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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7章

    光享福会让人堕落,光吃苦会让人经不起诱惑,二者皆会让人麻木、沉沦,唯有保持一颗鲜活的心,才能波澜不惊,才能始终坚守。

    …

    ~

    嘉靖十六年了。

    关于李青的消息,还是丁点没有,朱厚熜愈发暴躁。

    年前,他让陆炳去金陵,跟永青侯打探李青消息,结果……

    李青去哪儿了,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朝……一问三不知。

    朱厚熜愈发没底,整日问黄锦,求心理安慰。

    然,黄锦却一点也不会安慰人,让他火大……

    “这是在挑战朕的底线吗?”

    乾清宫,朱厚熜又发火了。

    黄锦一声不吭,被坑了太多次的他长了记性,并总结出了经验。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不错不错……黄锦暗暗警醒自己,坚决不开口。

    “咳咳。”

    “……”

    “咳咳咳咳!!”

    “……”

    “说话!!”

    “皇上,您叫我?”黄锦都学会装傻充愣了,小眼睛充满疑惑。

    朱厚熜怒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黄锦深吸一口气,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李国师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皇上你放宽心,不是不到,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国师必到!”

    一口气说完,黄锦又进入沉默状态。

    耷拉着大脑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好大一只,不动如山。

    这模样……

    没有陆炳的沉稳恭肃,只有滑稽。

    朱厚熜愕然半晌,没由来的……很是难受。

    “连你也对朕不耐烦了吗?”

    闻言,黄锦再没办法装死,忙摇着大脑袋:“没有没有,皇上您多心了,奴婢,奴婢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他苦叹道:“李国师是什么人,皇上您比奴婢了解,这个……奴婢也做不了主啊。”

    朱厚熜默然,苦涩。

    “是啊,连朕都无法拿他如何,你……唉,朕不该为难你。”

    见状,黄锦也跟着难过起来,比主子找茬还难过。

    “皇上,他一定会回来的。”黄锦安慰道,“李国师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顿了顿,“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嘛,这才刚吃了元宵,再等等看,待到春末夏初,他兴许就回来了。”

    “几年都等了,不差这几个月。”黄锦说,“李国师人品一般,却心怀家国,不会撇下皇上不管的,这一点,您当也知道。”

    朱厚熜苦笑道:“朕若如弘治、正德那般,他自然放不下心,可朕这般优秀,做的这般好,他来与不来,又有何打紧?”

    “……”黄锦挠挠头,发现怎么说好像都是错的,还是不错不错吧。

    “人常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不假啊……”朱厚熜自怜自伤起来。

    黄锦不知该如何安慰。

    “黄锦。”

    “奴婢在呢。”黄锦走上前。

    “你说,他要是真不来了,朕该如何是好?”聪明绝顶的朱厚熜,望着蠢笨憨直的黄锦,脸上写满了无助。

    黄锦脑子一热,说道:“奴婢也会炼丹!”

    “……”

    你炼丹?你敢炼,我也不敢吃啊……朱厚熜好气又好笑,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

    至少,还有黄锦。

    黄锦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朱厚熜的孤独感减轻许多。

    “去,烤块宣德薯吃吃。”

    “哎,好。”黄锦喜滋滋道,“这个奴婢在行,比炼丹简单多了。”

    朱厚熜斜睨着他,哼道,“你也知道炼丹难啊?”

    “呃呵呵……”黄锦干笑连连,“奴婢这就去。”

    他一走,空旷的大殿又只剩朱厚熜一人了,连火炉都不温热了。

    朱厚熜紧了紧常服,还是感到冷。

    “唉……难道朕做的还不够好吗?”

    朱厚熜自言自语,自怜自伤……

    第249章

    终是错付了?

    余姚。

    阳明学塾。

    李青又来白嫖了。

    这一次,不只是他一个人白嫖,还带了三十六个师弟。

    只是,小云已经不讲课了,讲课的是他的弟子。

    小云只是旁听,偶尔指点两句。

    尽管如此,人群依旧热情高涨。

    李青倒不奢望师弟们都学会阳明心学,只是给他们开阔一下视野,长长见识。

    毕竟,如今的阳明心学这般热门,了解一下没什么坏处。

    至于跑偏……李青并不担心。

    都一年了,师弟们的心境早就被他熬炼的坚如磐石,况且,阳明心学又不是旁门左道。

    ……

    下课,人散。

    李青让师弟们自行安排,自己则是待在门口,静等人群散去。

    王守仁也老了。

    到了用拐杖行走的地步。

    讲课期间,他根本没看到李青,直到迎面撞见,他才知道李青又来看他了。

    “先生……这一别,又是数年啊。”王守仁欣喜之余,又不禁感慨。

    下次再遇……

    可能都没下次了。

    李青瞧了眼他的拐杖,苦笑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岁月不饶人嘛。”王守仁笑了笑,“女儿红,我可准备着呢,走,回家说。哦对了,过会儿先生稍候片刻,我先安排一下,省得你这模样惹人生疑。”

    李青含笑点头。

    “还能喝吗?”

    “肯定不能像当初那般,不过,少饮两杯还是没问题的。”王守仁微笑道,“我这些年,可一直注重保养呢,为的就是今日。”

    “既如此,那就喝两杯。”李青打趣道,“反正你颇有家资,又吃不穷你。”

    “啊哈哈……少年时的糗事,先生还记得呢?”

