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朱厚照轻声说道:“你内心一定常常为此窃喜吧?我相信是的,无需气恼,我非是在讽刺什么,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你姓朱,我也姓朱,你不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是啊,我不比你高贵,我也从不觉得比你高贵。”朱厚照说道,“可你似乎不这么觉得。”
“你哪来的优越感?”朱厚熜暴怒,“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教我?”
朱厚照笑了笑,道:“你很痛苦是吗?”
“呵呵!”
朱厚照平静道:“你之痛苦非是因神器,而是因神器在手却不能为所欲为,甚至处处被掣肘,被李青掣肘、被臣子掣肘、被规则掣肘……”
“你得神器,是因天命所归;你不如意,是因李青霸道,臣子奸诈,刁民难管……”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念,可我想……这个怨念,不会在群臣山呼万岁时产生,不会在奴婢卑躬屈膝、曲意逢迎时产生,不会在检阅军队时产生……它只会在不顺心时产生……”
“够了!”朱厚熜咆哮。
朱厚照恍若未闻,继续道:“真的痛苦吗?如若是,何不传位?传给你儿子!昔年,宪宗就如此做过,有此先例在,不会出大乱子的。”
“我退位?”朱厚熜笑了,“我之外,又有谁镇得住这满朝悍臣?”
“李青能帮我,能帮你,只是因为你我是皇帝!”
“你自己无能、懦弱,就把别人也想的跟你一般?”朱厚熜轻蔑嘲讽。
朱厚照道:“逞口舌之利没有意义,还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
朱厚熜:“……你若想来,奉陪到底。”
朱厚照却没动弹,只是道:“你来,真就只是为了跟我打架?”
“当然不是!”朱厚熜森然道,“杀你才是目的!”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朱厚照轻声说:“你在恐吓我吗?呵呵……你是多瞧不起我啊?”
朱厚熜怔了怔,沉默下来。
杀朱厚照?
当然可以!
可事实却是……不如不杀。
六十岁的朱厚照没有丁点政治威胁,一个公认死了的人,不具备重登大宝的丁点可能。
至于朱厚照的儿子……
就更没可能了。
可不是说一句‘我爹是正德’,就能取信于人的,皇权继承者的血脉,容不得一丝丝不确定性。
况且,正德都不是正德了,正德儿子更是个笑话。
可即便如此,杀还是得杀,哪怕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过这一来,就彻底得罪了李青。
诚然,杀了正德,李青不见得就一定会杀他,可却绝对不会再为他炼药,助他长寿。
事实上,从朱厚照假死的那一天起,就真的死了。
且这个岁数的朱厚照也不可能再有那种心思,倘若有,都不用自己动手,李青就会杀了他。
三十年了,足足三十年了,大明正统已然彻底过渡到了自己名下,稳如磐石。
一旦朱厚照起了心思,并付之行动,定然会酿成大患,最轻也是朝局大动荡。
这种局面李青绝不会允许发生!
时至今日,朱厚照以及朱厚照子嗣做皇帝,甚至比李青取而代之的危害还要大。
至少,李青还有恐怖手段来震慑人心。
而正德……却只能是假正德。
于大明官员,于文人士子,于天下百姓……而言,不亚于大明亡了国!
不会有人相信的!
更不会有人接受!
大明皇帝只能是他朱厚熜这一脉,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哪怕正经的藩王宗室,李青也万难做到助其入主大宝。
除非……
他朱厚熜这一脉绝嗣!
可这几乎不可能,连只有一个儿子的朱佑樘都没绝嗣,他又怎会绝嗣?
且以李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处处维稳的性格,也不会坐视他绝嗣。
这方面,李青绝不会掺杂个人情绪……
总而言之,杀朱厚照不是不能,而是成本太大了,且也没有杀的必要。
不杀,效果才更好!
自己监督,不如李青来监督……
朱厚熜叹息一声,默然道:“你为何要放弃皇位!”
“你以为正德是一个怎样的皇帝?”朱厚照问。
朱厚熜不说话。
“你以为在世人眼中,正德是个怎样的皇帝?”
“你说这个啊……”朱厚熜当即道,“贪玩成性,不务正业,肆意妄为,不干人事……”
巴拉巴拉……
足足一刻钟,朱厚熜难忍口干舌燥,才恋恋不舍的停下。
朱厚照苦笑道:“这就是了,这样的正德皇帝,死了不好吗?”
朱厚熜沉默……
“不要跟我扮可怜,少打感情牌!”朱厚熜冷声道,“我跟你没什么感情可言,你该不是以为我还会感谢你吧?”
朱厚照摇摇头,既不生气,也不驳斥,只是道:
“我自以为我的任务达到了,故才放弃皇位,此为其一;其二,我放得下,真正意义上放的下,没有丝毫眷恋。或许……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吧。”
这话让朱厚熜无言以对。
大明独一份的独生子,朱厚照有资格说这话。
单就太子地位这块儿,再也没有比朱厚照还稳的存在了。
朱厚照道:“凭良心说,我貌似没给你留下烂摊子吧?”
