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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议政之权,监督内阁之权,仅此二项。”朱厚熜说。

    不待石珤几人再说,朱厚熜忽的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张璁!”

    张璁本能一缩脖子,讷讷问:“皇上……?”

    “朕不是与你说过了吗,你难道就没跟几位爱卿解释?闹出这等误会!”

    “啊?您,您啥时候……”

    “还敢顶撞?”朱厚熜厉叱。

    张璁先是一呆,心又一寒……

    第102章

    无感

    张璁没想到皇帝跟他来这手!

    太脏了!

    更让他恶心的是,这根本没办法辩解。

    猜忌心一起,想和解谈何容易?何况,同僚之间本就是竞争关系!

    且自己远不如杨廷和有公信力,除了桂萼之外,怕是人人都想取自己代之,如今被皇帝这么一搞,恐怕桂萼也要有心思了。

    这可真是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偏偏他还不能解释,本就靠帝宠上的位,若是开罪了皇帝,那也不用混了,相信皇上罢免自己的首辅之位,没几个人会反对,大多都会拍手称快……

    各种思绪浮现心头,张璁只觉遍体生寒,无尽悲凉。

    “皇上……恕罪,是臣忽略了。”

    “嗯,下次注意!”朱厚熜语气淡淡,心下却十分满意张璁的识时务。

    他将目光移向桂萼几人,道:“朕有意扶持内阁,可若内阁自己不团结,朕也无能为力了。”

    言下之意——朕已与内阁首辅议定,你们若不计后果的跟你们老大唱反调,可就让六部得了先机!

    无形中,又阴了张璁一把。

    众人不禁瞧向张璁,目光愈发不善,连桂萼都有了异样。

    之前信誓旦旦说明日朝会要与皇上论个明白,却不想……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权力场当真是没有朋友……

    桂萼暗暗摇头,不再多言,其余人也缄口不言。

    最根本的权力并未缺失,多个国师就多个国师吧,无外乎是多个碍眼的人……众人自我安慰。

    想想‘朝堂之外的朝堂’,郁闷更进一步减轻,对张璁的不满却是进一步加重……

    朱厚熜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眯眯的抿了口茶,道:“诸位爱卿且去忙吧!”

    “臣告退。”

    几人起身行礼,退出大殿。

    “张璁,你留一下。”朱厚熜突然说了句。

    身影落寞的张璁一怔,缓缓转过身,躬身道,“请皇上示下。”

    其他几人竖起耳朵继续往外走,却终是没能听到有用信息,光天化日之下又不能偷听,只能在心中无限遐想……

    大殿重又恢复三人,却没了先前的和谐,气氛沉闷。

    许久,

    朱厚熜开口:“张卿,你可知朕为何这么做?”

    “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张璁眼睑低垂,拱手说。

    朱厚熜笑着看向李青,道:“瞧,他这是生朕的气了呢。”

    李青冷眼,根本不鸟他。

    朱厚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朕如此,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像黄锦吗……张璁心中益发憋闷,“臣愚钝。”

    朱厚熜吁了口气,道:“今朕如此扶持内阁,群臣定然心中恼火,若不如此,只怕他们必当激烈反对,保不齐还会再行跪宫门之事,朕自然是不惧的,可朕却不忍国事贻误啊!”

    这倒是实话,可哪就为了我好啊……张璁实在无法理解,皇帝是如何冠冕堂皇的说出这番话的,简直……

    不要脸!

    奈何,根基不稳的张璁无法与皇帝决裂,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坨,完了还得说……好吃。

    “只要能解君忧,臣无妨的。”

    “哎?你想错了!”朱厚熜一本正经道,“当今局势,内阁势大,为了平衡不满,内阁大学士多取自六部尚书,可实权还在内阁,可对?”

    “是……是这样。”张璁点点头。

    朱厚熜继续道:“国师之事……”

    忽的瞥见一道冰寒眸光射来,朱厚熜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当即改换说辞,将李青也摘了出去,改口道:

    “大礼重议之事,你得罪了诸多官员,尤其你做了内阁首辅,又主张一条鞭法……呵呵……你俨然已成了众矢之的,这点,你当明白吧?”

    张璁心中的愤懑再也无法遏制,瓮声道:“臣为国效力,为君效忠,臣何惧之有?”

    “瞧你,急什么啊?”朱厚熜脸上一热,悻悻道,“你的好朕还能不知道?”

    清了清嗓子,朱厚熜神色重又恢复自然,道:

    “朕这样做,就是为堵他们的嘴,不然,这朝堂之外的朝堂计划,多半便要流产了,可对?”

