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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有劳公公了。”李东阳点点头,迈步进了大殿。

    见风头正盛的汪直也在,看样子两人正在谈论公事,他微微凝神,行礼道:“微臣李东阳,参见吾皇万岁。”

    “平身。”

    “谢皇上。”李东阳起身,不着痕迹地瞥了一旁汪直一眼。

    “李爱卿见朕何事?”

    李东阳忙一拱手,道:“关于太子之事。”

    汪直闻言,躬身道:“奴婢告退。”

    朱见深颔首,待其退下,才问:“何事?”

    “回皇上,太子……不开心。”李东阳硬着头皮说。

    朱见深一脸古怪,“就这?”

    “皇上,太子是国之根本,成长途中,微臣只能起到教学作用,真正能起到关键性作用的只有皇上您。”李东阳拱手道,“太子近些时日状态一直不太好,还请皇上予以重视。”

    “朕知道了。”朱见深点点头,“可还有其他事?”

    “没,没了。”

    朱见深却道:“方才看你眼神儿一直往汪直那看,可是对他有意见?”

    “微臣不敢。”李东阳心中一凛,没料到皇上眼睛这么毒,这都给发现了。

    “是不敢,不是没有,对吧?”朱见深呵呵道,“说说。”

    对这个李青举荐的人,朱见深还是比较看重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做儿子的老师。

    李东阳拱手道:“微臣只是太子侍讲,不敢妄议朝政。”

    “你食朝廷俸禄,亦是朝廷官员,自有议政之权。”朱见深笑笑,“朕让你说,你有什么可怕的呢?怕朕治你的罪?”

    话到这个份儿上,李东阳没办法推脱了,只得拱手道:

    “微臣对汪公公并无意见,只是……汪公公终究太过年轻,晋升速度太快……呃呵呵…微臣愚见。”

    朱见深却是道:“这么说,你是对朕的眼光存疑了?”

    “微臣不敢!”

    “那就是对开办西缉事厂有意见了?”

    “微臣不敢!”李东阳冷汗都出来了,今儿他算是领略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

    朱见深淡淡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微臣不敢,亦没有。”李东阳拱了拱手,道:“微臣以为……皇上开设西缉事厂,十分英明。”

    “惯只会阿谀奉承。”朱见深脸板了起来。

    李东阳很委屈,咋说啥都是错?

    “那你倒是说说,朕英明在哪里?”

    “……”李东阳拱手道:“太祖设立锦衣卫是为监察百官,太宗设立东厂,是为制衡锦衣卫,太祖、太宗英明;

    然,随着时间推移,一厂一卫的对立也会慢慢松动,甚至会……同流合污。”

    李东阳道:“今皇上设西缉事厂,便有效解决了这个问题。”

    朱见深笑道,“不见得吧,按照你的说法,只是英明一时,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一样会同流合污。”

    “万万不会。”李东阳语气笃定,“若西厂势大,则东厂、锦衣卫必定抱团,若东厂势大,则西厂、锦衣卫必定抱团,锦衣卫势大,亦是如此。”

    朱见深怔了一下,他设立西缉事厂,就是为打击群臣,还真没考虑过这层,被李东阳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英明。

    有了如此相互制衡的生态,以后传之子孙,他亦可安心。

    朱见深含笑道:“不愧是神童,却有见识!”

    说着,叹了口气,不要脸的说:“满朝臣子,也就你看出了朕之良苦用心啊!”

    李东阳忙自谦道:“皇上谬赞了,微臣只是好读史书,总结了些浅薄经验。”

    “哦?”朱见深来了兴趣,“厂卫独我大明有之,爱卿总结的哪朝历史啊?”

    李东阳脸色微变,心中叫苦不迭。

    朱见深略一思考,便有了答案:“三国是吧?”

    “臣有罪!”

    李东阳连忙告罪,将两厂一卫比作魏蜀吴,真上纲上线,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奈何,话已出口,悔之晚矣。

    朱见深却是哈哈一笑,并未追究其失言之罪。

    李青这厮果然眼光独到,这确是个人才……朱见深道:“去把太子唤来吧。”

    “微臣遵旨。”李东阳暗暗松了口气,提起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不由再次感慨:伴君如伴虎啊!