朱厚熜无言。
当然没有,可谓是扫清了诸多障碍。
御驾亲征震慑了不安分的鞑靼,宗禄永额避免了后继之君对自家人动手的‘诟病’……
正德皇帝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可这个出格,于大明来说,却是好处多多。
以致于朱厚熜上位之后,只需一门心思的巩固皇权就是了。
“还有疑问吗?”
“你后悔吗?”
“你看我像后悔的样子吗?”
“……”
许久的沉默之后,朱厚熜说道,“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于你而言十分珍贵,于我而言却只是枷锁。”朱厚照道,“你既舍不下,又何须为此苦恼?难道不该是享受吗?今日你这般,不过是与自己较劲,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其实你很幸运了,你接手的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明,是一个稳固的政权,况且,还有李青帮忙。”
“李青?”
朱厚熜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你觉得我很希望他帮忙?”
朱厚照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想不开。”朱厚照双手交叉,枕于脑后,懒懒道,“李青啊,他就好比作坊里的工人,你才是老板啊。”
“作为老板,首要考虑的是创收,而不是这个员工脾气大、难伺候云云。”
“你说你跟一个打工仔较什么劲儿?”
“只要这个打工仔能帮你创收,其他的不是事儿,一切都可以容忍。”
朱厚照白眼道,“你以为李青只对你一人这样?连太祖、太宗……啊不,现在应该说成祖了,小子,若太宗泉下有知,你猜他对你改庙号之事,作何评价?”
朱厚熜脸上一热,哼道:“以太宗之功,可称成祖!”
“这倒是……”朱厚照没抬杠,也没再说什么。
打架打过瘾了,该说的都说了,朱厚熜如何选择,走哪条路,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无法干涉。
朱厚熜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枕着胳膊,平静的望着屋顶。
兄弟俩难得心平气和,既不打架,也不吵架……
勉强算作兄友弟恭!
良久,
朱厚熜坐起身,然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驻足不前,背对着朱厚照,道:
“正德死了,死在正德十六年!”
“嗯哼。”
朱厚熜转过头,见他还安静躺着,说道:“不送送我吗?”
事儿可真多……朱厚照无奈起身,缓步上前,刚欲开口,
却见朱厚熜平静的面容上,忽现狠厉与狰狞,胳膊已抡动起来,朱厚照顿时大惊失色!
——不好,要干!
连忙上身后倾,
不料,抢得先手的朱厚熜却早有预料,紧跟着踏前一步。
下一刻,抡起的巴掌,打中既定目标。
“啪——!”
清脆而又响亮。
朱厚照原地转了个圈儿,鼻血长流……
“老子要你送?!”
朱厚熜快意至极,扬长而去……
朱厚照脸颊麻木,好一会儿,才破口大骂:“你娘的,你个狗日的不讲武德……”
第368章
只为发泄
酒楼大堂。
兄妹俩靠窗而坐,一壶清茶,一碟花生米,待遇却跟当初李青迥然不同。
李青只点一碗面是为穷酸。
永青侯只点茶和花生米,是为饮食清淡。
兄妹俩比朱厚熜来的还早一些,眼瞅着朱厚熜上了楼。
“大哥,这时间可不短了啊,真不会有事吗?”李雪儿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上去看看吧?”
李浩微微摇头:“小寿子虽吃了年纪大的亏,可到底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一对一的情况下,不敌也没有生命危险。”
“可万一……”
“嘘!”李浩做了个噤声动作,“人下来了。”
李雪儿连忙望向楼梯,却见朱厚熜头发凌乱,右眼乌青,嘴角红肿,不由大惊失色。
同时,大为震怒!
这个朱厚照,都这时候了还如此肆意妄为,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李家有免死铁券,有很多免死铁券,然,朱厚照却不是李家人。
再者,这种事可不是免死铁券能摆平的,涉及到皇帝自身的统治地位,什么规则都无法束缚。
祖宗下发的免死铁券也不成!
兄妹瞧朱厚熜的同时,朱厚熜也瞧见了兄妹俩,不过他并未说什么,都未曾驻足,径直扬长而去。
兄妹自不会再上赶着去追,更不会点破其身份。
李浩:“快上楼!”
李雪儿忙起身搀着他,心下虽急,却更担忧大哥,“大哥勿忧,他身上没血,小寿子当无大碍。”
“别废话了,青爷不在,万一真出了事儿,咱们如何交代。”李浩催促,“赶紧的……”
李雪儿答应一声,扶稳大哥,脚步加快……
“小寿子,小寿子……”
未至雅间儿近前,兄妹俩便开始呼喊,心情忐忑。
少顷,便听见一道鼻音很重的郁闷声传来,“活着呢。”
还活着?
兄妹俩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继而就只剩下愤怒了。
推开门,
李雪儿张口就骂:“你说你,受点委屈能死啊?不受委屈才会死,你……”
瞧见朱厚照满手是血,素色手帕都染得透红,不由心下一慌,“你伤哪儿了?”
李浩也忙道:“可别轻举妄动,小心伤口进一步撕裂。”
“……”朱厚照闷闷道,“没伤口,我只是流鼻血了。”
“???”
兄妹二人快步上前,李雪儿更是逮着朱厚照一通摸索,片刻后,确定小猪崽子真就只是流鼻血,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又是劈头盖脸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