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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对王守仁,朱婉清从未小觑,凭一己之力猜出李叔身份,且被李叔赋予厚望的人,岂是泛泛之辈?

    王守仁很坦诚,道:“先生未回来之前,我不打算回去了。”

    “避祸?”

    “是,我是太子的伴读,与天子私交莫逆,这种时候我若在京师……”王守仁苦笑,“李夫人是聪明人,当理解我的难处。”

    朱婉清点头,道:“住下就是了,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真若变天,你还是要回去的。”

    “这是自然。”王守仁道,“我在这儿不只是为避祸,更是为避嫌,最起码,这样可以让太子觉得我是清白的,未来,也有一定话语权。”

    朱婉清对侄孙子并不了解,距离上次去京师已有八年,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足以成长为两个人,听王守仁这么一说,她不禁生出几分欣慰,道:

    “这么说,太子很聪颖,且对政治有一定认知?”

    “是这样。”王守仁叹道,“太子有过人之处,也有缺点,唉……到底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气盛的年纪,如何斗得过满朝大臣?”

    顿了下,道:“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生及时回来,让权力交接平稳落地,不然,真的会出乱子。”

    朱婉清黯然:“能不能回来,只有天知道了,只怕……”

    她苦闷道:“你也别把他看得太神了,其实他医术并未达到通神地步,如若皇上真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即便他及时赶赴京师……怕是也未必能力挽狂澜。”

    王守仁沉默,许久,叹了句:“尽人事,听天命。”

    朱婉清也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她起身道:“伯安你就在此住下吧,京师没有消息之前,最好别出门,至于府上下人……我会安排,不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

    “如此,就有劳夫人了。”王守仁起身作揖,试探道,“夫人可是想出门,告知李总兵这些?”

    “嗯。”朱婉清坦然道,“朝廷赋税来源逐渐偏向海商,且眼下大明边镇安稳,水师总兵官的能量就显得更为重要,真到了那一步,他在京师能帮上太子。”

    王守仁想了想,道:“我想不必,若我所料不差,皇上定会召李总兵进京,如若皇上不召,说明还用不着他,夫人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稳,这关口李总兵进京……只怕会更加激化本就不稳的局面。”

    朱婉清一滞,颓然坐回椅上,苦叹道:

    “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王守仁亦是苦涩:“眼下局面……一动不如一静,只能如此了。”

    …

    五月的天气异常闷热,船舱就如一个大蒸炉,加上没条件储藏冰块,唐伯虎热得直冒烟儿。

    他倒也放得开,上身一直光着,若非考虑到李雪儿,他甚至都想衤果着,太他娘热了……

    李青倒跟没事儿人似的,依旧是那身玄衣玄裤,还有心情在甲板上吹海风,惹得唐伯虎艳羡不已。

    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却也只换来一句:“心静自然凉。”

    李雪儿也无不适,她跟李青是比不了的,不过,到底修出了真气,对寒暑的抵抗力相当强。

    “李爷爷,到了金陵你就立即返航吗?”

    “倒也不用这么赶。”李青伸了个懒腰,轻笑道,“起码也得去青楼听几天曲儿不是?劳逸结合嘛,该忙忙,该享受也得享受生活。”

    “喔。”李雪儿点点头,转头搬来椅子在他边上坐了,道,“对了李爷爷,忘了告诉你,我在做的事会花一些钱。”

    “花就花呗,咱家又不差钱儿。”李青对此并不上心,“只要你娘亲,你大哥没意见,随你怎么折腾,府上的事儿我早就不管了,不用跟我汇报,更不用商量。”

    “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想!”

    “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

    “……”李雪儿无奈,话题继续不下去了。

    末了,道了句:“待有一日我做成了,绝对能让你大吃一惊。”

    “哦?是吗?”李青嗤笑,“那我倒是挺期待的,祝你成功。”

    “那就走着瞧!!”李雪儿跺了跺脚,转身去了船舱。

    没一会儿,唐伯虎走来,蔫蔫道,“这天儿真是要了命了啊!”

    “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李青扭头瞪了他一眼,道,“好歹也是明星人物,把衣服穿好,袒胸露……你当你是红倌人啊?”

    “太热了啊!”唐伯虎无奈把袍服系好,苦着脸道,“我都快被蒸熟了,话说,你这一身黑就不热吗?”