    第153章

    父教子帝王术

    “父皇。”

    “嗯,跟父皇说说,你哪里不开心?”

    “儿臣……”朱佑樘迟疑了下,问:“父皇,你不喜欢母妃了吗?”

    朱见深懵了下

    ,哑然失笑:“母妃给你说的?”

    “母妃没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父皇你……没以前喜欢母妃了。”朱佑樘怏怏不乐,“也没以前喜欢我了。”

    朱见深不禁莞尔,随即,严肃起来:“你可知皇帝是什么?”

    “一国之君。”朱佑樘说。

    “是啊,一国之君。”朱见深点头认可,道:“既是一国之君,自然要以国事为重,好丈夫、好父亲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好皇帝!”

    顿了下,又说:“当然了,父皇还是喜欢你的,也喜欢你母妃,只是公务繁忙,没那么多时间而已。”

    朱佑樘反驳说:“父皇有时间,您去万姨娘那里可勤快了,您要没时间,也不会让皇奶奶帮您选妃了。”

    朱见深脸一黑,哼道:“啰嗦!”

    “……”朱佑樘低下头,心中委屈。

    “行了,你都七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身为太子要扛起自己的责任。”朱见深淡淡道,“好好学习,才是你当下要做的。”

    “儿臣明白,”朱佑樘点了点脑袋,希冀的问:“父皇能教儿臣吗?”

    “当然可以!”朱见深微微一笑,“走,去内殿。”

    “嗯,好。”小家伙开心了。

    ~

    朱见深写下两个大字,道:“告诉父皇,这两个字念什么?”

    “制衡!”

    “何为制衡?”

    “相互制约,保持平衡。”朱佑樘自信的说。

    “制衡对皇帝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朱佑樘答不上来了。

    朱见深笑了笑,却道:“你是只知其表。”

    “说白了,制衡对皇帝的意义就是,帮皇帝坐稳皇位,亦是御下手段。”朱见深道,“重点不在制,而在衡,制是手段,衡是目的……”

    儿子已有了基础学识,是时候教一些帝王术了。

    朱佑樘听得认真,难得父皇有空,他不想让父皇失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课。

    朱见深讲了一阵儿后,道:“有什么疑惑,亦或有想法、问题,尽管说出来。”

    “父皇,如今大明四海昌平,百姓安居乐业,现在也没什么仗可打了,儿臣以为若要大明更好,只能在文治上下功夫。”朱佑樘说完,小心翼翼地问:“儿臣说的可对?”

    “不为错!”朱见深点头,“列祖列宗有德、圣明,给大明后继之君打造了牢固的基础,不过……四海昌平,安居乐业这样的词儿,听听也就得了,莫太当真。”

    朱见深略带嘲讽的说:“就好比文人花团锦簇的文章,辞藻华丽,看着舒心,却无甚营养。”

    顿了下,道:“不可否认,现阶段而言大明需要文治,但在此之前,你首先要考虑的是,重用文臣后,你能否驾驭的住?”

    “我?”

    “就一个比方。”

    “喔。”朱佑樘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诚实道:“儿臣也不知,请父皇教我。”

    “欲扬先抑。”朱见深道,“早在太祖、太宗时期,他们就开始打压文官,但他们文治方面就差了吗?

    并不差!”朱见深问:“你可知这是为何?”

    “因为太祖、太宗英明。”朱佑樘说了个不会错的答案。

    朱见深失笑,道:“因为文官上面有武将压着,而太祖、太宗对军队有着超高的掌控力,这也是他们有大作为的根本所在。”

    “你记着,若想有作为,必须要做一个实权皇帝!”朱见深说这句话的时候,前所未有的认真。

    朱佑樘点头:“儿臣记住了。”

    “重复一遍!”

