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5章

    “三爷通过李景隆的嘴,告诉咱们,他在皇爷面前给咱们说好话,让俺们赶紧上请罪折子,把贪了占了东西交出去。”说着,曹震还有些后怕的说道,“你是不知道多险,皇爷要是真较真,掉脑袋未必。可是咱死人堆里打下来的爵位,还他妈能保得住?”

    蓝玉喝了一口酒,扭头看看藩王们那边,微微前探,“既然受了三爷的恩惠,等三爷回京,咱们得帮三爷把跟脚站住了。”说着,用筷子头,若隐若现的点点那边,“别让人欺负了!”

    “那是自然!”众人纷纷点头。

    酒过三巡,殿中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但是独坐在一处的老皇帝,笑容中却不知何时带上了些落寞。眼前一大桌子菜,老皇帝都没动上几口。

    其实,是心里有些吃味儿了。千里迢迢回来的儿子们,都围着母亲说话呢,吃了这么久竟然没一个人过来给他老爷子磕头问好的。

    那些成年的皇子藩王,跟榆木疙瘩的似的坐着,在兄弟们面前端着身份。那些小的藩王们,和自己的母亲孩子有说有笑。

    到头来,自己这当爹的,成了没人理的了!

    这就是朱元璋时常感到孤独的原因,生儿育女一大堆,在身边的也不少,可是真正和他亲近的,除了朱允熥之外,别无他人。

    皇帝的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忽然在一张桌子上定格,那张桌子很是冷清,三五个人心不在焉的小口吃着。

    那是东宫太子的儿子们,朱允炆和他的两个弟弟,还有妹妹。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太子死了,朱允炆虽然得了淮王的称号,可是在宫中不得宠。而安排酒席的人也怕皇帝看了心里发堵,所以把他们那一桌,放在了后面。

    别的桌上都是热闹,那一桌冷清,朱元璋脸色有点不大高兴。他这人有个毛病,最是护短。

    自己家的孩子,他打死都没啥。但若是外人敢给脸色,他必定要暴起。

    刚想说什么,只见少年宁王端着酒杯,脸红红的走来。

    直接在朱元璋面前跪下,朗声道,“父皇,儿臣敬您一杯!”

    朱元璋看着面容和自己年轻时,有些相似的儿子,心里在笑,可是脸上依旧端着,板着,严父一般。

    拿起酒杯,嘴里还在告诫,“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你还年轻,少喝点酒!”说完,一盅干了。

    “父皇放心,儿臣记下了!”宁王朱权笑完,也是一饮而尽。

    “儿臣也敬父皇一杯!”燕王朱棣也跪地说道,“儿臣谢父皇隆恩,许儿臣进京拜寿,以尽孝道。”

    朱元璋微微点头,开口道,“其实按照咱的性子,不大想你们回来。你们个个都是一大家子,一路上劳民伤财。”说着,老皇帝露出些笑容,“要谢,你就谢谢吴王,他那个驿站改邮政的条陈,给国家创造了财源。”

    皇帝一开口,大殿中安静下来,都看着听着。

    “仅京城,苏杭,扬州,嘉兴,湖州等地第一次开卖的邮政票据,就给朝廷进账百万银钱!”朱元璋继续说道,“当时咱问他,大孙啊,赏你点啥呢?吴王告诉咱,皇爷爷,孙儿什么都不要!”

    “你老的寿辰快到了,孙儿请您老开恩,让叔叔们回京和家人团聚。”说到此处,朱元璋对所有藩王说道,“今日你们能见到母亲,尔等生母,能有天伦之乐,都是拜吴王所赐!”

    “贤王!”晋王朱棡(gang)动容道。

    秦王朱樉(shuang)也在边上,屡屡点头。

    那些围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的藩王们,若有所思。而陪着儿子的母亲们,则在儿子耳边,说着吴王的好话。

    骨肉,乃是人伦。天大地大,不如家大。

    可是出生在天家,是大幸也是大不幸。为娘看不到自己的骨肉,为子不能床前尽孝。

    朱允熥此举,不单单是让他们给老爷子贺寿,而且是给了他们一个,能够骨肉团聚,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

    朱元璋又喝了一口酒,看着殿外的大雨,“大孙,你啥时候回来?”