    李青还是那句:“心静自然凉。”

    唐伯虎气闷,有心说李青吹牛,却见人家连汗珠都没有,只能悻悻打住。

    “你肯定有窍门,教教我。”

    “非我吝啬,你学不了。”李青摇头,“各人体质不同,我的本事你学不会,还是把精力放在诗画上吧。”

    唐伯虎咂咂嘴,叹道:“唉……咱们啥时候才能到金陵啊?”

    李青估算了下,道:“快的话,六月底,慢的话七月中旬。”

    接着,又道:“放心,有我在热不死你。”

    “可难受啊!你想想办法,我都起痱子了。”

    李青被吵的头疼,起身道:“跟我来。”

    真有办法……唐伯虎眼睛一亮,忙跟上他,来到甲板尽头,“什么法子?”

    李青露齿一笑,道:“拿着这个。”

    “?”唐伯虎讷讷接过绳子,“啥意思?”

    “泡个澡呗。”说话的同时,李青单手按在他肩上,接着一提……

    唐伯虎一阵天旋地转……

    “噗通!”

    一头插进海水,‘咕噜噜……’一阵儿,他浮出水面,惊叫道,“别开玩笑,你不要开玩笑啊……”

    “放心,我看着呢。”李青笑道,“你就说凉不凉快吧?”

    何止是凉快,简直如坠冰窟,一个弄不好他就要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啊!

    “快拉我上去,快……”唐伯虎都要骂人了。

    “抓紧绳子,放轻松,没事儿的。”李青轻笑道,“这是唯一降暑的办法了。”

    “我不降暑了,快拉我上去!!”

    “……把绳子系腰上。”

    少顷,唐伯虎被拉上甲板,仍是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李青好笑道:“有点出息成不?”

    “你说的轻巧,万一我没抓住绳子咋办?”

    “我不是在边上看着嘛,怎么样,凉不凉快?”

    唐伯虎瞪了他一眼,悻悻道,“是凉快,但我宁愿不体会这种凉快。”

    次日。

    “先生你可看着点啊,看紧点哈。”

    …

    “先生我去凉快了哈,待会儿拉我上来。”

    …

    ~

    七月初,商船抵达刘家港,又数日后,在龙江关停靠,于七月十二日,三人才回到永青侯府。

    “娘亲,娘亲我回来啦!”

    一进门,李雪儿就咋咋呼呼,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全无女子的端庄稳重。

    ‘吱呀~’阁楼窗户打开,王守仁冒出头,道,“是李小姐吧,李夫人她出门了。”

    “你是谁?”李雪儿驻足,仰脸望着他,“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王,王……”

    “在下王守仁。”王守仁回道,突然,他看到了后面的李青,顿时又惊又喜,猛揉了揉眼,再一看,还是。

    李青也看到了王守仁,惊诧问:“小云,你咋在永青侯府啊?”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王守仁激动莫名,差点直接跳下来,他忙道,“先生等我下,我有大事与你说。”

    说着,扭头就往下冲。

    他很快下楼,跑到李青跟前,甚至都顾不上跟李雪儿、唐伯虎打招呼,一把拉住李青,“走走走,借一步说话。”

    第199章

    少年人的肩膀还很单薄

    一路上了阁楼。

    李青问:“到底出了啥事啊?”

    “皇上龙体病危,眼下……只怕到了最后阶段了。”王守仁沉声说。

    “病危……”李青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王守仁催促道,“具体详情我现在也不知道,我都来两个多月了……咱们还是先进京吧。”

    “好。”李青没有多问。

    他当初跟朱佑樘调理过一段时间,本以为朱佑樘再不济,也能活到朱见深那份儿上,实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现在说这个没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京师探明情况,权力交接最是政局不稳之际,虽然不在京师,他却能感觉得出那里的暗流涌动。

    “小雪儿,回头跟你娘说一下,我去京师了。”李青匆匆道,“伯虎,你先在府上歇着吧,后续……我会给你写信。”

    匆匆说完,李青片刻不留,与王守仁一起出了侯府。

    李雪儿愣愣道,“他,他做什么去?”

    “不知道啊!”唐伯虎也一脸莫名其妙,“大概也只有伯安知道了。”

    李雪儿呆了下,忙追出去。

    唐伯虎略一犹豫,也跟上李雪儿。

    到了门口,李青、王守仁已然骑上了侯府养的良驹,不待追上来的二人说话,便一扬马鞭,驰骋而去。

    “究竟是什么事才能急到这种程度……”李雪儿喃喃。

    …

    ~

    “父皇,父皇……”朱厚照愤愤走进乾清宫,却见父皇脸色灰败,倚在床头有气无力,不由得放轻步伐,脸上的情绪也收了起来。

    朱佑樘微微摆了摆手,一边侍候着的太监退下。

    “怎么?又遇到难题了?”

