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她心里恨透了,却又不敢忤逆分毫,谁让人家是奶奶辈儿的人呢?不料,今日周氏直接不当人了,句句诛心,张皇后不过二十,又骄纵惯了,简直……不能忍。
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皇上……张皇后郁闷得快吐血了。
进宫一年有余,她一直表现的很温柔,孝顺;不过,她可不是纪太后那种温吞吞的性子。
她有心机,也非善女子。
奈何,周氏是长辈,且还长了两辈,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张皇后再受宠,再能耐,也无法逾越‘孝道’天堑,也就在心里发发狠的样子,并不能做什么。
哪怕是跟皇帝夫君告状,也只会换来一句:“咱们做儿孙的,哪能指责长辈的不是,就让让她吧。”
朱见深隔岸观火,不急着表态,而是愉快的吃起席来,好像在外边没吃饱。
张皇后倒也机灵,忙拿起酒壶给父皇斟酒,还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快哭了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怎奈,朱见深可不是朱佑樘,心疼不了一点儿。
他只顾着吃喝,全然没看到儿媳脸上的委屈。
朱见深不说话,可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出,他有些不快。
都是在深宫生活多年的老人了,没一个憨呆女子,虽不知太上皇不悦的具体原因,却也深谙‘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错’的原则,老老实实用膳。
二十余年的龙威,可没人敢不把太上皇当皇帝。
连周氏都不再刁难张皇后了,转而关心起朱见深的身体状况……
一刻钟后,朱见深撂下筷子,拿锦帕擦了擦嘴角,道:“小纪,吃好了吗?”
纪氏忙道:“臣妾好了。”
朱见深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道:“走,陪朕走走去。”
“是。”纪氏心中欢喜,“母后,儿臣妾告退。”
“去吧。”周氏重新露出和蔼之色。
“臣妾(儿臣妾)恭送太上皇。”
周氏倚在椅背上,眯着眼,看着两口子离开的方向,她脸上的和蔼也随之消失,眉头深深皱起。
不对啊,儿子若想重新登上皇位,就该对姓纪的冷漠,以此表达对皇帝的不满,可这是……难道他不想做皇帝了?
这也不对啊,他才不惑之年,身体也恢复了,怎么会不想做皇帝呢?
周氏想不通,不只是她,宸妃、德妃她们同样想不通。
在场,也就王太后比较淡定,朱见深做不做皇帝,跟她没半文钱关系,她不受宠,很不受宠,朱见深做了皇帝,她也得不到丁点儿实惠。
反之,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后之位,却让她实实在在得了好处。
虽说朱佑樘不是她儿子,却对她十分尊重,且纪太后也没什么野心,对她很和善。
王太后心理上,还是更希望朱佑樘继续做皇帝。
奈何,进宫这么多年来,她身上早已烙下了‘周’标签,且太上皇作何打算她也不知,不敢贸然反水。
恐失了这得之不易的荣华富贵!
一群女人们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大殿静得可怕。
张皇后知道周氏不待见她,甚至在场之人都不待见她,她唯一的盟友已经走了,她自然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于是道:
“太皇太后,皇太后,儿媳告退。”
周氏哼了哼:“赏你的烧鹅怎么不吃?”
“多谢太皇太后赏赐,”张皇后捧起盘子,道,“孙媳带回去吃。”
“……去吧去吧。”周氏也没了计较的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为何亲近纪氏。
~
“夫君,这一年来你还好吗?”纪氏大胆示爱,“臣妾可想你了。”
贞儿不在了,她想填补那一块儿,她也渴望受到夫君宠爱。
儿子是皇帝,她是圣母皇太后,她有身份,亦有资格,她想争取。
朱见深对她称不上多喜欢,但好感是有的,且不小,尤其是上次出宫,全靠纪氏打掩护,他笑道:
“挺好的,去了几个好地方,很尽兴。”
顿了下,“夫君也想你。”
尽管不走心,却足以让纪氏受用了。
“夫君,臣妾有句话想对你说。”
“说。”
“你想重新掌权吗?”
