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在你父亲灵前见到他,咱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在想,爷爷,咱将来要当家,要当大明的家。”“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咱,爷爷孙儿要当家,孙儿能当好这个家,孙儿行。”
“你连争都不敢争,只敢在背后像个娘们似的埋怨,咱怎么放心选你?”
“男人,就得有这种天王老子都挡不住我的气魄。男人,就得有这种我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心气儿!”
朱元璋一连串的话语中,朱允熥听到最后微微怔了下。
然后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自己还嫩了点,自己那些小心思,还是没逃过朱元璋的眼睛。不过想想也是,老爷子是一步步靠拳头打下天下的,除了武功还有权谋,都是千百年来万中无一的人杰,自己这点小心思,怎能瞒住他。
“你今年十七,老三今年十五。在你们这个岁数,咱都开始养家糊口了。若是放在民间,你的性子撑不起一个家。可老三这样的性子,不管在哪,他都是好样的
。他敢争,他敢说,敢做,敢想,敢为。”
的确,虽然是有着各种不足。但是朱允熥来自后世的灵魂,成长在信息大爆炸时代,受过现代教育的青年,有着这个时代很多人所不具备的骄傲和勇气,还乐观和坚持。
“皇帝得先是个男人,才能是皇帝。挑不起一个家,如何挑得起一个国!”朱元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这不是普通兄弟争家产,咱这是大明国呀!”
“你恨咱冷落你,可是咱告诉你,咱要是不冷落你,你就会有非份的心思。咱一边选了老三,一边再给你错觉,那是害了你。”
“你斗不过老三的,咱要不冷落你,将来挂在房梁上的,就是你。”
“咱如果不冷落你,就是逼着老三将来对你动手!明白吗?你读那么多书,难道没学过郑庄公的故事?”
“你恨咱,咱不怪你。咱恨的,是你的不成器!”
朱元璋再次叹息,看着佛堂,“你知道咱为啥要让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咱可以让她病死,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咱也不想让你心里恨咱,可咱还是这么做了,你能猜到吗?”
朱允炆抬头,哽咽道,“孙儿,不知!”
“哎,真笨!”朱元璋摇头,看看朱允熥,“老三,你说!”
第75章
可怜老人心朱允熥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回皇爷爷,孙儿想您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原因!”朱允熥开口说道,“一,是为警示。”
说着,朱允熥看看朱允炆,“二哥,母妃因为是非不分走上歧路自寻死路。皇爷爷是在用母妃的死,告诫你,不要步了她的后尘,让你以后小心做人。若是走了她的老路,皇爷爷不会动你,但是我........有人会动你。”
“第二,若是让母妃悄悄的死了,你心里也是恨。皇爷爷觉得,与其让你憋屈在心里,暗地里恨。不如光明正大的摆在明面上,让你恨出声。男人大丈夫,要敢爱敢恨。”
朱元璋笑着点点头,又对朱允炆说道,“你,明白吗?”
朱允炆哭着,还是有些懵懂,“孙儿........”
“不经事不长志,你就是从小太顺了。”朱元璋站起来,俯身说道,“你恨不恨咱,是你的事。但你是咱的孙儿,咱不能杀你。”说着,老爷子又是长叹,“你母亲的丧事还要你撑场面,你得振作,别她娘的哭哭啼啼的。老三说的对,你要真是恨,更应该隐忍。”
“以后你还住东宫,还在大学堂读书。”朱元璋继续说道,“你还要拉扯两个年幼的弟弟,早点学着当个男人,你才能早点成熟起来。回头咱给你张罗一门亲事,等你大婚之后,去封地就藩,当你的王爷去吧!”
朱允炆什么都说不出来,可是脸上的迷惘褪去,似乎也有些懂了。
男人的人生残酷,尤其是皇家男人的人生。或许很多事看起来很残忍,但也有着残忍的原因。每个人只有看清世界的残忍,才会真正的长大。
“大孙!”