    随后,老皇帝有些寂寥的放下酒杯。

    可就在此时大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朴无用快步进来,“启禀皇爷,吴王殿下回来了!”

    “在哪?让他过来吃饭!这么大的雨,浇到没有?”

    ~~~

    吴王小三爷,闪亮登场。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发。

    第5章

    叔叔们“他在哪儿?这么大雨浇到没有?咱不是说不让他急着赶路吗?”

    朱元璋一连串的发问,殿中的人都有些惊诧。

    这些外地的藩王只是听说吴王朱允熥受宠,但是没想到受宠到这个地步。老皇爷一辈子英雄好汉,对儿子从来都没个好脸,何时听他如此关切过别人?

    而且关切的,还是这位皇嫡孙,有着大明最为尊贵王号的藩王。

    此刻的朱元璋哪里还像个皇帝,分明是个关心自己孙子的寻常老者。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朱元璋站起身,就要往殿外走。

    忽然,老爷子脚步顿住。

    一个穿着斗篷的年轻身影,在殿外露出身形。

    “大孙!”朱元璋呼唤一声。

    斗篷褪去,雨水打湿了来人的发梢。长途跋涉,他脸上带着日月的风霜和疲惫,身上的衣衫也有些脏乱不整,靴子上更满是泥泞的泥土。

    “皇爷爷!”朱允熥双膝跪下,叩首,“孙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朱元璋快步上前,把朱允熥拉起来,看着他的脸笑道,“黑了,也壮实了!”说着,在孙子的胳膊上捏捏,“回来就好,咱一家人就差你一个了!”

    朱允熥的目光在殿中一扫而过,大明朝堂的文武官员见惯了皇帝对他的宠爱,已经习以为常。可是那些外的藩王,还有皇孙们,则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累不累,饿不饿!”朱元璋拉着朱允熥往殿里走,关切的问道。

    “孙儿现在能吃下一头牛!”朱允熥笑道。

    “来人,给吴王上碗筷!”朱元璋对着伺候的宫人横眉立眼,“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可是这时候,还不是朱允熥坐下吃饭的时候。

    “皇爷爷,孙儿还没见过诸位皇叔呢!”

    “好,有些你看着眼生,咱带你见见!”朱元璋笑起来,“这要是在寻常人家,叔侄不认识,那得多让人笑话!”

    说着,他们祖孙走到紧挨着御阶的第一桌,上面几个中年人赶紧站起来。

    “这是你二叔,三叔!”

    朱允熥赶紧道,“侄儿见过二叔,三叔!”

    这两人和朱允熥的父亲朱标乃是一母同胞,面容有几分相像。而且这兄弟三人的感情极好。

    朱标去世之前,最后一个袒护人的就是二弟秦王朱樉。后者就藩西安,虽然也是边塞重镇的藩王,也是兵法谋略无一不优的人才。但是此人私下德行有亏,残暴且荒淫。

    朱元璋最讨厌子孙荒淫奢侈无度,偏偏朱樉占全了,多亏朱标多次从中斡旋,屡次帮他说好话。

    而且据朱允熥一直对这个二叔很有兴趣,因为他的王妃是蒙元贵胄王保保的妹妹,小名观音奴。

    而另一位晋王朱棡,和朱标一个老师,从小一起读书,感情最是亲厚。然而他这人有残暴的毛病,动辄杀人不说,还要把人车裂而死。

    朱元璋大怒之下,曾想剥去他的王位,还是太子朱标从中说和,让他转危为安。

    朱棡也确实对得起太子的厚爱,原本时空里朱元璋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之后。朱棡知道燕王心怀不轨,不断的搜罗他不法的证据,连连向武皇帝上书。

    这俩人虽然私德有亏,但对朱标的子嗣却是爱屋及乌。可惜他们也都不是长寿之人,在洪武末年相继病故。

    “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时,你还躲在你父亲后面!”朱樉笑道,“和你父亲,还真像!”