“……”朱见深无语道:“可真是娘俩,都是上来直接问,好家伙……看着温吞吞的,却都莽的不行……”
当初,朱佑樘也是直接问他,是不是要换太子。
弄得他没有一点脾气。
如今,纪氏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朱见深的心境不同了。
纪氏苦笑:“夫君,现在后宫……不,准确说,满朝官员都在关注着此事,还是得表个态才行。”
朱见深哑然失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政治头脑。”
换成别人,听了这话定会花容失色,可纪氏却相当淡定,“夫君别取笑臣妾了,臣妾哪有那本事,这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人人都看得清楚。”
顿了下,道:“若夫君想重新御极,跟佑樘说一下便是,他不会不同意,夫君若不愿,也当让人知道,不然,你们父子都难做。”
朱见深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又捏捏她脸颊,笑道:
“平时瞧着你笨笨的,啥时候这么精明了?这做了圣母皇太后,就是不一样啊!”
纪氏被他这举动弄红了脸,低下头,声细如蚊,“夫君,你就跟臣妾说说呗。”
“呵呵……好,那就跟你明言。”朱见深失笑摇头,“我不会掌权了。”
纪氏并不意外。
其他人以为朱见深龙体恢复,会重新掌权,可她却知夫君所想。
“那……是不是公开表明一下态度啊?”纪氏试探着说。
“也成。”朱见深道,“本来我还想着,试探一下三心二意的臣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依你。”
“多谢夫君。”纪氏嫣然一笑,道:“其实,还是不试探的好,大多数人都经不起试探,若是好的人才,被夫君一试探,结果不能再用了,那岂不太可惜?”
“哎呀~”朱见深惊诧的看着她,哈哈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夫君又取笑人家。”纪氏更害羞了,脖颈都红了。
朱见深心神一荡,牵住她的手,“走,回寝宫。”
…
连家屯儿,小院儿。
李青靠在躺椅上,翻阅着永乐大典,一脸满足,“圆满了,这下总算是圆满了。”
算上这两册,一整套《永乐大典》全都集齐了。
自永乐大典完成的那一刻起,他就惦记上了。
快小百年过去了,今儿可算是功德圆满了,老四啊老四,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我这也是为了让你的功绩,更好的保留下来……李青心说。
‘铛铛铛……!’
李青一个激灵,忙收起书籍藏在柜子里,骂道:“这也太快了吧,我刚偷回来,他就发现了。”
这话就有些不讲理了,还不是因为他去偷了?
李青深吸一口气,自语道:“不还他能咋滴,还是好脸给多了……”
来到院子打开门,却见是王守仁,李青放松之余,也略感惊诧: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王守仁笑道:“听父亲说太上皇回来了,先生又岂会抛下太上皇?”
李青一怔,随即失笑,他侧过身,道:“你倒机灵,快进来吧。”
待王守仁进了院子,他立即关上门,还给门拴上了。
“先生这是何意?”王守仁一头雾水。
李青能有何意?他是做贼心虚!
第30章
考问
李青转过头,道:“我这可没什么茶水,你随便坐吧。”
王守仁习惯了,李青不答,他便也不再继续上个话题,转而道:
“先生,小生来拜访,并非是为叙旧讨茶喝。”
“为了练武?”
“不错。”王守仁点头。
李青沉吟了下,突然问:“对了,今年的乡试你参加了没?”
“没有,时间上不赶趟了,且我之前也没这个打算,准备不够充分。”王守仁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急这一时。”
“……成吧!”李青问,“那你想学什么方面的武?”
“我还能选?”王守仁惊奇。
李青傲然,“那是自然,我可是百年不遇的武道奇才,就没有我不会的。”
“那我想学弓射。”
“?”李青诧异,“你跟人讲道理,人不听,你还能拿弓箭射人不成?”
王守仁好笑道:“先生你想哪儿去了,我学弓射,是想从武。”
“……你咋想一出是一出?”李青黑着脸说。
“为国尽忠,并非一定要从文啊!”王守仁说道,“未来我想做个将军,平定天下。”
李青白眼翻上了天,笑骂道:“平定天下首先得天下乱起来才行,今大明一片祥和,你可没这个机会。”
王守仁挠了挠头,接着,狐疑道:“你该不会不善弓射吧?”
