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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欺人太甚!

    贾咏深吸一口气,道:“诸位可愿随我去找皇上论上一论?这样……我们如何票拟?”

    “本官愿同往。”

    “本官也愿。”

    “张大学士、桂大学士,你们呢?”贾咏问。

    张璁心中纠结,面上却不好表现,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近些时日操劳过度,还是……待明日朝会再说吧。”

    说着,他暗戳戳的瞥了眼李青,心中亦是憋闷:这人是哪儿蹦出来的啊?

    张璁有了丝危机感。

    别人不清楚,他这个时常受皇帝召见的人却明白对方的能量有多大。

    论皇帝礼遇,对方胜他不止三分,论皇帝亲近,对方不弱黄锦分毫!

    张璁的上位史,说白了就是靠着皇帝宠信,对跟自己走一条路子的人自然极为重视。

    别看眼下只是个小小百户,只要皇帝肯培养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张璁深刻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例子。

    “呵呵……诸位先办公吧,明日朝会本官第一个去说。”张璁模仿前任杨廷和,先是扛下担子,后又分配工作,倒也有条不紊……

    李青看在眼里,对这位的观感又好了些许。

    虽然这位仁兄上位过程不太光彩,但这官做得还挺好,可圈可点……李青暗暗点头。

    ……

    内阁的日常工作其实跟皇帝没太大区别,不同的是,内阁的票拟只是建议,皇帝的朱批才是行之有效的公文。

    当然,这并不是说内阁票拟无用,相反,它的作用非常大。

    ——它是风向标!

    事实上,皇帝的批注大多都参考了内阁的意见,无他,皇帝要处理的公文太庞杂了。

    与其费劲巴拉的冥思苦想,还不如从现有的参考建议中,挑一个自认为更合理的处理意见。

    后者比前者轻松太多了,且后者未必就不如前者,甚至大多时候,这些个内阁大学士的建议,要优于皇帝!

    要知道,内阁大学士都是大浪淘沙,层层筛选出的顶级人才。

    当然了,许多时候票拟也会夹带私货,这就需要皇帝有一双‘慧眼’了。

    决策权虽在皇帝手上,内阁却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皇帝决策!

    这种模式有利有弊,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因为这种模式下,哪怕皇帝平庸,也不会严重影响国家运转,更别说,还有一个掌着批红权的司礼监了。

    退一步说,皇帝真就是躺平了,权力系统也不会随之崩溃!

    这点,历史上的嘉靖、万历已生动的诠释过了……

    李青呼了口气,心道:“这次,谁他娘也别想给我躺平,老子都还没躺平呢……”

    “大人,张大学士请您喝茶。”

    李青怔了下,抬手接过衙役递上的茶,不由看向不远处品茗的张璁。

    张璁端着茶杯遥遥一敬,笑道:“李钦差辛苦,奉命办差嘛,呵呵……我等都理解。”

    其余几人面色不愉,可也没说什么,自觉跟一个正六品的百户上纲上线,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他们却忽略了,论官职,内阁大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而已。

    内阁大学士虽说处于权力巅峰,可按规矩,见了侍郎都要行礼,当初朱棣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为削弱内阁大学士的影响力。

    无奈,理想和现实到底是两码事。

    随着内阁愈发势大,莫说见了侍郎,便是见了尚书,内阁大学士依旧腰背挺直,反倒是六部矮了一截儿。

    品卑而权重,然,权重日久,品卑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李青掀开茶盖,吹了吹,轻啜一口,“好茶,是御用的贡茶吧?”

    “呵呵……李百户好品味。”张璁颔首,“皇上隆恩,本官受之有愧,又怎好一人独享?”

    闻言,几人不免口头上恭维两句,却一副不太走心的样子。

    这明争暗斗的把戏李青早就腻歪了,若是打一架,还能勾起他的兴趣儿,便只点头示意了下,慢条斯理品茗。

    短暂的上午茶之后,内阁大学士再次投身工作……

    临近午时,几人陆续下班。

    张璁顶替桂萼留下来当值,朝李青道:“李百户中午……?”

    “不休!”

    “辛苦。”张璁微微惊诧,目光扫了一圈儿,凑上前道,“若是方便的话,李百户能不能告知本官,监督大学士……持续多久?”

    “具体皇上没说,不过,应该是常设了。”李青指了指远处的国师殿,“不然,建它干嘛?”

    张璁愣了下,苦笑点头,嘴上却道:“皇上行事光明磊落。”

    李青:“……”

    你是会拍马屁的,不过,我不是黄锦,不会让他尝到甜头……李青暗暗想着。

    抬眼瞧见黄锦拎着食盒缓步走来,李青起身道,“我的午饭到了,张大学士你继续忙。”

    “啊?你午饭……到了?”张璁人都傻了。

    黄锦送饭?

