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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8章

    刚才那一巴掌,着实响亮,现在都还在大梁上绕来绕去呢。

    几人不约而同的做了同样的决定。

    君子动口不动手,都是读书人,打架……太粗鄙了,有损读书人的风度。

    非是他们胆小怕事,而是李青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草莽无赖……更准确的说法,是亡命之徒。

    惹毛了我,一巴掌拍死你,再之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连司礼监掌印,皇帝的绝对心腹,都敢动手,对他们……就更没什么忌惮了。

    说起来,司礼监掌印的权柄并不小,往深了说,不弱于内阁首辅大学士,不然,昔日刘瑾也不会有立皇帝的‘美名’了。

    虽说这个‘美名’有些夸大,且当今皇帝并不宠信太监这个群体,但并不代表司礼监掌印就不行了。

    如今的大明制度,完全是按照宣宗皇帝定下的调子发展,尤其是在英宗、宪宗、武宗,三位皇帝不同程度的重用太监之后,太监已不再是纯粹的奴婢了。

    即便抛开皇帝的宠信,即便黄锦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可也没谁敢欺负这个蠢笨的好人。

    无论是内阁大学士,还是六部九卿!

    无他,司礼监掌印分量感真的很足。

    当然,这也和黄锦憨厚老实,不指手画脚有很大关系。

    可这李国师敢,不仅敢,且还……胆大包天。

    本来在申时末左右才能完成的工作量,这一巴掌下来,愣是在午时初就完成了。

    然,提前完成任务的几人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有些犯愁。

    这……还怎么混时长啊?

    总不能下午直接在家歇着不来吧?

    一时间,几人心中幽怨起来,这姓李的……简直太膈应人了,谁能把他轰走啊?

    费宏、贾咏、石珤,甚至就连桂萼,都将目光投向张璁——首辅大人,你说句话啊!

    娘的,这会儿知道老子是首辅了?张璁愤懑,他当然也不爽李青,可他更不想做那黄锦第二。

    司礼监掌印都打了,不差多他一个内阁首辅。

    张璁别过头,视而不见。

    怎料,四人却好似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起身,并肩往外走,费宏轻飘飘来了句:“今日,是张首辅当值。”

    张璁:“……”

    偌大的文华殿,显得更空旷了,张璁见李青没有走的意思,硬着头皮装作好奇问道:

    “国师中午不休息一下吗?”

    李青想了想,说:“朝廷中午管饭吧?”

    这话对张璁来说忒也无厘头了,以至于他半晌没有下文。

    “这个……自然是管的。”张璁强忍扶额的冲动,讪讪道,“常言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呃呵呵……,天不亮就起了,先是早朝,后又票拟,这大半日下来,还真有些精神不济呢。”

    李青很好说话,笑吟吟道:“劳逸结合嘛,理解,张大学士且去歇息,不用顾忌我。”

    张璁欲言又止,踌躇半晌,终是没忍住说:“你到底要怎样?”

    “我能怎样?”李青好笑地耸耸肩,“奉皇命,监督你们啊!”

    “……”张璁有些气苦,叹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皇上如此……可以理解,可……终是会备受影响。国师懂本官的意思吧?”

    李青轻笑颔首:“你是想说,监督可以,但不能是这么个监督法,对吧?”

    张璁小鸡逐米似的点头:“国师果然学问高深!”

    李青爽朗而笑。

    张璁也陪着笑,待李青笑罢,才道:“国师也赞同本官的说法,对吧?”

    李青笑意猛地一收,“不对!”

    “……何也?”

    “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如此,我这个国师岂不成了摆设?”李青白眼道,“常言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这不是砸我饭碗嘛,信不信……”

    李青倏地杀气腾腾,“我给你也来一巴掌!”

    “你……”张璁气急败坏,却是敢怒不敢言,平心而论,黄锦挨的那一巴掌,若打在他身上,就不只是昏死过去那么简单了。

    ‘昏’字都保不住!

    他一没有黄锦年轻,二没有黄锦的防御,同样的一巴掌换作是他,直接凉凉。

    张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李国师,庙堂不是打架斗殴的地方,打输了治病,打赢了坐牢,你还年轻……”

    李青截断他,说道:“咱大明的文官一向武德充沛,英宗、中宗时期就不说了,就拿近些年……对了,你张首辅不也是差点被人打死吗?”

    张璁一滞。

    不由想起那个高喊“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状元郎来,那次可真是太险了……

    念及此处,张璁不免感恩李青的援手。

    “那次,多谢国师……”

    李青抬手下压,淡淡道:“权力斗争素来残酷,我也习惯了权力场的残酷,只是……我这人比较懒,动脑筋自是不怵,可总嫌麻烦,人嘛,多多少少都有懒怠之心,我本人是不排斥用最朴素的方式解决政敌的!”