“呵呵。”李青哼道:“你可知海东青?”
“听说过,”王守仁点头,“据闻,是漠北草原上的神鸟,乃万鹰之王,好像还能在战时充当眼线,漠北的鞑子很是钟爱。”
“算你还有点见识。”李青淡淡道:“那玩意,我一般都是射下来做烧烤。”
你这也太能吹了吧?王守仁哪里肯信,且不说李青水平如何,单说海东青,这是关外物种,除非去大草原,可谁没事儿去大草原啊?
终是有求于人,王守仁不好拆台,只得道:
“不知,守仁是否有幸见识一番?”
“也就你运气好,遇上我这个神射手了。”李青自得道,“也罢,既然答应你了,那就让你见识一番。”
他迈步往屋里走,突然想起家里没有弓箭,停下步子道:“我这儿没有弓箭,你要想学自己准备,最好再弄些箭靶子。”
“你真会弓射?”王守仁起疑,哪有神射手家里没有弓箭的?
“你要想学就去准备,不想学就算了。”李青无所谓的说,“还有啊,我过段时间要出趟门,你可得抓紧了。”
“去龙虎山?可你不是说明年吗?”王守仁不解。
“不是去那儿,总之我时间宝贵,你掂量着来。”
“好吧,”王守仁点点头,“先生啊,记得你之前说,要在京师住很长一段时间,为何……?”
“这次出门用不了多久,办完事儿就回来。”李青道。
“这样啊,”王守仁放了心,讪笑道:“那我能不能多学两样儿?”
李青不悦道:“你当学武很轻松啊?样样会不如一样精,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精通一样即可,况且你还要科举呢,别贪心。”
“好吧。”王守仁有些失望,吸了口气,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
“嗯,去吧。”李青颔首,看着王守仁离去的方向,不由皱起了眉。
“这厮是见一样儿,学一样儿,贪心的紧,简直什么都想学,可别到时候被我不幸言中,样样会,却样样只会皮毛啊!”
李青有点担忧。
毫无疑问,王守仁是个好苗子,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王守仁可倒好,又是儒,又是佛,又是道,现在又对学武打仗起了兴趣儿……
如此庞杂,只怕是样样都会,样样不行。
“改明儿得说说他,好不容易碰上棵好苗子,可不能让他长歪了……”李青轻声自语。
~
乾清宫。
父子俩相对而坐,殿中再无他人。
“做皇帝如何?”朱见深问。
“不太好。”朱佑樘倒也耿直,迟疑了下,道:“父皇,儿臣罢黜了万安。”
“罢黜就罢黜了吧。”朱见深毫不在意,道:“皇帝哪有那般好做,不过,你做的勉强还行。”
“不及父皇万一。”朱佑樘矜持的说。
朱见深笑笑,“倒也不用这般谦虚。”
顿了下,他指着一旁的大行囊,道:“这次父皇可不是光游玩,也做了些事,你打开看看。”
“是。”朱佑樘起身抱过来,解开布囊,顿时两眼发直,“钱,都是钱……”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朱见深撇撇嘴,“三百五十万两,都是面额千两的银票,这钱入内帑,可别给了户部。”
“哎,好。”朱佑樘喜滋滋答应,国库富裕,内帑也不穷,可谁嫌钱多啊?
“父皇,这钱你是从哪弄得啊?莫不是……”朱佑樘迟疑道,“父皇去江南收税了?”
朱见深笑骂道:“你何时听过太上皇下地方收税?”
“呃……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这是宁王的孝敬。”
“宁王?”朱佑樘惊诧,“这宁王还怪好嘞。”
“……你说他为何这么好?”
朱佑樘微微一怔,旋即回过味儿来,“可是他有不法之举?”
“算你还有点脑子,”朱见深点点头,神色严肃下来,“藩王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宁王也不是个例,这次父皇去南昌,差点儿跟宁王之孙大打出手。”
“什么?”朱佑樘惊怒,“好个宁王,父皇,儿臣这就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