“在!”
“咱们走吧!”
“皇爷爷,孙儿扶着您!”朱允熥扶着朱元璋慢慢走远。
而朱允炆在擦干眼泪之后,看着佛堂,又无声的落泪起来。哭着哭着,他双拳捶打着地面,随后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泥土中。
今天,他失去了母亲,同时也失去了最后那点继承大宝的希望。而且,他也失去了从前疼爱他的皇祖父。
白纱灯,照亮地面,朱允熥爷俩走得很慢。
身后的宫人是个陌生的面孔,朱允熥看看,开口说道,“皇爷爷,黄狗儿呢?”
“他去办事!”朱元璋淡淡地说道。
“皇爷爷累了吧!”看朱元璋心情不好,身心俱疲的样子,朱允熥笑道,“一会孙儿给您捏捏脚!”
“行了,你小子别装了,滑头!”朱元璋笑骂。
“孙儿哪里装了?”朱允熥委屈道,眼珠转转,“孙儿虽然是有点小心思,可您也说了,这不是兄弟争家产,是吧!要是孙儿不争,孙儿不也落不下好呀!”
说着,晃晃朱元璋的手臂,“别的地儿装了,可是孙儿对您老的孝顺,可是天日可表!”
“真的?”朱元璋笑问。
“比真金还真!”朱允熥故意让老爷子开心,“孙儿对您的孝顺,那真是犹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滚他妈一边去!”朱元璋笑骂,“咱踢死你!”
笑声中,二人渐渐走远。
手心手背都是肉,好比后世给子孙分家产的老人,总会有些偏心的。但其实老人在偏心的时候,心中也未必好过。而子女因为不理解,也会罔顾几十年的养育之恩,产生些许的恨意。
都是人之常情,说不清谁对谁错。
老爷子先是君,才是祖父。他不但要对朱家子孙负责,更要为大明江山负责。朱允熥这个继承人虽然还不是最合格,但是他心中已经是最好的人选。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选了朱允熥而冷落他人,固然是为了社稷的稳固。可是在亲情上,也是对其他子孙的保护。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长辈情。可叹天下傻儿女,可恨天下人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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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纱灯还在烧,天边似乎已发亮。
黄狗儿带着两个小太监从东宫的侧门出来,慢慢往奉天殿的方向走着。
太子妃死了,宫中也死了很多人。想起这些,黄狗儿就觉得身上发凉。
老皇爷太狠了!
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黄狗儿的脚步更慢了下来。
自己知道了这些宫中的丑事,那皇爷会不会?黄狗儿越想越怕,越想越可能。
即便是现在老皇爷不杀自己,恐怕老皇爷百年之后,自己也要给他殉葬。
“黄公公!”
前边,突然出现一个让人鸡皮疙瘩冒出来的声音。
朴不成带着几个太监,笑盈盈的在转角处望着他。
不知为何,看到朴不成不断的用手绢擦手,黄狗儿心里猛地一颤。
“朴公公,忙完了?”黄狗儿笑道。对于朴不成,他还真不敢得罪。
“差不多了!”朴不成走到黄狗儿身边,温和的笑笑。
“呵呵!”黄狗儿被他笑的心里发毛,干笑两声。
两人并肩往前走,朴不成突然开口,“这些年,没少受太子妃的赏吧?”
“阿?”黄狗儿先是一惊,随后肋上一疼,整个人直接被架了起来,双脚离地,黄狗儿惊呼道,“朴公公?”
话没说完,嘴巴直接被塞了一团布,正是刚才朴不成擦手的手绢。
“皇爷说了。”朴不成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一仆不侍二主,既然太子妃对你不薄,你过去好好伺候吧!”