    “……是。”张璁苦涩点头。

    朱厚熜笑呵呵道:“所以啊,朕才不得不如此,既是堵他们的嘴,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说今朕如此,他们会作何想?”

    不待张璁说话,朱厚熜便自己给了答案:

    “他们会觉得朕早晚要换掉你,会觉得自己离入阁更近,同时,成为首辅的机会更大。基于此,他们便也没必要再急着对你出手了。因为在朕的运作下,国师殿的存在与形成,你是出力最大的一个,可对?”

    张璁:“……”

    说谢谢……朱厚熜靠在椅背上,悠闲惬意地品茗润喉。

    “谢……”张璁嘴角抽搐半晌,“谢皇上栽培。”

    “嗯。”朱厚熜放下茶杯,略微酝酿了下,动情道,“你为朕做的那些,朕又岂会忘却?都在心里记着呢,放宽心便是,朕是绝不会换下你的!朕如此是为了什么?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内阁首辅!?”

    张璁呆了呆,细细品味……

    好像这么说也没啥毛病!

    内阁是最大受益者,而自己是内阁首辅,可前提是……皇帝信守承诺。

    朱厚熜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正色道:“一条鞭法利国利民,你是提倡者,也是践行者,不说咱们君臣的感情,单从公义来讲,朕又岂会舍弃你?难道张卿以为,朕是昏庸之君?”

    张璁拱手道:“圣明无过皇上,臣又岂会作此想?”

    “啊呵呵……好好,说开就好。”朱厚熜轻叹道,“朕虽知无论朕如何,张卿都不会有怨言,却也不想张卿心伤啊……”

    张璁:“劳皇上费心解释,是臣的不是。”

    “无妨,呵呵……无妨。”朱厚熜端起茶杯,再不言语。

    “臣告退。”张璁起身一礼,又深深凝望了眼李青,缓步退出大殿……

    国师殿只剩下君臣二人。

    格外平静。

    朱厚熜本以为李青会对他方才的表现夸赞一番,再不济,也得说上一句“皇上英明”,却不料,愣是半天不发一言。

    “先生以为,如此如何?”

    “不如何!”李青神色清冷,语气淡淡,“我之前似乎说过,如此会引起党争吧?”

    朱厚熜笑呵呵反驳:“先生还说过,阶级之间相互斗争,才会促成一个和谐的国家,朕如此,既是为了先生,也是为了国策推行,更是为了皇权……”

    顿了顿,“想要接下来的一条鞭法顺利施行,内阁必须掌握更大的权柄,不是吗?”

    “办法有很多,你却选择了最轻松的一个!”李青叹了口气,道,“诚然,这件事很棘手,不如此也会拖延一条鞭法的推行,可未必行不通!”

    朱厚熜皱了下眉,不解道:“难道先生之前那话的意思……不是与朕达成一致?”

    李青默然。

    朱厚熜重又露出笑意,道:“这就是了嘛,你我各退一步,朕答应你的阶级斗争,你答应朕的阶级斗争……你我君臣精诚合作,江山永固,皇权永固,岂不美哉?”

    李青无言。

    苦思冥想不得其法之下,他的确暗戳戳给了要妥协的迹象,却不想,朱厚熜不但抓住了,而且还一点不客气。

    哪怕明知朱厚熜秉性,李青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幻想朱厚熜能有一丝皇帝担当,自己都来了,他还能用最懒的方式做皇帝?

    事实证明……还真能!

    李青不阻止,是因为从小皇帝要阴张璁时,他便知道这也是小皇帝的底线了。

    如若再极力反对,朱厚熜也会反对自己的开民智之策。

    说白了,这就是赤裸裸的交易。

    没有丁点人味儿可言。

    朱厚熜自认为是付出,要回报理所应当。

    李青轻轻叹息道:“人生很长,你又还年轻,何必……如此怕力?”

    “身居上位者,当善用人之道,驭人之术!”朱厚熜不理解,“莫非先生以为,朕还没拿捏住张璁?”

    李青嗤笑点头:“拿捏了,他现在的确离不开你了。依赖你,就得卖力,越卖力,越离不开你。”

    “先生明鉴。”朱厚熜微笑颔首,等着李青恭维。

    李青却是对其无感了,连厌恶的情绪都没了。

    原来,对一个人厌恶到极致的时候,竟是打都懒得打……

    李青幽幽吐出一口气,道:“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言罢,起身离席。

    朱厚熜望着李青离开,撇撇嘴,咕哝道:“朕对你够礼敬、客气了,你不会真以为朕什么事都会让步吧?呵呵,上赶着不是买卖,哪有一头妥协的道理?”

