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奴婢参见皇上。”张永一凛,忙丢下刀,跪地行礼。朱厚照也不情不愿地放下刀,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吧。”朱佑樘哼了哼,道:“舞刀弄棒有何出息?你是大明的储君,当在治世上下功夫,喜欢兵事可读兵书,亦或向武官讨教战策,玩这个做甚?
什么时候需要皇帝亲自操刀上战场拼命?”朱佑樘骂道,“若是那般,大明气数也尽了!今后,不许再玩弄这些了,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巴拉巴拉……
朱厚照不服,他正值叛逆期,哪里听得进去,当即拿太祖、太宗举例,气得朱佑樘暴跳如雷。
“你瞅瞅你,哪有一点大明储君的样子!!”
“父皇你说大明储君当是什么样子?”朱厚照哼道,“整天听臣子们讲经?做个他们口中的好太子,好皇帝?”
“你……放肆!”
朱佑樘真的恼了,上前就要弥补儿子缺失的童年。
奈何,朱厚照正是精力出奇旺盛的年纪,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对父皇没有一点畏惧心理,直接扭头就跑,一点也不给面子。
无他,独生子就是这个任性!
朱佑樘还真追不上,无能狂怒……
父子理念不合不是一天两天了,朱佑樘嫌儿子太跳脱,希望他稳重一点,朱厚照嫌父皇太守成了,一点也没有帝王风范。
基于此,父子俩经常闹些小矛盾,不过,心里都还是爱对方的,只是终究没了以前的心平气和。
东宫。
朱厚照兀自生闷气,自语道:
“等我做了皇帝,才不会跟你似的任人左右,哪有一点天子气概,太给他们脸了……”
一旁,张永小声劝道:
“殿下,您还是别惹皇上生气了,皇上老牙疼,不能生气的,太皇太后近些时日身体也抱恙,不若,您还是回宫里住吧?”
“昂,成吧。”朱厚照闷闷点头,“待傍晚再回去,这还没中午呢……”
他眼珠转了转,道:“张永,你可有好玩的点子?”
“呃……这个……”张永为难。
他的那些存货早就掏出来了,哪里还有新奇的东西,可他也深知太子的精力之旺盛,不让他玩开心了,必然还要拉着自己‘决斗’。
张永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给自己上银子的同僚,小声道:
“殿下,奴婢推荐一人,他肯定有好玩的点子。”
“谁啊?”
“此人名叫刘瑾,时任教坊司使。”张永说。
“教坊司……”朱厚照突然来了兴趣,“走,去教坊司!”
“啊?”张永一呆,继而脸都绿了,“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
“怎么就不可了?”朱厚照不理解,“教坊司不是掌宫廷礼乐的嘛,本太子又不是没听过,去听听小曲儿咋了?”
他还小,虽天资聪明,不过……有些事到底是不懂。
张永虽然没有那啥,不过那啥还是知道的,太子有多不可控他最是了解,去了教坊司,一旦对女人产生了兴趣……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如此年幼,若因此损伤了身体,皇帝非得活剐了他不可。
这可是皇上的独子啊!
仅是想想,张永就冷汗涔涔。
“那个……殿下,小曲儿有啥好听的啊?还不如玩游戏呢,再说,您总不能大摇大摆去吧?不然皇上又要龙颜大怒了,且时间宝贵,傍晚就要回宫,明儿您还要上课……”
好一番游说,这才打消了朱厚照去教坊司的心思。
“行吧,去叫那个刘瑾过来,若是没有新鲜好玩的东西……哼哼,你就承受本太子的大刀吧!”
“是是,奴婢这就去,半个时辰内奴婢一定回来。”张永连连称是,不放心的嘱咐,“殿下,您可等着奴婢啊!”
“赶紧滴。”朱厚照不耐烦地驱赶。
“哎哎,这就走,就走……”张永讪讪笑着,小跑离开……
~
王宅。
李青路过时,脚步停顿了下却没上前。
他这副面孔,见过的可不只王守仁,王华也是知道的,真要这么进去拜访,只怕又要惹一通麻烦。
“听唐伯虎说,当初他去拜访小云,两人可是相谈甚欢呢,若知道唐伯虎来了京师,以他的性格,自然会来见上一见,我倒不必着急主动见他……”李青自语。
朝廷的事他倒是不担心,眼下大明的生态,以及朱佑樘的性格,注定不会出现大动荡,他是想找王守仁了解一下太子。
大明的储君,权重实在太大,李青哪能不上心?
