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检查完毕后他开始爬树,这棵树已经像是一座藤蔓组成的峭壁,李念川动作挺灵敏的,借着藤蔓的凸起开始攀爬。越接近树根的方向,藤蔓编织的越密实,好像里面是完全密封的,但是越接近树冠的方向,藤蔓编织的开始稀疏了。
李念川不是毫无章法在攀爬,他是根据气味的方向在爬,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在他鼻尖萦绕,他感觉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李念川爬到一半低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已经距离地面六米,祝宁和徐萌正在树下看他,估计都是想让他可以回家顺利开鱼庄,提防他遇到危险,所以一直关照他。
有祝宁和徐萌盯着,让人非常有安全感,李念川竟然没感觉爬这么高恐怖,毕竟他身上没带任何绳索和专业攀岩工具。
腐烂的气息已经很接近了,他调整了下呼吸,继续向前。
之前李念川感觉自己只是在庞大的树干攀爬,距离地面十米的时候,树枝在眼前延伸出来,因为树木过分庞大,树枝简直像是延伸出来的分叉路。
李念川停了下,气味好像是从右侧传来的。
他身上没有绳索,这时候距离地面已经超过十五米,他低头看了一眼,祝宁和徐萌的身影变得很小,他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高。
搞不好这一下子能摔死在这儿。
他有点恐高了。
李念川小心翼翼将手伸向右边的树枝,心脏跳得飞快,祝宁和徐萌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因此频道里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李念川自己的呼吸声。
啪——
李念川勾到了树枝,他双脚悬空,两只手臂紧紧抱着树枝,像个猴一样。
他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冒险的举动,他双腿都在止不住发抖,双脚无法踩到实体的感觉太可怕了。
他的手臂甚至都在打滑,极端环境考验心理素质,他身体发麻,不敢低头看,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翻身把自己弄上去。
祝宁和徐萌在下面看着,生怕李念川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
看到李念川翻身上去之后安稳落在树枝上,祝宁和徐萌同时松了口气,她俩都是真的希望李念川能回家。
李念川脸色惨白,抱着树枝不敢撒手,好一会儿才喘过气,徐萌在频道里问他,“还好吗?”
“还好。”李念川回答的时候还在发抖,但很奇怪,人经历过极致的恐惧之后竟然会放松,好像大脑完全放空了,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李念川吸了吸鼻子:“腐烂的气息越来越重了。”
他能感觉到就在自己不远处,“我快接近目标了。”
祝宁也很好奇上面有什么东西,她让李念川开了自己的摄像头共享,这样祝宁和徐萌都能看见。
李念川爬的足够高,身体隐藏在树叶中,祝宁用肉眼已经看不清李念川完整的身体。
这棵树很大,树叶也肥厚宽大,一片树叶最小的都有巴掌大小,最大的比人脑袋还大,走进去的感觉挺奇妙的,跟走进高草地的感觉特别像,好像有树叶在抚摸你。
遇到过吃人的黄花之后,李念川连掸开树叶这种小动作都不敢动,假装自己是一条攀爬在树上的蛇类。
他在爬的时候就在考虑了,树里可能藏着什么东西,最恐怖的可能就是树心是虫子的巢穴,他不小心挖到了母巢。
李念川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再可怕的东西不过如此,做好心理建设后不至于过分恐惧。
腐烂的气息已经非常浓郁,眼前的藤蔓中有很大的空隙,他眯着眼睛朝里面看去。
祝宁和徐萌头盔屏幕就是李念川所看到的,借着李念川,祝宁看到了藤蔓内部,像是探进了什么东西的老巢,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虫子。
大大小小的虫子缠绕在藤蔓上,但散发着一股血红色,导致看上去极为诡异。
这棵树……被虫子寄生了?
虫子还能寄生树木?
祝宁看虫子看多了有点免疫,可能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所以没听到精神值掉落的声音。
但李念川应该是身体僵住了,镜头停了会儿,祝宁能听到李念川急促的呼吸声。
“臭、臭味不是从里面来的。”李念川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
祝宁皱了皱眉,李念川继续说:“在在在、在我上面。”
他说话都说不利索,好不容易捋直了自己的舌头。
上面?
什么叫在他上面?
