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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2章

    李浩微微点头,道:“我想去给爹娘上炷香,我还想喝顿酒。”

    朱厚照抬脚踢了李信一下,瞪眼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准备马车?”

    “哎,好好。”李信匆匆一揖,拔腿便跑。

    李青问:“还有吗?”

    “还有……”李浩想了想,道,“明儿个再说吧。”

    “好,那就明儿个再说,不着急,慢慢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做的。”李青缓声道,“不要有紧迫感,时间还有,还足。”

    李浩苍老的面容上荡漾着浓浓幸福感,痴痴道:“有你们,真好。”

    ……

    李家祖坟。

    说是祖坟,实际上也只有李宏、朱婉清夫妇,留白很大,很大……

    李雪儿扶着大哥走至墓前,唤道:“爹爹,娘亲,我们来看你们了。”

    言罢,扶着大哥蹲下,磕了几个头。

    李浩颤抖着双手捧起一抔土添上,叫了声爹娘,摆上贡品烧纸钱……

    许久,

    李雪儿扶着大哥起身,李浩指了指离父母很近,正下方偏左的一片空地,道:“这里挺好的。”

    李雪儿红着眼点点头,她知道,大哥给她也留了同样好的一片地儿。

    李浩又凝望了眼父母之墓,想说儿子要来陪你们了,又不敢说。

    李青跟个木头似的。

    还是朱厚照解了围,“走,回家喝酒去。”

    …

    到家时,火锅汤汁沸腾,各式新鲜果肉蔬菜,摆了满满一桌,酒也温好了。

    此时,李家众多小辈儿也都明白了。

    个个神色晦暗,面容难看,尤其是一众儿媳妇、孙媳,眼泪抹个不停,老爷子一走,这个家就要散了。

    虽明知这一日注定到来,可真到了这一刻,仍是难以接受。

    李浩吸了口四溢的香气,目光一一扫过一众儿孙,嗓音平和的说道:

    “我走之后,听李信安排,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不会屈待了谁。”

    一群人默然称是。

    李浩笑了笑,道:“大过年的,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都回去跟自己媳妇儿孩子过吧,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一群人再称是,缓步离开……

    李浩轻叹道:“人多热闹,可有时候也烦人的很,谁没点儿心思呢……”

    朱厚照笑道:“这不很正常嘛,一家如此,一国亦如此,古往今来,一直如此,李家这都算好的了。”

    “确比朱家好。”李青颔首。

    朱厚照:-_-||“太宗是被逼无奈!”

    “青爷也没说什么啊,瞧你急的……”李浩好笑道,“来来来,开始开始,好不容易百无禁忌一次,可不能辜负了。”

    李青温笑道:“大好时光,不容辜负,今儿过年,吃吃喝喝才是正经。”

    “干杯。”

    “干杯。”

    ……

    火锅很辣,辣的人眼睛泛酸,却也辣的过瘾。

    酒很醇厚,酒劲儿十足,却也如甘如露。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麻辣鲜香的热气荡漾开来,盈满宽敞明亮的客堂,如入仙境,仙雾缭绕,浓郁到化不开,唯有欢声笑语川流不息……

    时光大好,人也好……

    第409章

    不能更好了

    午时末,尽兴之至,李雪儿让人撤下了酒菜碗碟,问:

    “大哥,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李浩瞅着外面院落,明媚的阳光夺目耀眼,哂然一笑,道:“上天垂青,可不能辜负了。”

    上天垂青……李青循着瞧去。

    果然,上天垂青。

    ……

    中天大日散发着和煦能量,暖意融融,令人舒泰。

    躺椅在中央,数把太师椅在两旁,几人排成排,晒着暖阳,悠闲谈聊……

    聊往昔,聊年少狷狂,聊意气风发,聊儿时糗事……

    李浩眯缝着的眼睛空隙越来越小,面朝日头,缓缓睡去。

    他放在小腹上的双手,紧紧攥着红包,明媚阳光下,鲜艳刺眼……

    几人嘴上聊着轻松话题,面上也都是清闲惬意,可精神却都高度紧绷,且时刻观察着李浩。

    见大哥眼皮合上,李雪儿当即就要喊他醒来。

    可嘴巴刚张开,一道气流率先袭来,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李雪儿情急,

    又一股气流袭来,竟是动也动不了了。

    李青继续着话题……

    朱厚照接上,与李青有说有笑,面上却殊无笑意。

    李雪儿眼眶噙泪,珠泪滚滚。

    李青却铁石心肠。

    因为李青曾听闻,以前有个人,强行唤醒了弥留之际的欲睡之人,结果悔恨至极,几欲癫狂……

    安逸的,平淡的……就这么在睡梦中离去,是最体面的收场,也是最好的收场。

    处在生死之间的人,虽看不到,却还能听到,因此,李青继续着话题。

    朱厚照虽不太透彻李青的用意,却也猜到几分,所以也很配合。

    就这么一直聊着,当空大日逐渐偏西,变得不那么慷慨,逐渐吝啬……

    许久许久……

    李青蓦然停下,朱厚照也不再搭话,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李浩。

    李浩面容祥和,嘴角微微向上,牵起的弧度很小,却很真实,神情定格。

    李青起身上前,解了李雪儿的禁制。

    李雪儿“哇”的哭出声,李青只好抱着她,轻轻拍着她后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朱厚照哀叹一声,缓缓坐起身,道:“我去通知人来。”

    ……

    不多时,正主持会议的李信,带着一大家子人飞奔而来,得见老爷子静静入睡,竟是不敢哭出声来。

    不过,很快就有人嚎啕起来,破坏了这份静谧。

    虽知老爷子时日无多,可能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不想,竟是大年初一都没熬过去……

    哭声很快连成一片,令人焦心。

    唯有躺椅上的李浩,面容安详,一脸恬静,如睡着了一般。

    只是这一觉……太长了。

    李青勉强稳住李雪儿的情绪,又见一大家子哭的肝肠寸断,心下乱七八糟,浑浑噩噩的逃了出来。

    刚出侯府,就碰见了朱厚照。

    “走走?”