以小云的本事,从小就开始引导朱厚照,应该不至于那般离谱……李青暗暗想着,一边继续往前走,寻找落脚点。
连家屯儿小院没法住,一是因为荒败了,二是因为那里太容易惹人遐想,李青可不想给自己平添麻烦,还是重新找一处的好。
逛了许久,李青在一处相对热闹,且离王家不远的街区租了一套宅院。
京师达官显贵云集之地,可不是想在哪儿租就在哪儿租,有钱也不行。
在这里,不缺有钱有势的人!
不过,京师是大明的政治中心,这里信息渠道发达,一路逛过来,唐伯虎的扬名之旅也已接近尾声,京师中人岂会不知?
酒香已然飘出,巷子稍稍深点也不打紧……
热闹的大街上,李青、唐伯虎闲逛,享受着忙碌前的悠闲。
时隔数年,再次走在京师大街上,唐伯虎不免心绪复杂,此时的他,再没了当初的豪迈……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在认清自己内心之后,唐伯虎对仕途没那么向往了,只是……终是觉得遗憾,没能完成父亲的期望。
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参加一次科举,不为做官,只为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遗憾吗?”李青察觉他心境上的变化,问了句。
“遗憾……也不遗憾。”唐伯虎轻叹道,“上次之后,我颓废了许久,也有想过若我做了官会如何……”
“可是啊,我最终发现,我连想象都匮乏,或许眼下才是我该走的路。”唐伯虎笑笑,“人嘛,总觉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其实静下心来想想,当初真若遂了愿,未必是好事,可能会更糟糕。”
“是啊!”李青眸光流出一抹赞许,道,“京师之后,我们回金陵歇息一段时间,接着,就要出海了。”
顿了下,“当然,你也可以回苏..州,跟家人团聚一下。”
“不用了。”唐伯虎摇头,“回金陵后咱们就走。”
“呵呵……我还有些私事处理,要耽搁段时间。”李青说。
“先生需要多久?”
“嗯……大概两三个月吧。”李青说。
“那我就在金陵等你吧。”唐伯虎苦笑道,“我现在孑然一身,哪里还有家?”
李青失笑:“何必如此悲观,大丈夫何患无妻?”
“不想成家了,就这样一个人过挺好的,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唐伯虎微微摇头,“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了。”
李青无言,沉默下来……
第175章
朋党
同样的套路,在京师起到的效果,却远无法跟在南..昌时相比,无他,这里是京师。
这里群星云集,自身可都是有着硬实力,能活跃在权力中心,又有几个庸人?
论功名,论才气,论手腕,论才情……自认不输唐伯虎,甚至高于唐伯虎的人有大把,他们自不会上赶着结交。
更何况,唐伯虎注定无缘仕途,对这些人来说,唐大才子不值一文。
他们着眼的是庙堂,是权力,是天下……风雅只是情调,生活的调味剂而已,并非主旋律。
不过,李青带唐伯虎来,也不是为了结交官员,只是为了打响他的名气。
广而告之的营销才是他的目的,官员可以不来,但唐伯虎名气大这一点必须要深入人心……
前来拜访之人没在南..昌那么夸张,却也并非冷清,朝廷官员没几个来的,不过富绅们来的却不少。
如今,唐伯虎的画作已经被炒到了三千两,且还是有价无市,俨然成了富人圈层彰显身份的手段之一,他们自然趋之若鹜……
这次,李青没陪着唐伯虎,而是一整个撂挑子,让其自己扛。
他之前在京师活动的时间挺久,更是皇宫的常客,他怕万一有人认出他,惹一身麻烦,都是白天去浪,晚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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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偏殿。
今日是李东阳授课,两个学生态度端正了一些,一来,这位大学士不好糊弄,二来,李大学士讲课不似杨廷和那般严肃,反而很随和,这让朱厚照的排斥心理降低许多。
“今日就先讲到这儿,殿下可有不懂的地方?”
“李大学士学问高深,然,本太子也非不学无术,这点东西,你一讲我就懂了。”朱厚照拽拽的说。
“那好。”李东阳倒是好说话,也没提出质疑,只是道,“下次臣来,可是要考试的。”
“可以!”朱厚照一点也不露怯,他确实听懂了,没有不懂装懂。
李东阳见状,轻笑笑,“臣告退。”
待他走出学堂,朱厚照立马收了三好学生嘴脸,拉住王守仁,嘿嘿道:“唐伯虎来京师了,你可知道?”
“知道。”王守仁点头,他正想去看看呢,顺便打听一下先生的消息。
这都好几年没见了,他还真有些思念……
“真没义气,我刚知道就告诉你,你早知道却不吭气。”朱厚照捶了他一下。
这家伙打人还挺疼……王守仁吃痛,苦笑道:“殿下之前不是说见过他了吗?”