李念川本来凑在树洞边看虫子,突然感觉到后颈处有异物,他立即僵住,静静感受着,有什么东西悬挂在上面,正随着风一下下触碰着他的后脖颈。
像是……有个人吊着一直在摸他。
按理说他遇到恐怖的事会低头,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像鸵鸟一样想躲起来,觉得看不见危险,危险也就看不见你。
但他必须克服自己的恐惧,这样才可以把画面传递给祝宁和徐萌。
祝宁感觉李念川的镜头开始晃动,他应该是抬起头了,刚开始的时候只看到了大片树叶,在绿色的夜视滤镜下,普通的树叶都显得很恐怖。
这棵树长得太茂密了,繁密的树叶糊住镜头。
紧接着,祝宁在树叶里看到了一双脚,那是一双老太太的脚,穿着一双酱色布鞋,鞋上沾了暗红色的血迹。
咿呀——
此时起了一阵风,风吹的树叶哗啦啦作响,那双脚微微摇晃发出咿呀的响声。
有、有人吊在树上?
第108章
污染源
隐藏在树叶中的一双脚,
可能因为怕脏,鞋子的款式选择的是酱色的,鞋尖被鲜血打湿了一块。
啪嗒——
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李念川僵直的脖子慢慢抬起,他看到了很熟悉的装扮。
黑色呢子半身裙,白色的毛衣已经旧得发黄,
在第一世界看到老太太的时候还觉得她品味很好。
这是胜心。
她的银发做了卷度,看上去很有教养,哪怕年老了都很得体。
现在她的脖子被一根绳索吊在树枝上,半个脑袋都被轰烂,像是在嘴里开了一枪。
他们曾经进入过胜心家里,
这个老太太爱抽烟,爱打猎,脾气有点不好,
日记开头就在念念叨叨数落老张。
同时她又很尽职尽责,
想要找到幸福村民消失的秘密,她对隔壁阿芬奶奶应该很好,
不然阿芬也不会拼命给她递纸条让她逃生。
拿到纸条之后胜心去干什么了呢?
她……自杀了?
祝宁和徐萌都看见了,李念川的镜头像是一个远程的探索机器,
他把画面准确传递给了祝宁和徐萌。
徐萌:“看看她身上有什么。”
徐萌是第一个说话的,
毕竟是老猎魔人,
遇到事儿反应更快。
李念川听从徐萌的指示,哆哆嗦嗦去摸胜心的尸体,因为尸体隐藏在树叶里,有点费劲儿,她好像刚死没多久,鲜血还在流,
身体都是暖的。
李念川经常收尸,但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尸体,他颤抖着手伸进黑呢半身裙的口袋,然后摸索出了一张纸。
这纸条很长,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张上有褐色的血迹,李念川展开来。
“秦芬被污染了。”第一句话,这个人应该就是阿芬的本名。
“吴大伟被污染了。”吴老头的原名。
“张博海被污染了。”老张的原名。
……
接下来胜心记下每一个村民的名字,她收到了阿芬的纸条,想要告知其他村民,她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是老张,结果碰到老张被污染。
胜心想着老张死了,还有别人,她曾经去一个个确认过,每确认一个就会在纸条上写下这个人的名字。
随着时间推移,胜心发现全村人的名字都在这张纸条上。
包括那些失踪又回来的村民,他们幸福村全员到齐了。
熟悉的村民,认识了几十年了,朝夕相处像是亲人,连对方屋头的八卦都一清二楚,有一天他们集体变成了另外一群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监视你。
所有人看过来的时候,眼球都会同频转动,他们摒弃了灵魂,成为了同一个虫子的傀儡。
“失踪的村民是被感染了,他们回来了也不是以前的人。”
吴老头回来之后,陆陆续续有其他村民回来,他们走回自己的家,关起门来却跟吴老头一样,表现得不像个人类。
“我也被污染了,我的眼睛很疼。”
胜心靠在村口大槐树,捂着眼睛写下这句话,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很快她就会成为虫子的傀儡。
“村里的电和网都被人切断。”
有人切断了电路,这座幸福村彻彻底底与世隔绝,她无法向外界求助。
“我以后会变得跟他们一样,老张说母虫看上我了。”
她打猎打了一辈子,现在却不知道朝谁开枪。
她想起老张,老张就站在面前,眼睛里爬满了虫子,问:“你找到真相了吗?”