    这话发乎真心,可也并非针对张璁。

    相反,李青十分赞赏张璁,虽说张璁的上位史不算光彩,可单论做官,张璁绝对称得上优秀。

    只是,这话落在张璁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我能救你,也能杀你!

    这让张璁既惊惧,又愤怒。

    “莫说内阁大学士,便是一个知县,也不是可随意打杀的,哪怕你是大明国师。”

    “你以为我对这个国师很在意?”李青轻飘飘的说,“动了太久的脑子,着实有些疲倦,惹毛了我才不管那些,最坏不过走人是了……当然了,只怕就是我想走,皇帝陛下也不会放人。”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这是张璁的真实想法,不过,读书人有雅量,他不屑计较。

    李青说道:“回头告诉那几个人,我这人呢,不是啥好人,可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我是欢迎的,全武行我自也喜欢,只不过一旦上演全武行,就不是只决高下那么简单了。”

    顿了顿,“还有,国师没有品级,这个全然看皇帝如何定调子,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那我也是会生气的!”

    言罢,李青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翘起二郎腿,幽幽说:“这便是我的态度,当然,你们可以试探,但要提前做好承受试探代价的心理准备!”

    张璁默然。

    张璁知道,这位李国师在打司礼监掌印时,已然亮明了态度!

    沉默许久,他问:“你以为今日之事,皇上会既往不咎?”

    李青笑呵呵道:“拭目以待!”

    张璁再次无言。

    又是一阵沉默,张璁叹了口气,苦笑道:“就是讲道理你接着,不讲道理,你也略懂拳脚?”

    李青眼眸一亮,偏着脑袋抚掌大乐,褒奖道:“精辟!”

    张璁无语又苦闷,气郁道:“可你有无想过,庙堂之上,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各种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关系网,简直……剪不断、理还乱,这哪是讲理的地方啊?”

    这是实话。

    李青当然明白。

    只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李青好笑道,“别忘了,我的职责只是监管内阁,这似乎不是我操心的事吧?”

    李青嘿嘿道:“我只跟你们内阁打交道,并非跟六部,乃至整个大明官僚群体打交道,只要你们肯讲道理便好。”

    张璁:“……可他们不讲道理啊!”

    “关我屁事!”

    “……”张璁无名火起,胸膛剧烈起伏半晌,缓缓道,“庙堂之上,各凭本事,别人本官不想管,也管不了,本官只代表自己……只要国师你能风平浪静的度过此关,那张璁便与你讲道理。”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青笑容灿烂,“其实,我很欣赏你,真的。”

    张璁扯了扯嘴角,假笑两声,学着李青往椅背上一靠,假寐起来……

    午时末。

    桂萼几人还是来了。

    李青则去了国师殿,给这几人留独处空间,以便让张璁传达他的态度。

    张璁没有,也犯不着藏私隐瞒。将李青的态度一五一十的讲与几人听……

    几人听罢愤懑不已,可国师殿就在隔壁,却没人找李青对峙。

    司礼监掌印+皇帝心头好,打起来都那般干脆,且完全不留手,那么一个年轻膘肥的大胖子,愣是一巴掌拍得昏死过去,足见这姓李的……长了颗泼天的胆子。

    谁也不敢保证盛气凌人的去兴师问罪,姓李的不会给自己来一下!

    费宏面色阴郁的开口:“皇上有多在意黄公公,这是有目共睹的,且太监……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大多时候代表的都是皇帝,今日这位国师之举,无异于在打皇上脸面,皇上再好的脾气,也万没忍下这口气的可能。”

    跟费宏不对付的桂萼道了句:“万一呢?”

    贾咏冷笑道:“事关皇家体面,有万一吗?”

    桂萼默然。

    张璁却不乐观……

    第120章

    严嵩高升

    几人的拭目以待,并未等待多久。

    次日。

    皇帝便大驾光临,准确说,再临国师殿。

    态度随和,仿若对昨日的事根本不知情。

    费宏没忍住,直接将李青揍黄锦的事儿捅了出来,结果只换来一句“朕知道”,便没了下文。

    几人不禁傻眼。

    包括早有预料的张璁,他虽觉皇上不会严惩李青,却也着实没料到会是这般轻飘飘,竟是连‘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姿态都没有拿出来,简直不合常理。

    贾咏不死心,破天荒说起了太监好话,“黄公公多好一个人啊,不过是语气急躁了些,可作为……”

    “算了!黄锦也没啥事儿,睡一觉就好了。”朱厚熜摆摆手,不想深谈。

    落在内阁大学士眼中,却是偏袒到了极限。

    都那样了,还没啥事儿?那可是黄锦,你的心头好啊……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黄锦确实没啥大事,不过是昏睡了十来个时辰,为防主子担心,今日一大早就颠颠儿进了宫,给朱厚熜报平安了。

