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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4章

    李青:“你可放心,他若再执迷不悟,我会给他再上一课。”

    杨慎只当是李青吹牛,却也没心情跟他掰扯这个,叹息道:“多谢阁下告知皇上对我的判罚,唉,或许你说的对,群臣的出发点并不纯粹……”

    这些天,翰林院、国子监有不少人来看望,虽被锦衣卫阻拦在外,可也让人暖心。

    然,六部九卿等诸多大佬,却是没一个人来,这让杨慎寒心之余,也进一步认识到了权力场的人情冷暖。

    杨慎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又有个首辅父亲,这种条件下的他,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

    直至今时,他才认识到自己把人心想的太好了。

    权力场上,重在一个‘权’字!

    在权力面前,别的都要让步,不同在于有人让的多,有人让的少,可基本上,大家都更看重权力。

    杨慎吐了口气,道:“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我大明不缺乏为国为民,怀揣远大抱负的官员。”

    “嗯,我亦愿意相信。”李青含笑道:“不过,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对吧?”

    “是有些,不过……倒也不怨什么。”杨慎轻叹,“昔年我父就常说,想要一展抱负,必须要站得足够高才行,他们如此……可以理解!”

    顿了下,道:“我虽幽禁在家,可也知道若无人求情,我早在祭祀太庙之后就被治罪了,人家并非袖手旁观。”

    李青欣然道:“经此一事,你真的成长了许多。”

    “……”杨慎笑意敛去,淡淡道,“你这副老气横秋的姿态,真让人不爽。”

    李青好笑摇头:“你这厮还真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闻言,杨慎更不爽,可人家先前送药,眼下又提前告知详情,倒不好动怒。

    杨慎起身一揖,道:“多谢了!”

    “嗯。”李青没还礼,坦然受了,道:“这次我随你一起去云南。”

    “啊?”杨慎惊诧,“你也被流放了?”

    “……路途遥远,皇帝怕你万一死在半道上,故才让我相随。”李青将这个人情送给了嘉靖,也是为抚慰杨慎受伤的心。

    李青解释:“其实,皇帝也认识到了自己错处,这几日难受极了。”

    杨慎怔了下,随即苦笑摇头:“即便你所言是事实,皇帝真的认识到了不对,也很难改错。观念一旦形成,又岂是能轻易改变的?唉,说到底……还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他若是皇太子出身,当不会这样……”

    “这话就有些绝对了,都说三岁看老,可那是底层贫苦百姓家的孩子。”李青道,“穷苦百姓家父母缺乏认知,也没精力、财力来注重孩子教育,基于此才有三岁看老的说法,可皇帝接触到的都是最顶级的东西,完全可以弥补,况且,他还这么年轻……”

    杨慎缓缓点头:“愿一切如你所言吧!”

    李青微笑颔首:“这世上,真正忧国忧民的人终是不多,我希望你杨慎也在这其中。不要沉浸在一时的失利,你看那张璁,比你大那么多,却比你更有冲劲儿,干劲儿……”

    顿了顿,“去除成见,他很值得你学习,事实上,人家也未做大奸大恶之事,兴许……真的是个能臣也说不一定。”

    “抱歉,我还是难以认同他那样的人。”杨慎微微摇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吧!”李青不勉强,起身道,“左右也就这几日了,跟家人多聚聚,正式作个告别吧!”

    “嗯。”杨慎平静的神色浮现一丝歉疚,喃喃道:“今我如此,无愧于心,却终是对不住家人啊。”

    李青:“不必过于沮丧,这未必是结局!”

    “呵呵……多谢安慰。”杨慎又是一揖,“麻烦你了。”

    “无妨!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85章

    流放

    ……

    杨慎望着李青离开的方向,满脸的迷惑,随即又想到即将面临的处境,不禁为之黯然……

    ~

    朱厚熜一连数日都茶饭不思,人明显憔悴了几分,又见李青不来宫里当值,本就敏感的他更是愈发悲愤。

    我到底差在了哪儿?

    朱厚熜不服!

    就算真是自己错了,他也不该如此啊,说一千道一万,自己才是君!

    哪怕这个臣子非同凡响,可如此,未免过于放肆了……

    朱厚熜郁闷道:“黄锦,今日李百户还是没来吗?”

    “没。”黄锦摇摇头,劝道,“皇上,您搭理他做甚?还嫌……咳咳,皇上,奴婢有句话一直想说来着,这世上哪来的仙人啊?”

    “你懂什么?”朱厚熜叱道,“麻溜滚蛋,再偷奸耍滑朕要你好看!”