    “要弟说,还是像嫂子多点!”晋王朱棡笑道,“你看那眼睛,和常家人一样。”

    “滚一边去!”老爷子不爱听了,怒道,“咱家的嫡孙,咋能长像他常家?”说着,又骂道,“常遇春那厮一黑面鬼,咱大孙多俊!”

    被老爷子训斥一番,朱棡不敢还嘴。但是看着朱允熥的眼神之中,多有亲近。

    “不会说话就闭嘴!”老爷子继续骂了一声,继而指着另一个魁梧的中年说道,“大孙,这是你四叔。”

    来了,朱允熥心中一振。

    眼前这个好似卧虎一般的中年人,就是名垂千古的永乐大帝,现在的燕王朱棣。

    “侄儿,拜见四叔!”朱允熥的声音中气十足,满是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朱允熥在打量朱棣,朱棣何尝不是在观察着他。

    这个侄儿他是不陌生的,以前见了他根本都是躲在后面,自己还和太子说过,怎么这孩子这么胆小。但是转眼几年,少年长成出类拔萃,已经露出峥嵘。

    但是这种峥嵘,让朱棣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是塞外的边王,诸皇子之中最为骁勇善战的马上战将,一生征战无数。

    朱允熥对着二叔三叔都带着亲近,而对自己这里,却是隐隐有些较量的意味。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朱棣心里暗骂一句,脸上笑道,“早几年见你,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倒是如此豪气大方!”说着,对朱元璋说道,“父皇,您教孙有方!”

    本来听了前半句,老爷子心中怒气生也能够,什么叫话都说不利索。可是听到后半句,马上转怒为喜。

    自己的大孙出息了,自然是自己这个做祖父的功劳。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朱允熥又笑道,“四叔说的是,侄儿日日陪在皇爷爷身边,听他老人家的教导和教诲,若是再不出息,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

    朱棣含笑点头,“我家老大老二也都进京了,回头你们兄弟几个,多亲近亲近!”

    一个胖子,两个坏小子?

    瞬间,朱允熥脑中浮出三个形象,这三人在历史上也是鼎鼎大名,尤其是老二。啧啧,让他侄子给当馒头蒸了。

    “来,这是你五叔!”朱元璋又指着另外一人。

    这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是朱元璋的五子,周王朱橚。他完全不像其他几个兄弟那样,一看就是舞刀弄棒的好手,而更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士。

    此人在历史上也颇有贤名,编纂图书,尤其是医学方面贡献良多。

    但朱允熥知道,此人和燕王乃是铁杆中的铁杆,他俩都号称是慈高马皇后所出,其实他们都是硕妃所出的同母兄弟。

    永乐登基之后,对他最是容忍厚待,甚至有人举报他谋反,朱棣都不追究。而且他生了十五个儿子,不管嫡庶一律封王。

    “见过五叔!”朱允熥再次下拜。

    “自家人无需多礼!”朱橚笑道。

    随后,朱允熥跟着朱元璋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本来长途跋涉之下,双腿发软,现在更是有些打晃。这里面只要是个男人拎出来,就是他的叔叔辈。

    “爷爷,您也太能生了!”走到后面一桌的时候,朱允熥小声说道。

    朱元璋一愣,“咋了?”

    “都是孙儿的叔叔!”朱允熥哭丧着脸,“今天一天磕的头,比以前十年都多!”

    “哈哈!”朱元璋大笑起来,拍拍他的后背,“这是家宴,行的是家礼。”说着,悄声道,“等以后,他们要对你行国礼!”