    几人不死心,可屡次扳回话题,都又被皇帝转移到扩建学院之事上,几次下来,皇帝也有些恼了,讥讽了句“几位爱卿如此关心司礼监掌印,可是为了互通有无?”,将几人说的面孔涨红,这才告一段落……

    待小朝会结束,几人再看李青的眼神,也发生了改变。

    有不爽,有愤怒,有敬畏……总之,不再如之前那般高高在上,更不敢再小觑这个年轻国师。

    ……

    日子一天天过着,扩建学院的事整日扯皮,不过内阁倒是统一了态度,一致对外。国子监祭酒严嵩不遗余力的摇旗呐喊,部分向皇帝靠拢的力量也发挥了应有的效果……看架势,年前便能定下调子,预计明年开春便能动工了……

    黄锦被李青揍了一顿,身体上并无大碍,可心理上的打击很大。

    原因有二,一,他觉得自己的头槌,永远威胁不到李青;二,主子在修仙一道上已经无可救药。

    一向不知烦恼为何物的黄锦,头一次有了烦忧,都瘦了好几斤……

    秋去冬来,万物萧索。

    上百年下来,顺天这座城再不复往昔荒凉,作为大明京都,它如今已然是大明最繁华的几座大府之一。

    然,繁华固然繁华,可气候环境……依旧糟糕。

    政治中心可以带动经济,却无法改变天象,冷也就算了,还时不时来场沙尘暴,要么就是漫天大雾,犹以今年为甚,李青都有些受不了。

    朱厚熜见今年天象格外恶劣,便找到李青,问他是不是上天有‘旨意’,有没有办法解决。

    李青都不稀得回答这种智障问题,只撂下一句“术业有专攻,天象你得找钦天监”,弄得朱厚熜一阵苦闷。

    朱厚熜对李青逆来顺受,可不代表他是什么好脾气,调头就给钦天监上了强度……

    可怜钦天监只会勘测天象,却控制不了天象,说白了,也就是个‘天气预报’,让他们肃清尘雾实在是难为人。

    幸赖,钦天监运气不错,皇帝刚下完旨,天象就好转了,一场大雪下来,尘雾尽皆散去,天地再次恢复清明。

    不过,冷是真的冷,屋檐一排排冰琉璃又粗又长,水缸里的水都给冻实了,对此,李青无能为力。

    冬月底。

    在各省、府、州、县扩建一座文武学院的国策正式定下,主要是只扩建一座学院,群臣还不至于受不了,加上年后大京察就要开启了,又临近过年,见大势难违,便也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恰巧南直隶礼部尚书年迈请辞,朱厚熜便趁着这个机会,运作出一个礼部右侍郎的空缺,提拔严嵩担任。

    以此,告诉臣子跟着朕混吃不了亏。

    这件事,朱厚熜并未与李青商议,事实上,人事调度他一直独断专行。

    不只是人事调度,除了开民智之事,别的也是能不与李青商议,便不与其商议。以保持皇帝的超然性。

    作为皇帝,他并不喜欢处处被人掣肘。

    哪怕这个人是李青。

    当然,李青有时也会强势插手,他基本也给予尊重。

    庙堂无秘密,大事小情李青基本都知道,对提拔严嵩,李青并无意见。

    他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在正德年间也做过同样的事,虽说是为求高升,可当官谁不想飞黄腾达?

    此人对新国策的推行,出了不止一次力,在官场也熬了二十载了,担任个右侍郎完全说的过去。

    记得当初小云代天巡狩的时候,还与其接触过,对此人很是赞赏……

    李青并非迂腐之人,对靠着大礼重议上位的张璁、桂萼,都没有丁点偏见,对支持利国利民国策的严嵩,自然更不会有偏见。

    权力场上,谁不想往上爬?

    知足常乐才是凤毛麟角。

    在李青看来,只要上位之后,在其位,谋其政,便是良臣……

    ~

    严家。

    天还不亮,严嵩已然换上了大红官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镜子前,严嵩衣冠整齐,左瞧瞧,右瞅瞅,生怕有丁点不妥,毕竟,如今他也是要进入奉天殿的人物了。

    一边,欧阳氏打趣,“还没够呢?”

    “呃呵呵……为夫激动嘛。”严嵩满脸的喜悦,又瞧了眼烛光中的自己,感慨道,“二十年的宦海沉浮,终于浮上来了啊。”

    欧阳氏眉眼弯弯,亦有同样感慨:“是呢,这人啊,一旦起了势,什么都好起来了呢。”

    严嵩微笑颔首,随即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可是又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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