“呜!呜!”黄狗儿疯狂的
挣扎。
下一秒,一根绳子直接勒到他的脖颈之上。健壮的
太监手臂肌肉隆起,黄狗儿的脸瞬间狰狞起来,眼球睁大,白色的眼球上满是血丝。
那绳子越来越紧,隐隐带上了血色,黄狗儿的双脚拼命的踢腾,但就是踩不到地面。
“荷!”鼻腔里发出最后一个声音,嘴里塞着的手绢悄然落地。
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珠如同死鱼一样瞪大的黄狗儿没了声息。
“便宜你了!”朴不成冷笑道,“还给你留个全尸!”
“公公,埋哪?”动手的太监解开绳子问道。
“他配埋吗?”朴不成不屑的说道,“扒光了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喂野狗!”
“是!”几个太监说着,把死不瞑目的黄狗儿拉到一边,消失在宫墙下。
与此同时,一群锦衣卫快马出了宫门。
一路百花楼,一路江夏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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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诏狱天边一抹亮,人间万尺辉。
应天府走街串巷的更夫,最后一遍梆子打过,城里已经冒起炊烟。
江夏侯的长子周骥打着哈欠从百花楼的侧门出来,上了周家的马车。
他本是从小舞刀弄枪的武人,年纪也正是壮年,可是长期的酒色掏空了身体,俊朗的外表下,脚步虚浮踉跄。
“少爷,您是进宫还是回府上!”车夫在马车外头,恭敬的说道。
斜靠在马车里软垫子上的周骥皱眉想想,暗恼地说道,“今儿他妈的我下半晌当值,还是去宫里吧!”说完,打个哈欠,开始闭目假寐。
昨晚上做东,请他吃喝玩乐的是淮西庐州路两个卫所的指挥使,那两人窝在那穷地方好几年了,想活动活动去个富裕的好地方。最好是像淮安那样的运河重镇,再不济徐州也成。
大明现在武人地位高,守着运河一年怎么都有万八千的进项。而且老皇爷对武人不像看文官似的那么盯着,只要不过分,他老人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去怎么跟老爷子说呢?”周骥摸着怀里热乎乎的金票子,脑子里琢磨着。
怀里是响当当的杭州布商们通用的金票子,在江南各大钱庄见票即兑,一张一千两,一共五张。对方答应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他江夏侯家里不缺钱,老侯爷跟着皇爷年轻时候东征西讨,家里抢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再加上御赐那些庄园,田产,矿山,几代人都吃用不尽。
可他周骥要的就是这份外人的尊重,要的就是这种别人求他的感觉。
想到此处,周骥脸上的笑模样有些复杂起来。
他老子周德兴是老皇爷同村的玩伴,关系最是亲厚不过了。可是大明开国之后,别人都又是公又是追封王的,他老子就是一个江夏侯。
而且这些年除了当了一任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之外,什么职位都没领过,贵是贵,可是权柄照着徐家,常家,傅家可差远了。就是蓝玉那种比他老子矮一辈的,如今都爬到周家头上。
“老皇爷处事不公!”周骥心里冷哼一声。
都是一块打天下的兄弟,还是同村的哥们,你当皇上了,才给个侯爷?家里老爷子攻打四川的时候,明明比汤和功劳大,却硬是在封赏上被压了一头。
(汤和是朱元璋的另一个同乡,信国公,晚年辞官约束子弟,善终)
而且别的功臣人家都是尚驸马,子弟领实权实职的。他们周家几个兄弟,只能在大内当侍卫。
殿前军指挥都司?说的好听,还不是给皇上看大门的!
可能是脑子里的酒没醒,周骥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既然老皇爷不肯抬举他们,那就只能等新皇登基了。
他媳妇是太子妃的亲堂妹子,如今都说皇上要立太孙,那淮王朱允炆也有机会。只要捧着淮王上位,既是开国的功臣,又是正经的外戚,周家侯爷的帽子也该升升了。
想到这里,周骥脸上又满是笑意,悠闲的靠在马车里,嘴里哼着昨夜那名伶唱的小曲儿。
忽然,马车豁然停住。
“怎么不走了?”周骥闭着眼睛问道。
“少爷!”车夫小心的在外面说道,“有人拦咱们的马车!”