虫子在说话,也是老张在说话,虫子继承了老张的记忆,竟然还记得他们曾经说过的话。
那一瞬间虫子是老张,老张也是虫子,他们成了一种崭新的生物。
老张说:“我找到了,我好像被感染了。”
他抬起头看向胜心,“母虫看上你了,你快走。”
老张说话越来越结巴,好像在跟人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帮帮我个忙,杀杀杀杀、杀了我。”老张很渴求地看着胜心,他受不了,这是全天下最痛苦的刑罚,你感觉得到有东西在你身体里爬,虫子在狭窄的血管里蠕动。
杀了他,他不行了。
不要让他这样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不属于自己,不要磨灭他的灵魂,不要摧毁他的意志。
杀了他。
胜心看着老张,两人认识六十年了,老张总嫌弃她,说她不着调,当老太太都不着调,别的老太太绣花,就胜心天天出去打猎。
老张一直想让胜心把枪给扔了,现在老张竟然在乞求胜心开枪杀了他。
趁着还没有被完全感染,了结他的生命。
砰!
胜心对准老张的心脏开了一枪,老张胸口被轰出一个大洞,胜心哪怕经常打猎,开出第一枪的时候内心都很不确定。
老张没有倒下,他的胸口破损处全都是蠕动的蛆虫,他低着头有些纳闷儿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自己怎么还没死呢?
原来连求死都没办法。
老张顶着一个破烂的胸口朝着胜心走来,嘴角还挂着微笑,“胜心啊,胜心啊。”
老张已经完全不是老张了,从眼神也能看得出来,他露出贪婪的眼神,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胜心啊,胜心啊。
胜心跑了,她一把年纪了,没办法像小姑娘那样奔跑。
但现在她脚下像是生了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从来没感觉到自己这么年轻过,她穿越村落,顺着村路跑下去,好像重新变成了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
她一口气跑到村口,刚要跨出去的时候一停,她想到自己已经被感染,她无法逃跑,如果逃跑会把寄生虫带出村落,可能会感染其他人。
被人遗弃的村落,无法跟外界联络,村民全员被感染,她无路可走。
枪械没有用,打烂了老张的身体他们也会重新再来。
那天刚好快要落日,夕阳成了村落的背景,幸福村挺有名的,有阵子总是有墙内的人来度假。
他们觉得夕阳落下来的样子很美。
现在村民从家里走出来,包括那个被开了一枪的老张,他们正在接近自己。
胜心爬上了村口老槐树,阿芬说得对,这棵树长大了,胜心从小在幸福村长大,从来没感觉到村口的槐树这么大过。
小时候是这棵老槐树看着胜心长大,现在是胜心看着老槐树长大。
灾难已经席卷而来,不光是村民,连周遭的植物都不能幸免。
污染正在一寸寸蚕食土地,吞灭人类,她根本无法阻止。
全村人都沦陷,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胜心却不知道这份理智还能保存多久。
她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爬树玩儿,老了也在爬树,她挎着枪,手脚并用爬到树上,树枝粗壮到可以坐下一个人。
胜心坐在树枝上继续写那张纸条,她密密麻麻记载了村民的名字,她感觉到了自己眼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一条虫子就要迫不及待从眼睛里爬出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胜心点了一根卷烟,靠在树枝上抽烟,那是很平静的一刻,短短几分钟只属于胜心自己。
一根烟很快燃尽,烟头被摁在树干上。
胜心站起来,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把背后的绳子甩在树枝上,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她看向树下的村民,把绳索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麻绳特别粗糙,这是一种常人难以体验到的感觉,她竟然要勒死自己。
她是在寻死,同时又是在寻找生。
人为什么为人呢?人和虫子的区别是什么呢?
人有尊严,他们愿意为了保存人的自尊,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尊严。
人如果注定要死,那就让她来选择怎么死亡。
砰!
胜心在自己嘴里开了一枪,子弹打穿了她的头颅,她原本就站在树枝的边缘摇摇欲坠。
开枪之后失去了平衡,她脚一滑,整个人一歪,但那根绳索牢牢抓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尸体被吊在树上。
去死吧。
“去死吧。”这是胜心写在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的是自己去死吧,也说的是世界去死吧,被污染的世界,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