    “……奴婢这不是不放心皇上嘛。”黄锦怏怏道,“既然皇上不需要奴婢了,那奴婢走了。”

    “等一下!”

    “奴婢就知道皇上舍不得……”

    “朕记得连家屯儿有处由朝廷出资,工部修缮的小院儿,现已荒废,你着人去重新修缮一下,尽快恢复到能住人的样子。”朱厚熜说。

    黄锦刚浮现的喜气敛去,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讷讷问:“皇上,这是……为何啊?”

    “哪来那么多问题?照做便是!”朱厚熜哼道,“还有,通知李百户速来宫中,不然,不然……朕扣他俸禄!”

    黄锦错愕:“就这?”

    “你这是什么表情?”朱厚熜恼火,“是觉得朕懦弱吗?”

    “没有,奴婢什么都没说……”

    “嘴上不说,心里这么想是吧?”

    “……”黄锦不敢再待下去了,匆匆一礼,“奴婢告退。”

    朱厚熜郁闷靠回椅背,“一个两个的都恃宠而骄,连黄锦这奴婢都……朕就是心太软,等他过来,非要他好看……”

    …

    “皇上,你找我?”

    李青随黄锦走进来,拱手问。

    你甚至都不愿意装样子……朱厚熜愤懑难当,可酝酿许久的狠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无他,得罪李青的代价太大!

    “啊,杨慎的事也该处置了。”朱厚熜闷闷道,“爱卿真要一路护送?其实,朕可以另派人去一路照拂。”

    “还是我去吧,这一路艰难险阻,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一般人恐应付不来,恰巧我还会些医术。”李青说。

    “那……行吧!”朱厚熜轻哼了哼,道,“也就是看爱卿的面子,不然,杨慎断无这般轻松……三年如何?三年之后朕再启用他。”

    “挺好!”李青颔首。

    “那就明日流放吧!”朱厚熜舒了口气,态度温和下来,“朕已让黄锦着人去修缮连家屯的宅院了,待爱卿回来绝对焕然一新,到时你就住那儿吧,想来你应该能住习惯。”

    李青点点头:“谢皇上隆恩。”

    “所以……”朱厚熜希冀道,“爱卿有没有想与朕说的?”

    “我上次说的话,还请皇上三思!”李青正色道,“皇帝可以不认错,有错却也要改!”

    朱厚熜:(⊙_⊙)?

    “皇上还有别的事儿吗?”

    “朕……”朱厚熜一忍再忍,终是有些忍不住,破防道,“朕对爱卿礼遇有加,爱卿何以……何以……”

    顿了下,愤愤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爱卿既做大明的臣,当尽臣之本分才是。”

    李青笑笑,道:“之前我的话,就是在尽臣之本分!”

    “你……”朱厚熜拂袖道,“朕没别的吩咐了。”

    “嗯。”李青拱了拱手,退出大殿。

    朱厚熜又开始气短了……

    次日。

    诸多大员走出奉天殿,便看到了正在受廷杖的杨慎,一时间,诸大佬个个面露悲悯、愤慨,逮着张永一顿臭骂,阉狗一词不绝于耳。

    张永也是服了。

    不过,他倒没怎么生气。

    张永知道这是皇帝有意为之,就是让这些大员讨厌他、痛恨他,以便他日撵自己走人,让黄锦接替他的位子。

    ‘唉,人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之宦官亦然啊……’

    张永无声感慨,却也乐意见得如此,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没坐上之前,他的确心驰神往,坐上之后……

    也就还好!

    尤其是正德皇帝离去后,他更觉得索然无味,如今新帝既不待见,那么早些腾位子走人也没什么不好。

    张永唏嘘之际,杨慎的廷杖也挨完了。

    “来呀,抬杨慎回府……”

    ~

    杨府门前。

    黄氏等待着丈夫,朝廷对杨慎的判罚她已然知晓,不过她并未如普通女子那般伤心欲绝,以泪洗面,相反,她十分平静,平静的让人有些担心。

    “夫人勿要过于忧心,人生际遇变幻无穷,以杨状元的才学,绝不会止步于此。”李青安慰。

    黄氏神色平静,微微一礼:“此一行,还要多多仰仗李太医关照。”

    “嗯,放心吧!”李青轻轻颔首,“接下来,夫人有何打算?”