“谁?”周骥睁开眼,问道。
“锦衣卫!”
马车中的周骥先是一愣,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有着不经三司会审即可逮捕官员的权力。这些年李善长,胡惟庸等人的案子,让这些刽子手出尽了风头。
周骥狐疑的撩开马车的门帘,道上站着一排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领头的还算是他熟人,锦衣卫副指挥使,指挥同知何广义。
何广义也是功臣之后,其父是老皇爷的义子,北伐时战死。何广义的大哥在二十年跟蓝玉出关也战死了,家里就剩下他。老皇爷特旨进了锦衣卫,给了个四品的指挥同知。
“哥几个这么早?”周骥拱拱手,笑着说道。
何广义皮笑肉不笑,“周都司,不早了,天都亮了。”
周骥被噎了一句,讪讪地继续道,“几位这是有公务?”
“找你!”何广义握着绣春刀的把笑道。
“找我?”周骥心中一惊,随即故作大笑,“找在下什么事儿?”说着,笑笑,“何指挥,在下可是殿前亲军都司,江夏侯的嫡长子。”
“驸马爷本官都抓过!”何广义冷笑,“想要体面,就乖乖跟我们走!”
“去哪儿?”周骥颤声问道。
何广义吐出两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字儿,“诏狱!”
三个时辰之后,京城已经是日上三竿。
天上是滚热的太阳,人间是热闹的烟火气。正当饭口的时候,大街上都是接踵而至的行人,热闹极了。
但是长街的尽头忽然出现一阵混乱,街上的行人齐刷刷的在瞬间躲进了屋檐底下。一队红色飞鱼服的骑士,骑着高头大马,旁若无人的街道上穿行而过。
“这是又有人大官要倒霉!”
锦衣卫过去,人群中马上就是议论纷纷。
天子脚下的人,自然是见多识广。这些年只要大队的锦衣卫出动,必然会有高不可攀的达官显贵落马。
“该,杀了那帮蛀虫都不解气!”
“要说咱们老皇爷,对这些贪官还真是不客气!”
“客气什么呀?贪官就该死!”
街上因为这个插曲更加热闹了,那队锦衣卫在百姓的议论声中走远,再穿过两条街,停在了一处幽静的,门楼矗立着两座石狮,有着拴马桩,带功勋牌楼的府邸前。
江夏侯府。
府里的后院,江夏侯周德兴正坐在花园里,镂空缠枝紫檀桌儿上吃午饭。
他也是胡须花白的年纪了,可是武人身体强健,精神看着还比较矍铄。饭桌上都是他爱吃的吃食,几个俏丽的丫鬟在边上捧着手巾酒壶站立,桌子下面,还趴着一只小狮子狗。
那狗儿浑身纯白,一根杂毛都没有,黑眼睛滴溜溜转,跟会说话似的望着周德兴。
“来,赏你一块牛肉!”周德兴笑着夹一大片牛肉,扔在脚下。
那狮子狗飞快的咬住,低头吃了起来。
朝廷禁止私卖牛肉,更禁止私自杀牛,就是朱元璋也未见得一年吃上几次牛肉。可是对于这些功臣贵族来说,自家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敢管。
“再来一片?”周德兴继续笑着逗狗。
这时,周府的管家快步过来,低声道,“老爷,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大人来了!”
周德兴一愣,疑惑地问道,“家里有人犯事了?”
“没有哇!”管家笑道,“再说,您是大明的侯爷,就算是家里人犯事了,谁敢找上门。奴婢看,那些锦衣卫还算客气。”
周德兴微微摇头,“夜猫子进宅,没他妈好事!”说着,又扔给狮子狗一块牛肉,“让他们进来吧!”
稍后片刻,几个锦衣卫跟着何广义进了周家的后院。
“下官锦衣卫指挥同知何广义,见过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