    静坐一会儿,觉得也无甚意思,朱厚熜便乘龙辇回去了……

    ~

    是夜。

    朱厚熜沐浴更衣,取出那颗‘仙丹’凝望片刻送入口中,为免浪费,他嚼都没嚼。

    若非黄锦及时送上温水,又是拍后背,又是抚胸口……

    朱厚熜噎不死,也得噎的翻白眼儿。

    “呼~好啦!”朱厚熜抬手拨开黄锦,盘膝而坐,淡淡道,“朕要清修了,莫要打搅……”

    第103章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

    近一个时辰过后,黄锦觉得主子不需要自己了,便准备回去睡觉,却忽见打坐中的主子猛地睁开眼,“黄锦,黄锦……”

    黄锦怔了下,慌忙上前道,“皇上,您这是……该不是……中毒了吧?”

    “……没,别大惊小怪。”朱厚熜嘴角抽搐半晌,痛苦道,“朕腿麻了,麻得厉害,嘶……扶朕一把。”

    “……哎。”黄锦放松的同时,又不禁想笑,随之又想起之前在武当山,主子给献皇帝祈福时也是这样,又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当时的少年世子,如今都是大明皇帝了呢……

    “想甚呢?”朱厚熜扒拉着他满是肉的臂膀,见他也不扶着些,哼道,“你想摔了朕啊?”

    “啊,不敢不敢……”黄锦忙搀住他,笑呵呵道:“皇上,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唉。”

    “哪里一样?”朱厚熜瞪眼。

    黄锦乐不可支道:“您十来岁那会儿去武当山腿也麻。”

    “……这算哪门子一样?”朱厚熜气道,“朕都麻死了你还笑,快给朕捶捶……”

    “好好,皇上先来这边坐……”黄锦止住笑,扶他到御案前椅上坐了,蹲下身为他捶按双腿,活络血脉,一边道,“皇上,从这腿麻,您明白了什么道理?”

    “嘿?倒反天罡是吧?”朱厚熜这会儿舒服了许多,也没真生气,问道,“什么道理啊?”

    “哪有什么虚无缥缈的修仙,谁打坐久了腿都麻!”黄锦说。

    “胡说!”朱厚熜横了他一眼,道,“说起武当山,当初在武当山时你不也与朕听过那武当大师兄讲经嘛,当时日日人满为患,讲经时间都不下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腿麻啊!”

    “麻不麻的人家不说,谁又知道呢?”黄锦嘿嘿道,“人家总不能砸自家招牌不是?”

    朱厚熜被逗得忍俊不禁,失笑摇头:“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更不代表不存在,知道吗?”

    说着,朱厚熜微微一怔,心道:倒是一直忽略了,他还是武当大师兄……当初给父皇开药的也果真是他……

    念及于此,朱厚熜心中柔和下来,对李青的感观更好了几分。

    抛开修仙求长生不谈,自己也当对其多些礼敬才是,毕竟,人家医治过父皇……朱厚熜还记得,当初父亲吃了那武当大师兄开的药,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

    时光荏苒,因缘际会之下双方再次相遇,却是一个做了皇帝,一个成了大明国师!

    朱厚熜感慨之余,也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命好,福缘深厚。

    不仅承继祖宗江山,且还有望长生久视。

    我果真是天命真人……朱厚熜嘴角微翘,神采飞扬。

    “皇上这是不麻了?”

    朱厚熜笑意一僵,没好气道,“麻,继续,别停。”

    “哎。”黄锦讪笑笑,继续捶按,一边道,“不是奴婢做不到就不信,而是……皇上您都做不到,你想啊,你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都办不到的事,还有人能办到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朱厚熜笑道,“朕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太子、皇位接班人,命里虽有,却也经过一番挫折,长生问仙……亦然。”

    黄锦:“……”

    “好了,知道你是怕朕被李先生忽悠,是担心朕,可你当更清楚,朕可比你聪明多了,你能想到的事,何以朕想不到?”朱厚熜呵呵笑道,“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实力。”

    “皇上您说是,那就是吧。”黄锦气馁道,“反正奴婢也劝不住你,不过,奴婢还是想说……那人不像啥好人,心思重着呢。”

    “你呀!”朱厚熜在其脑袋上敲了一下,却是没有反驳。

    半晌,

    朱厚熜的腿麻被彻底消除,起身舒展了下四肢,又做了几个扩胸动作,道:

    “朕去打坐了,你今晚就在这里候着吧!”

    修仙的事,朱厚熜暂时不想让人知晓,改革才刚刚开始,他可不想主动送上把柄。

    黄锦倒是不觉辛苦,只是觉得主子傻的可以,明明都腿麻了,还非要坚持,这不是……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嘛!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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