    “若想有作为,必须要做一个实权皇帝!”朱佑樘重复。

    朱见深道:“以后每天早起,在心里默念一遍。”

    “儿臣谨记。”

    朱佑樘点点头,又问:“父皇,怎样才能做一个实权皇帝啊?”

    “看父皇是怎么做的就可以了。”朱见深傲然道。

    “那要是儿臣做不到父皇这般,难道就不能重视文治了吗?”朱佑樘弱弱的问。

    朱见深给予肯定答复:“不能!”

    “这样……算不算因噎废食啊?”

    “你压不住文官,还要重用文官,那才叫因噎废食。”朱见深道,“制衡,国之权衡也,儒家可用,却不可尽信,懂吗?”

    “儿臣……不太明白。”朱佑樘到底也才七岁,听得有些吃力。

    朱见深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儿臣明白了。”朱佑樘道,“皇帝压不住臣子,臣子便没了规矩束缚,他们就会做坏事,是这样对吧?”

    “嗯,不错。”

    朱见深有了笑脸,难得夸奖:“你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种引导性的教育,远比直接给答案有效。

    朱佑樘也很开心,父皇总算是夸奖他了。

    …

    一堂课下来,也快到了午膳时间。

    朱佑樘希冀道:“父皇,中午咱们跟母妃一起吃吧?”

    “不了,朕去看看宸妃,还有你弟弟。”

    “好吧。”朱佑樘脸上的笑敛了起来。

    朱见深道:“怎么,你又不开心了?”

    “没,没有。”朱佑樘慌忙摆着小胖手,“父皇去吧,儿臣没有不开心。”

    “嗯。”朱见深起身道,“寻常百姓家,家中长子都要为家分忧,父母忙时,要照顾弟弟妹妹;

    你身为皇家长子,倒也不用你照顾弟弟妹妹,但,争宠可就不对了。”

    朱佑樘脸上一热,讪讪道:“父皇说的是,儿臣知错。”

    “这还差不多。”朱见深嘟哝了句,终是不忍打压过甚,道:“中午跟你母妃一起吃吧。”

    “哎,好的,谢谢父皇。”朱佑樘开心许多,“儿臣恭送父皇。”

    ~

    宸妃已坐完月子,正在床边给儿子读书听,刚满月的儿子哪里听得懂,但她不管。

    什么叫耳濡目染,这就是了。

    她知道机会不大,但她想努力一下,实在是……收益太大了。

    儿子睡熟了,她声音小了些,依旧没停,直到奴婢汇报说皇上来了,她才放下书。

    刚走没两步,朱见深就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朱见深心情不错,“儿子睡了?”

    “睡了。”宸妃点点头。

    奴婢们一听这话,还以为皇上想干点儿什么,不着痕迹地退出内殿。

    朱见深走上前,看着熟睡的儿子,嘴角露出久违的慈父笑。

    前两个儿子过早夭折,三儿子的成长他参与不多,对这个新儿子,他很爱惜。

    “睡得真香……”朱见深伸出食指拨弄了下儿子的小脸蛋儿,忽见床头的《春秋》,他不由失笑。

    “他现在任嘛不懂,你这是……做无用功罢了。”

    朱见深这段时日常过来,自是知道宸妃的所谓早教。

    宸妃却道:“试试嘛,万一有用呢?”

    “你呀……”朱见深苦笑,宸妃想的什么,他如何不知?

    不过,他并未打击她,一来,宸妃有些想法很正常,且她又没明说;二来,他也想给太子一些危机感,不让其太过顺遂。

    他做太子时吃过的苦,也想让下一代体会一下,如此,更有利其成长。

    谁让他是太子呢。

    未来的接班人,多磨砺磨砺很有必要。

    宸妃问:“皇上,昨儿你说给儿子起名来着,可想好了?”

    “朕想想哈。”朱见深脸上一热,陷入沉思,不过这次他没什么压力,又不是给太子起名,只要按照祖宗家法,差不多就成了。

    不到半刻钟,他就有了答案。

    “杬,意义优美,寓有豁达之意,有乔木便以杬为名,望他能茁壮成长。”朱见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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