“嗨~今时不同往日嘛,听人说那唐伯虎现在出名着呢,一画难求啊!”朱厚照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去看看怎么个事儿?”
“要去你去!”
“你不去?”朱厚照诧异,“当初他科举前,不是还去过你家嘛,你们也算有些交情,故人回来,岂有不去拜访之理?
科举舞弊案本就不实,完全不用避嫌。”
王守仁道:“我只是不想跟殿下你一起去!”
“哎哎哎,这话就伤人了啊!”朱厚照不满,“君子朋而不党,小人党而不朋,可咱们不一样啊,可以又朋又党,你是臣子,我是储君,待我做了皇帝,你我既是君臣,又是朋党……”
你可真敢说啊……王守仁满脸黑线。
这话也就是朱厚照了!
大明独生子,果真任性……王守仁无奈,虽知这些话即便皇上听了也不会生气,却还是提醒他,“太子殿下还请慎言。”
“下次一定。”朱厚照讪讪一笑,怂恿道:“走啊,一起。”
“谁跟你一起啊?”王守仁翻了个白眼儿,毫不留情,“我是皇上的臣子……”
见一太监迈着小碎步进来,他止住了话语,起身道:
“微臣告退。”
“哎哎哎,别走啊,王守仁你给本太子回来……”
王守仁不理,径直扬长而去。
朱厚照暴怒,骂道:“这厮越来越过分了,都不把孤这个太子放在眼里,气死我了……”
刘瑾见状忙表忠心,他跟着愤怒,阴恻恻道:“殿下,单凭他这般目无殿下,就能治他大罪。”
“哦?”朱厚照目光移向他,玩味道,“他是谁?”
“他……”刘瑾卡壳,他刚来没几天,只知道那是太子伴读,并不知其名讳,“王伴读?”
“这个答案不严谨。”朱厚照摇头。
刘瑾心思灵巧,忙道:“殿下是储君,他自然是皇上、殿下的臣子了。”
“哎,对喽。”朱厚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瑾不由得受宠若惊,心花怒放:这这这,未来可期啊!
却听朱厚照又问:“你是谁?”
“奴婢是教坊司使刘瑾。”刘瑾严谨的回答。
然,朱厚照却是摇头:“并不严谨。”
“奴婢……”刘瑾突然回过味儿来,忙套用方才话术,恭声道,“奴婢是奴婢,皇上、殿下的奴婢。”
“哎,对喽。”朱厚照哈哈一笑。
刘瑾也跟着笑,只是没笑两下他就不笑了,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殿下在点他呢。
瞬间,欣喜荡然无存,满满的惴惴不安。
他慌忙跪下,猛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起来起来。”朱厚照哈哈笑着,大跨步走出了学堂。
“谢殿下,谢殿下。”刘瑾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不敢轻易跟上去。
不是说,太子殿下贪玩成性,放浪无形吗,这这这,怎么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啊……刘瑾心怀忐忑,心道:可不能再把太子当小孩子了。
平复了下心绪,他露出标志性的谄笑,这才跟上去,同时,愈发敬畏了。
本来他还想着像王伴读那般,跟太子逐渐发展成‘朋友’关系,现在看……根本没戏。
刘瑾暗暗警醒自己,不能再小觑太子了,更要摆正自己的生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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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王守仁打听了下唐伯虎落脚处,便径直赶去。
当初科举舞弊一事闹得太大,且十分紧迫,等他听到的时候,唐伯虎已然入了大狱,后来,唐伯虎一出狱就直接回去了,他也没能慰问一番。
对此,王守仁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这次人家来了,他自要去拜访一番。
顺便,打听一下对方知不知道李青的行踪……
院门是敞开着的,还有好几个富绅在场,唐伯虎正在低头作画,王守仁也没急着上前,在一旁静候。
好一会儿,唐伯虎收起笔,抬头笑道:“刘财主,画好……”
他突然瞧见一旁的王守仁,不由一愣,接着,笑道:
“几位,今日就先到这吧,再画就不敢保证质量了,诸位放心,唐某改日必为你们作画。”
几人有些遗憾,却也没说什么,交了定金便告辞离去了。
唐伯虎送他们出门,顺便关上门,回身笑道:“伯安兄,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王守仁点点头,看着他那如雪白发,一时间五味杂陈,道,“伯虎兄你……还好吧?”
“挺好的。”唐伯虎缓步上前,“去客堂聊吧,先生可是常说起你,对你期望甚深呢。”
“啊?”王守仁惊喜,“这么说,他,他也来了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