    李青笑道:“美好的事,我记性都好。”

    …

    新建伯府邸。

    二人在前院客堂落座。

    王守仁提前做了安排,连个下人都没有,二人谈话自也无需顾忌。

    “伯虎他……”

    “走了。”李青抿了口酒,“当初从你这离开之后,我们又去了杭.州游逛一番,之后便回到了苏.州吴县,再之后,一直住在桃花庵……过了年,吃了元宵走的。”

    王守仁轻轻点头,叹道:“对他来说……唉,只怕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伯虎这一生大起大落,颠沛流离,可幸好遇上了先生,虽悲苦,却也称得上精彩。”

    “其实他并非百无一用,相反,他在交趾、满剌加等小国,对汉文化的推动功不可没。”李青说道,“是大明对不住这个读书人。”

    王守仁哀叹一声,继而又是一笑,“如此,到了下面,他对父母妻儿也算是有了交代了。”

    李青想起唐伯虎临走之前,还嘱咐他要在墓碑上刻‘唐解元’一事,不禁感伤道:

    “有些事,真就是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洒脱,其实,还是在意功名的。”

    王守仁并不意外,抿了口酒,叹道:“世人有几人能如先生这般?如若先生只能活一世,怕也难逃世俗观念。非是伯虎看不开。”

    “是啊。”李青深以为然。

    见他伤感,王守仁岔开话题,问:“先生之前说过的武装……?”

    “开始了。”

    “人数多少?”王守仁对此很上心。

    “不多,就三十六个。”

    “三十六个……”王守仁苦笑,“本还怕先生搞得太大,费心费力,不想……这样最好,人少也能轻松统御,山上风景独好,山下处处尘嚣,对人的心性、心境,都是一大考验。人数过多,反而不美。”

    顿了顿,“先生快要回朝了吧?”

    李青颔首:“离约定的日子不远了,过两个月我就回朝。”

    “那你的师弟……?”

    “整整一年了,这一年我啥都没干,就只是打磨他们的心境。”李青说道,“考察用了一年,磨砺又用了一年,如今,已不用我时时刻刻盯着了。”

    王守仁沉吟了下,问道:“现在就开始让他们做事吗?”

    “还不到火候。”李青微微摇头,“再让他们漂个一两年,多稳固一下,这事儿可容不得马虎,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王守仁点点头,举杯说道:“有先生这个不符合常理的存在,我相信,大明定会打破王朝魔咒。”

    李青跟他碰杯,一口饮了,说道:“接下来,我就不远走了,交代一下他们,再给你调养一下,然后就进京。”

    王守仁也一口饮尽酒水,建议道:“先生还是要兼顾到这些师弟们,可别真散养了。”

    “这是自然。”李青笑道,“我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即便没有这些师弟,也不会一直待在朝堂,这江山是他朱家的,我帮忙出力可以,但不能啥事儿都让我来做不是?”

    “呵呵……先生还是那般百无禁忌。”

    “早就百无禁忌了,还当是洪武朝呢?”

    “哦?哈哈……”王守仁忍俊不禁,“想来先生没少吃太祖的亏啊。”

    “可不嘛……”李青举杯道,“黑历史就不讲了,我干杯,你随意。数年不见,咱们好好唠唠,说些开心的……”

    …

    立春,春暖。

    勃勃生机开始显现,枝丫绿了,花苞红了,朱厚熜的心,却有些凉了。

    到点儿了啊……

    咋还不来?

    朱厚熜愈发患得患失。

    “黄锦,黄锦……”

    “还没春末夏初呢。”黄锦忙说,“皇上,还没到期限呢,再等等,会来的。”

    他也急。

    再这样下去,主子非得神经质不可。

    按理说,也是该回来了啊,主子这些年真可谓是兢兢业业,除了年节,祭祀太庙,大臣故世,主子都没罢过朝。

    大小事宜,不说面面俱到,却也从未懈怠过。

    眼下,一条鞭法都开始往湖广蔓延了,蒸汽船的研发、海上贸易的持续大力发展……

    黄锦虽然不咋管事儿,可到底是司礼监掌印,对朝廷大事还是了解的。

    抛开个人情感,黄锦也觉得主子这个皇帝,做的是真好。

    不说太祖、太宗,跟宪宗比一比还是可以的。

    ‘唉,李没品啊李没品,咱家只是嘴上说说,你可别……真没品啊……’

    黄锦暗暗祈祷,祈祷李青会守约。

    ~

    余姚。

    经过李青的调养,王守仁精气神又好了一些,可也不怎么明显。

    李青不禁颓然。

    王守仁安慰道:“非是先生医术下降,而是先生提前做了要做的事,属于有病早治,无病早养,不然,这会儿估计我人都没了。”

    “……你是会安慰人的。”

    “实话嘛。”王守仁轻笑道,“我从小身子骨就不好,这你也知道,如今能活到这岁数,已然难能可贵,需知足常乐才是。”

    李青揶揄道:“到底是心学创始人,这话说的……我都没话说了。”

    王守仁哈哈一笑,问:“先生的那些师弟们……?”

    “前几日已做了安排,目前他们都离开了这里,三人一组,去了不同的地方游历。”李青说,“我给了他们两年时间。”

    “两年之后呢?”

    “在你这儿汇合。”

    王守仁苦笑:“先生不必为了我……”

    “哎?总归是要挑个地儿,如此一举两得,何乐不为?”李青笑了笑,认真道,“下次来,希望你还能陪我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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