    李青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一旁。

    朱厚照缓步跟上,走了一阵儿,突然开口:“他日我寿终正寝,你会不会也这般?”

    李青没答话,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好久,

    才道:“习惯了都,都要走的。”

    朱厚照微微颔首,道:“去威武楼吧,李家虽大,时下却无你容身之地。”

    “啊,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青抬手摆了摆,道,“钥匙给我,你去接你一家子吧,出了这事,也不好再住下去了。”

    朱厚照愕然。

    不想李青竟还能顾及到这点,心下放松许多。

    “成,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去找你。”朱厚照撂下一句,匆匆往回走……

    夜幕很快降临,

    李青点燃一盏盏灯笼,驱散黑暗,托着下巴,愣怔出神。

    不多时,朱厚照就上来了,手里还提着熟食,“不晚吧?”

    “挺快的。”

    “再等我下,我去楼下打酒。”朱厚照放下烧鸡、烤鸭、猪耳朵,又匆匆下了楼……

    打好酒,朱厚照又去切肉食,好一阵儿,才总算忙活妥当。

    朱厚照一屁股坐在椅上,为李青倒上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灌了一大口,轻叹道:

    “唉,虽都明白,可心里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明明都很好了,都不能再好了……”

    李青放下酒碗,怔怔道:“别太往心里去,过去了,就过去了,没用的,无法挽回……别太伤感。”

    朱厚照轻轻道:“我都明白,我只是……比较担心你。”

    “犯不上担心我。”李青端起酒碗饮尽,又倒了一碗,“都经历了这么多,不能一点长进没有,我远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过好你的小日子就好,也不枉我对你破例一次。”

    “我……”朱厚照愧然道,“对不起。”

    “都过去了,对起对不起没有意义。”李青淡淡道,“其实我也不想破例,只是怕逼死了你,我没你想的那么仁慈,我是不想局势更不可控。”

    朱厚照苦笑道:“纵有万般理由,错的终究是我。”

    “也还好吧,毕竟,你也干成了几件影响深远的大事,至少对得起在位十六年。”李青呼了口气,道,“犯不上矫情,矫情亦无法挽回什么,正德皇帝活不过来了。”

    朱厚照轻“嗯”了声,端起酒碗道:“今夜,我舍命陪君子。”

    “好生爱惜你的命。”李青说,“人间美好,人间值得,好好活着。”

    “呃……我就是一说,哪能真把命搭上啊。”朱厚照干笑笑,“我身体挺好的,酒量也好。”

    李青与他碰碗,“喝酒不是为了喝酒,聊聊天,说说话,排解一下才是正经,喝了这碗就不要喝了。”

    “嗯,听你的。”

    ……

    次日。

    李青幽幽醒来,发了阵儿呆,又去了永青侯府,不过并没进去,只在侯府门前徘徊。

    大门前,停放了好多轿子,有勋贵的,有官员的,有富绅的……

    登门者极多,往后几日会更多。

    ‘金陵李家’四个字的含金量,无需赘述,何况,这次是李家家主永青侯故逝,只有硬往上凑的,没有把关系走远的。

    李青也不认识谁是谁,便只远远瞧着……

    半晌午,

    李雪儿走出门来,瞧见了不远处的李青,红着眼快步上前,却是无语凝噎。

    “去小院儿吧。”李青说。

    “嗯。”

    李雪儿是家中辈分最长的长辈,可她却没资格主持大哥的丧事,连接待宾客都用不着她,这些都是男人的事。

    除了守灵,她啥也干不了。

    ~

    小院儿,客堂。

    二人相对而坐,两两无言。

    许久,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李青轻轻摇头:“我没事,这种事情都经历了好多次了,我没有太过感伤。”

    顿了下,温声说道,“这里没外人,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压抑自己。”

    李雪儿红着眼,微微摇头:“我也能接受,大哥他走的很安心,在睡梦中故去……不能再好了。”

    “可……明明昨日的现在,都还好好的,转过眼就,就没了,就跟做梦似的……”李雪儿喃喃道,“我到现在都还感觉不真实,可却醒不过来……”

    李青温声安慰:“总要有个习惯的过程,你很坚强了,慢慢就习惯了,时间造成的创伤,时间会治愈。”

    李雪儿不自觉泪流满面,“它创伤了你,可它有治愈你吗?”

    “不要与我共情!”

    李青轻声道,“你经历不够,与我共情,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两百年了,我活了两百年……你才多大,承受不住的,会崩溃的……”

    李青摊了摊手,温和道:“我这不是也没如何嘛,好好生活,乐观、开朗、积极向上……你爹娘,你大哥,在天有灵,不会希望他们的雪儿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道理我都明白……都明白……”李雪儿失落道,“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李青理解,也不急于求成,只是道:“这是正常的,只要不主动去沉沦,慢慢就好了。”

    李雪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你……是不是又要远走了?”

    “再过些时日吧,我要去一趟交趾,去接我的小师弟们。”

    “之后呢?”

    “之后……”李青想了想,“可能会去京师吧,总有事要做,也总要做事才行,人不能太闲,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些不该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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