弟万通,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群臣缄口不言。
又一日后,朱见深再下中旨,升汪直为御马监掌印太监。
群臣心中愤怒,缄口不言。
三日后,朱见深又下中旨,开办西缉事厂,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为提督太监。
之所以另设西缉事厂,是因为汪直太年轻了,让他空降东厂厂督,他未必镇得住。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汪直是御马监的人,而太宗规定,东厂厂督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担任。
二者不同属,且他对司礼监也没那么信任了,只能另设!
这次,群臣不得不言。
汪直做站班太监时,就敢将他们拖至午门,不论官职大小尽皆打板子,这要是做了厂督,他们还能好?
奉天殿上,群情激愤。
“皇上已有锦衣卫、东厂,何故再设西缉事厂?”
“太祖设锦衣卫,是为监察百官;太宗设东厂,是为掣肘锦衣卫;今皇上设西缉事厂,却是为何?”
“一厂一卫相互制衡,乃太宗定下的策略,皇上今日之举,是以为太宗不够英明吗?”
朱见深淡淡道:“众卿可要抗旨?”
“……”
中旨是不能抗的,至少不能明面上说。
“臣等只是劝谏皇上,非是抗旨。”
朱见深笑了:“可你们这又是闹哪样?”
“……皇上三思!”
群臣拜倒。
朱见深不为所动。
“若皇上一意孤行,请准许臣等致仕还乡。”
“可以!”朱见深痛快答应,“想致仕还乡的,回去写个折子呈送上来,朕一并批了。”
“……”
“众卿可还有异议?”
“……”
“散朝!”
…
第152章
伴君如伴虎
奉天殿上吵的凶,真正请辞的却是一个没有。
今时不同往日,谁都知道皇帝真能说到做到,他们敢请辞,皇帝就敢批。
无他,
传奉官!
这个最初他们不以为然的小事,却成了真正要他们命的手段。
请辞,并不是为了辞官,而是政治要挟,甚至是政治讹诈!
说白了,这就是博弈,但前提是你得能要挟到人家,不然就是个笑话。
这历朝历代的杀手锏,到了大明成化一朝,彻底玩不转了。
这该死的传奉官!
虽说目前的传奉官并不多,可他们明白,只要自己一挪窝,立时就会有很多传奉官,来补上他们的位置。
或许,那些人才干欠佳,但维持朝政运行还是没问题的,离了他们人皇帝照样玩得转,你说难受不难受?
最终,西缉事厂的设立摆上了台面。
他们知道,这是针对他们开设的,但他们无法阻止,在杀手锏被无形化解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一条路了。
造反!
开玩笑,这就开玩笑了,大明国运昌隆,造反纯粹就是拉上九族去死。
经此事后,群臣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汪直硬气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晋升速度会如此之快,御马监掌印太监,西厂厂督,哪一个都是他不敢想的,而现在,他同时兼任。
更重要的是……他今年还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的太监,达成如此成就,大明朝他是头一个,就连偶像三宝太监,在同年龄段时也远远不及他。
就跟做梦一样。
年轻人冲劲儿足,行动力也强,有了施展的机会,自然要好好表现一把。
西厂的组建一天一个样……
群臣却是叫苦不迭,甚至连最常规的怠政都不敢,怕汪直秋后算账。
他们知道这位小年轻有多虎,真敢往死里弄他们。
七月初。
宸妃诞下一子。
朱见深喜悦。
群臣也看到了缓和关系的机会,纷纷恭贺,甚至还上疏,要皇帝多纳嫔妃,以为宗室开枝散叶,多子多福云云……
主打一个讨好。
往常都是朱见深低头,这次换他们了,没办法,完全弄不过了。
朱见深还真听劝,很快,选秀女就提上了日程。
但听劝归听劝,对群臣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二皇子的满月宴都没请他们吃席。
~
乾清宫,偏殿。
李东阳讲的口干舌燥,然,好学生却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见状,他停下来,关心道:
“太子可是身体不适?”
连问几句,朱佑樘才回过神儿,轻轻摇头。
“我没有不舒服。”
“那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李东阳不急着讲课了,他知道这个状态下的太子,讲的再好也没用,因为听不进去。
“若太子觉得可以说出来,不妨跟微臣说说,”李东阳道,“若不便与微臣说,太子亦可跟皇上,亦或跟淑妃娘娘说,总之别闷在心里。”
朱佑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问道:“先生,父皇又纳妃了。”
“啊?”李东阳都懵了,呆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父皇似乎都不喜欢母妃了。”朱佑樘粗短眉毛皱着,郁郁寡欢。
“……”
李东阳不知是纪淑妃向太子抱怨了,还是太子自己为母妃鸣不平,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他这个外臣能点评的。
他只得道:“皇上亦有为宗室开枝散叶之责,这很正常,太子莫要多想。”
“好吧。”朱佑樘又是一叹,“可我觉得,有了弟弟后,父皇对我也不亲了。”
李东阳苦笑道:“太子多心了,皇上立你做太子,就是对你最大的亲近。”
“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现在父皇有了新儿子。”朱佑樘难过的说:“说不定他会改立弟弟做太子呢。”
“不会的。”李东阳宽慰道,“长幼有序,国之储君岂可轻言废立,太子不要多想。”
“其实做不做太子也没什么打紧,我只是……”朱佑樘瘪着嘴,道:“我就是想父皇能多陪陪我,陪陪我和母妃。”
李东阳有些无奈,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是皇帝的家事,他就是有断的本事,也不敢断啊!
可为人师,且为储君之师,他要对太子的成长负责。
既是为人师的本分,也是为人臣的本分,国之储君的成长,容不得半分马虎。
他觉得,他有必要跟劝谏皇上一二,给太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李东阳知道今日课程讲了也白讲,便说:“太子,今日就不讲课了,练练字吧。”
“喔,也好。”朱佑樘怏怏点头。
两个小太监立即奉上笔墨纸砚,一人研墨,一人铺开宣纸……
朱佑樘执笔蘸墨,下笔无力。
李东阳眼见于此,心中暗暗叹息,假借三急告退出了偏殿。
他来到乾清宫正殿,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拱手道:“劳烦公公通禀,李东阳求见。”
小黄门识得他是太子老师,倒也客气,“大人稍候。”
言罢,进了大殿。
约莫半刻钟后,小黄门去而复返,道,“皇上让大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