    “我夫既已不再是朝廷官员,这京师妾身自也不会再待下去,自当回家乡代夫尽孝。”

    李青微微点头,道:“还请夫人向杨首辅带句话,就说……一个姓李的年轻人,一路护送杨慎,流放亦不是杨慎的最终宿命。”

    黄氏不明就里,却也没心思多问,点头道:“妾身会将话带到。”

    “嗯。”

    李青不再多言。

    辰时末。

    杨慎被人架着回来。

    两个随行衙役齐齐上前,道了句“得罪”,将大枷套了上去。

    黄氏抢步上前,深情望着丈夫,良久,低头为他整理衣衫,“家中有妾,夫君勿忧。”

    杨慎歉然又心疼,叹道:“苦了你了。”

    “不妨事的。”黄氏淡然一笑,轻声道,“夫君立大丈夫之志,行大丈夫之事,妾身以你为荣,又怎会苦?”

    杨慎嘴唇吸合半晌,满脸的自责与歉疚,最终也只得长长一叹:“唉……”

    “杨老爷,咱们该上路了。”衙役提醒,“夫人亦可放心,小的会安全将杨老爷送至云..南。”

    夫妻黯然。

    黄氏强挤出一丝笑,道:“夫君放心,妾身会侍奉好公爹,莫牵挂。”

    “哎。”

    杨慎轻轻点头,黯然道:“为夫……走了,此一去,怕是……再无归期。”

    “一路保重!”黄氏满是柔情的说。

    “嗯。”杨慎不敢再看她,吁了口气,转过头当先迈步,衙役忙也跟上。

    李青伸了个懒腰,迈开步子,刚转过身,

    却听黄氏低不可闻的吟道:

    “懒把音书寄日边,别离经岁又经年,郎君自是无归计,何处青山不杜鹃。”

    李青脚步顿了下,一时有些失神,多美好的爱情啊……

    所幸,这只是短暂的离别,夫妻终有重聚的一天,倒也不会成了苦命鸳鸯。

    不是谁都如李青这般耳目聪慧,旁人并未听到,就连杨慎也不知道妻子作的苦情诗,李青自不会让杨慎平添伤感、愧疚,什么也没说,只当没听到。

    黄氏有如此才情,自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寻死觅活,今受些苦楚,未来再品甘甜,当更觉弥足珍贵,于杨慎而言,亦是如此……

    李青没什么心理负担,一路轻松……

    出了京城,李青便以钞能力去了杨慎的枷锁,还杨慎轻松。

    不过,文人出身的杨慎,仍旧难以承受高强度的苦其筋骨,没几日便病恹恹的,憔悴不堪……

    见状,李青便趁其睡下之际,悄悄给他渡些真气,渐渐地,杨慎慢慢适应了赶路,精气神逐渐恢复。

    也有了气力与李青聊天,缓解赶路的苦楚与枯燥……

    昔年读万卷书,今时行万里路,李青能明显感受到杨慎的变化。

    心中亦愈发看好历经磨砺之后,将来杨慎所能达到的高度……

    日复一日,

    杨慎从最初的苦不堪言,到后来的逐渐适应,再到平静坦然……无论是体魄,还是心境,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行至湖..北之时,他已然平淡且从容。

    好似不是在被流放的路上,而是在游览大好河山……

    ~

    今日的天儿,一直昏沉沉的,李青仰头瞧了瞧,道:“这天儿快下雨了,歇一歇,待雨过天晴再走吧。”

    “大人,眼下正是汛期,这一歇,不知要耽搁多久啊,咱们本来行路就不快,呵呵……”

    另一人也劝道:“大人,待渡了江咱们再歇不迟,谁也不知今年此地汛期严不严重,万一……还请大人体谅一下小的,兴许一会儿日头就又出来了呢?”

    杨慎笑笑道:“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还是先渡江吧!”

    “那成吧!”李青耸耸肩,“瞧着吧,今日指定下雨。”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还没到江边就滴起了雨点,紧接着,密集、绵绸……

    无奈,这会儿已然错过了落脚点,一行几人也只能冒雨继续前行。

    还好雨下的并不算太大,绵绵细雨连成丝线,往远处去看,好似起了大雾一般,清风徐徐,雨丝拂面,格外清爽……

    趁着雨势不大,道路还未泥泞,李青等人加快步伐,终于赶在申时时分来到了渡江口……

    ……

    第86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天色青灰,雨幕绵绸。

    江口停靠着零零散散的小渔船,今日显然没有渡江的生意,下着雨渔夫们也无法打渔,便三两成群聚在一起,一边侃大山,一边饮酒吃鱼。

    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老远儿,李青就嗅到了鲜美的鱼肉香气,不禁口齿生津。

    “走走走,咱们去吃些东西去。”李青搓着手,啧啧道,“淋了一身的雨,喝上一口热鱼汤,岂不美哉?”

    经他这么一说,两个衙差也食指大动,也不想着渡江了,找补道:

    “渡江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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