    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这是什么待遇……

    眼见为实,由不得张璁不信。

    目送二人走去国师殿,张璁忽然产生了个荒诞念头——这国师殿,该不是为他建造的吧?

    ~

    国师殿。

    黄锦将菜肴一一摆上桌,说道:“皇上让咱家问一问你,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李青抄起筷子,随便在身上抹了两下,开始大快朵颐,“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说话超好听……”

    黄锦咽了咽口水,确认道:“真没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李青舀一小碗蛋花汤,吨吨吨送下口中食物,好笑道:“我是奉旨监督,谁敢难为我?找我不痛快不是打皇帝脸嘛!”

    “这倒是……没有就好。”黄锦放松下来,紧接着胖脸忽又一变,失惊道,“你直接把皇上卖了?”

    “什么卖了?”李青愕然。

    黄锦道:“你是不是直接说……是皇上要你监督他们?”

    “这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黄锦恨恨道,“可你也不能陷君父不义啊!皇上够难过的了,你就不能担下来……”

    “你咋不担?”李青翻白眼儿。

    “我……咱家是没资格担……”

    “行啦!多大点事,真的是……”李青没好气道,“馋的话一起吃点?”

    “……你,常言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黄锦气道,“你就不感到耻辱吗?”

    第100章

    高估?

    黄锦苦口婆心,大讲为臣之道……

    李青本想着说两句也就得了,念在菜肴的情分上就不计较了,却见他逼逼赖赖个没完,吃饭都吃不安生,只得无奈起身……

    @#%……

    李青拍拍手重新坐下,放松道:“终于可以安静吃饭了。”

    六荤,四素,两汤,色香味俱佳。

    李青风卷残云,舒服的打了个饱嗝儿,这才上前摇醒黄锦,“醒醒,这里不让睡觉。”

    黄锦茫然睁开眼,好半晌才回过神,他一把挣开李青,小眼瞪溜圆,“你等着,咱家非参你一本!!”

    “嘿?”李青猛地一扬拳头,“挨打没够是吧?”

    黄锦本能缩了缩脖子,旋即嘴硬道:“当咱家怕你?”

    “随便你吧!”李青打了个哈欠,“春困、夏乏、秋盹、冬眠,眼下最是爱犯困的时候,我得好好睡一会儿,不然,下午没精神监督。”

    黄锦怒道:“你不要神气,皇上对咱家也是宠爱有加!”

    “……争宠都是些小女人……呃,抱歉,我没侮辱你的意思……”

    下一刻,

    大脑袋就送到了手掌上。

    李青一手抵住,无奈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盒,道,“这是皇帝需要的灵丹妙药,你呈送给他,他肯定高兴。”

    说着,稍微一用力将黄锦震开,叮嘱道:

    “可就这一颗,别再跟上次似的给吃了。”

    黄锦余怒未消,愤愤接过药,道:“咱家给你取了那么多药材,你就炼出一颗?多的都进狗肚子里了?”

    “哎哎,说话要注意哈,这是皇帝要吃的,你这不是骂皇帝是狗嘛!”

    “你……”黄锦都要冒烟儿了,奈何他不会骂脏,更没歹毒心,无处宣泄的他,气得原地直蹦,吼道,“你就气我吧,你就气我吧……”

    “……”

    见黄锦肉眼可见的‘膨胀’,李青生怕他真给气炸了,便抬手戳了他几下。

    黄锦登时不气了。

    好似即将爆炸的气球一下泄了气。

    就突然一下子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己都有些懵,就……很神奇!

    “去吧,一会儿皇上肯定夸奖你。”李青笑眯眯的说。

    黄锦瞪了李青一眼,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却又退回来,梗着脖子直直上前……

    “还来?”李青忙又做了个‘永春叶问’起手式。

    却见黄锦绕过他,将桌上的杯盘狼藉收拾进食盒,闷头往外走,到了门口顿住步子,吸了口气,道:

    “咱家还是要参你一本!”

    李青不禁扶额:“你参你参!”

    ……

    乾清宫。

    朱厚熜把玩着玉盒,满眼都是‘仙丹’,左瞅瞅,右看看,拿起欲放进嘴里,却又放下,如此往复……

    黄锦还倒是主子多疑,便道:“奴婢愿为皇上试药半颗。”

    “试你个头!”朱厚熜没好气道,“还想做上次的美梦呢?”