    “不是。”朱厚照不忍父皇再忧心,道,“儿臣就是想父皇了,故来看看您。”

    他刚还跟群臣吵了一架,玉石纸镇都摔碎了。

    然,父皇如此,他怎好让其牵挂?

    朱厚照故作轻松道:“儿臣现在还不怎么习惯,不过您放心,儿臣会努力做好皇帝,您好好养病。”

    “呵呵……有难题就说嘛,跟父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朱佑樘轻笑道,“让你提前登基做皇帝,就是为了帮你适应,别藏着掖着。”

    “真没有,一切都好得很呢。”朱厚照嘴硬,亦或说不服输。

    朱佑樘叹了口气,却也没再深究,自顾自的说:“这做皇帝啊,可不能凭喜好,看是非……

    这有时候啊,一个人明明很讨厌,却也不能冷落,惩罚……

    情绪要稳定,不说喜怒无形于色吧,也不能把喜恶全表现出来……”

    朱佑樘讲述着为帝的注意事项。

    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儿子的了。

    “父皇没有太祖、太宗的雄才大略,也没有宣宗、宪宗的政治手腕,不过,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对朝局还是有些经验之谈的……”朱佑樘温声道,“说起来,皇帝也是人,精力终是有限,大明百姓万万余,父皇顾不过来,任何皇帝也顾不过来,只能抓大头,放小头……”

    朱厚照默默听着……

    “父皇,有些人……过头了啊!”他说。

    “是啊,这是父皇的失职。”朱佑樘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叹道,“大明发展的太快了,快的父皇……不适应,父皇没大本事,只能施以仁政厚恩笼络住上层人心,以保全下面人的平稳。”

    幽幽吐出一口气,朱佑樘苦笑道,“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会出事的,有舍才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就跟皇帝万岁是一个道理,人一说,咱一听,实际上……大家各有立场,各有私心,你想搞太祖那一套……不允许了!”

    “如今的大明啊,早不是立国之初那个一穷二白的大明了。”朱佑樘道,“大明在发展,时代也在发展,大明所处的这个阶段,历朝历代都未出现过,更要谨慎才是。”

    朱厚照默然。

    他不认同!

    “父皇,您好些了吗?”朱厚照帮父皇把摊子往上盖了盖,抬手拿了个橘子,“儿臣剥橘子给你吃。”

    “甜不甜?”

    “我儿剥的橘子,当然甜了。”朱佑樘笑声温和、幸福。

    这时,纪氏走来,见儿子这般,当下冷了脸:“怎么还吃这些,牙又不疼了是吧?”

    说着,她一把抢过朱厚照手中的橘子,哼道:“你现在是大明皇帝了,不去御书房待着,在这儿干嘛。”

    “我,我想父皇了。”朱厚照弱弱道。

    “是想你父皇了,还是想偷懒?”纪氏冷哼,“去办公去,这有奶奶。”

    “父皇……”

    “去吧,国家政务不可懈怠。”朱佑樘鼓励道,“父皇相信你比父皇做的好。”

    “嗯…。”朱厚照怏怏起身,“父皇,皇奶奶,我去了。”

    走出乾清宫,朱厚照望着气势恢宏却如牢笼的宫殿,满心苦楚,憋闷。

    做皇帝……一点也不好玩儿。

    数月前,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太子爷,转眼,父皇病重,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他身上,如何能适应?

    少年人的肩膀还很单薄,娇宠惯了的少年人,扛不了这么重的担子。

    哪怕他聪颖明理,心里却很排斥这种生活。

    “唉…。”少年人发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忧愁叹息,怏怏往御书房走……

    “殿下,哦不,皇上皇上……”张永小跑过来。

    朱厚照却没了兴致,“张永啊,我……朕现在要忙公务,不玩儿了。”

    “不是……皇上,王伴读回来了。”张永急道,“在宫门口候着呢,还有那个李长青,他回来了。”

    “啊?”朱厚照猛地激动起来,一把揪住张永衣领,“你看清楚了,真是那个李长青?”

    “真真的。”张永狂点头,道,“那厮当初揍了奴婢一顿狠的,化成灰奴婢都记得他。”

    “快宣……不,我……朕亲自去迎。”朱厚照放开张永,一路狂奔……

    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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