    说话间,将丹药放进玉盒,又将玉盒揣进怀里,这才道:“他打的?”

    “嗯,就是他。”黄锦狂点头,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上来了,霎时间眼泪哗哗,“皇上,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那什么狗屁李子,欺人太甚!”

    “你瞧你……唉,莫哭莫哭。”朱厚熜悻悻道,“回头朕说说他,别委屈了。”

    黄锦抹了把眼泪,抽泣道:“奴婢委屈点没什么,可那厮太过混账,竟一点不顾皇上难处,直接说是受皇上你的指使,监督几位内阁大学士,他倒是不惹人恨了,可皇上……皇上你说……他这不是陷你于不义嘛,哪有他这样的臣子,皇上你是不知,吃饭的时候可显着他了……”

    长这么大,黄锦还是头一次这么委屈,瞧得朱厚熜都有些不开心了。

    “朕为你做主,改日朕非好好骂他一顿为你出出气!”朱厚熜安抚道,“快去弄些药抹一抹,别气了哈。”

    “奴婢……也没啥。”黄锦胡乱抹了把脸,闷闷道,“其实也不咋疼,就是……好气,太过分了。”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朕都好气。”朱厚熜笑着说,“可他确是位经天纬地的全才,对于人才当多些耐心、多些宽容不是?”

    黄锦不明白经天纬地在哪里,却也不想让主子处于两难,便默默承受了这份委屈,叹道:

    “皇上,他这么一搞,群臣怕是又要跟您闹腾了。”

    “哦?为何啊?”朱厚熜轻笑问。

    黄锦:“现在我大明朝最牛的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也与之形如一体,得罪了内阁大学士,无异于得罪了整个文官团体。”

    “嗯嗯,不错不错。”朱厚熜频频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有长进。”

    黄锦本能咧嘴,却又止住,皱着粗短眉毛,“那这可咋办啊?”

    “哈哈……不办!”朱厚熜大笑道,“你能看到这第一层,就已难能可贵,嗯,真是成长了呢。”

    “还有……第二层?”

    “当然!”朱厚熜指了指面前椅子。

    黄锦上前几步,道:“奴婢站着听就成,皇上您说。”

    朱厚熜也没勉强,微笑道:“阁部之争基本平息,却也并未真正意义上消失,这是其一,张璁、桂萼以大礼重议出名,又以一条鞭法晋升,本就让人妒恨,今朕公开监督内阁,是大多数人乐意见得的,非但不会恼,反而会拍手称快。”

    “是,是这样么……”黄锦喃喃。

    “自然是了!”朱厚熜含笑道,“这一来,群臣只会以为朕并不十分信任张、桂二人,进而不再心中愤懑。”

    “这样也好。”朱厚熜轻叹道:“改制革新不是颁发一纸诏书就行了,需要实践,亦需要时间。准确说,在诏书颁发后,改革才真正开启,直到贯彻全国,圆满践行并深入人心,方可称之为结束。在此过程中,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光靠张桂等人可玩不转,能争取更多人,自然是好事了。”

    黄锦吃吃道:“那也就是说,那厮非但没有给皇上添忧,反而……帮了皇上一把?”

    “是这样。”朱厚熜颔首,“李先生性格古怪,脾气……咳咳,确实暴躁,不过,大是大非上绝对可以信任,他不是那种怕麻烦的人,更不怕事!”

    黄锦挠挠头,狐疑道:“皇上是说,那厮也看到了第二层?”

    “……”朱厚熜无语,“你是有多小瞧他啊?”

    “奴婢可没小瞧他……”黄锦悻悻道,“会不会是皇上您高估他了呀?”

    “高估他?”朱厚熜讶然,继而失笑,“不高,多高都不高。”

    黄锦无奈道:“奴婢就是不明白了,皇上您何以对他如此另眼相待呢?”

    朱厚熜自不会解释详情,只是笑道:“因为朕慧眼识人!”

    “好了,脸上的伤真没事儿?”

    “没事儿。”黄锦嘿嘿道,“奴婢皮糙肉厚,就是站着不动让他打,累死他奴婢都没事儿!”

    朱厚熜噗嗤一乐,“去歇着吧,对了,以后不要那厮那厮的叫,朕叫先生,你叫那厮……这像话吗?”

    “喔,奴婢记住了。”黄锦弯了下腰,退出大殿。

    朱厚熜又取出玉盒,把玩一阵儿,自语道:“还是留着晚上吧,夜深人静可以更好的吸收药效……”

    将玉盒放进御书案抽屉中,又在上面盖了块黄布,上了锁,朱厚熜这才起身舒展了下四肢,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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