    国礼,正是君臣大礼。

    就此时,走到了小王爷他们那桌边,朱元璋年纪最小的儿子,刚掉了门牙的朱楠,奶声奶气的喊道,“熥哥儿,你最近都不带我玩!”

    别人都对着皇帝下跪,他却站着,他母亲赶紧把他拉下来,可是朱楠还是不一样不饶的喊道,“熥哥儿,叫叔!”

    老爷子在边上大笑。

    朱允熥有些窘迫,还是拜倒,“侄儿见过,二十六叔!”

    ~~~

    临时有点事,我看晚上能不能给大家补上。

    不好意思,不是神偷失言,我的猫拉稀了,我带她去看看。

    第6章

    小淘气见了一圈的叔叔,认了一圈的人。

    朱允熥心中冒出和前几日平安一样的想法,这些叔叔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在朱元璋面前这些叔叔们,都是一副好儿子的样子,可是私下里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些人在封地里,可都是无法无天主儿。

    不过这些人中,真正让朱允熥忌惮的,也只有朱棣一人。不单是因为他知道,这位以后会是他大敌。而且因为朱棣,文韬武略出众性格坚毅之外,城府也是极深。

    身为皇子中战功最卓著的藩王,但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表功吹嘘,甚至有些存在感不足。每当年轻的弟弟们,比如宁王,湘王等人高谈阔论出风头的时候,他也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反而是一脸如同兄长溺爱弟弟一般的笑容,还屡屡鼓掌叫好。对弟弟们的眼光,也是鼓励包容居多。

    身体是少年人,灵魂是成年人。

    在底层摸爬滚打好几年的朱允熥明白,这样的人往往最是可怕。

    见过了藩王,又见了下臣子们。

    蓝玉等出征归来的大将,见到朱允熥都是郑重的下拜。

    这让外地的藩王们,又是有几分诧异。别看他们是皇子藩王,可是这些朝中的武将对他们也不过是面子事。但是现在以蓝玉为首的这些侯爷,伯爵,则是真心实意的恭敬。

    和所有人都见过之后,大殿中在朱元璋的身边,单独摆了一桌。这时藩王们都在,若是他们不在,爷俩就一个桌子吃了,没那么多讲究。

    “大孙,饿了吧!快吃!”朱元璋心情大好,“今儿是御膳房做的菜,不是徐兴祖那粗汉,你尝尝味道!”

    “谢过皇爷爷!”朱允熥刚拿起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咋了?”朱元璋问道。

    自从朱允熥回来,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朱允熥从座位上站起来,跪倒朱元璋面前。

    “皇爷爷,今日是家宴,酒席的排位是长幼有序!”朱允熥诚恳地说道,“孙儿的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东宫一系,还有孙儿的二哥,和弟弟妹妹们。”

    说着,朱允熥看看大殿的角落,“若论长幼,东宫一脉是诸王之长。东宫的饭桌,怎么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即便父亲故去了,但是故太子一家的饭桌,也应该在诸王之前。”

    本来朱允熥没回来的时候,朱元璋就要发落此事,现在听朱允熥如此说,心中更加恼怒。

    “不开眼的奴婢!”朱元璋暗骂一声。

    “来人,把淮王他们的桌子,搬到咱的跟前来!”随后,朱元璋看着朱允熥,“大孙,你很好!”

    朱允炆算不得朱允熥的敌人了,甚至可以说,可是他和朱允熥还是有一分亲情的。

    满殿都是手足藩王,许多人都是同母所生。唯独东宫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悄无声息的坐在

    角落,像是刻意被人遗忘了。

    他此举,正好做到了朱元璋的心里。

    什么是家庭?家和万事兴才是家庭?手足情深才家庭?无论家中人有什么私心,但是绝不能看到彼此受委屈。

    这就是朱元璋最质朴的家庭观。

    稍后,朱允炆他们的桌子被搬到了前面,紧挨着朱元璋,位列秦晋等藩的桌前。

    太子虽然故去了,但是东宫依旧有着皇帝的嫡孙,太子所生的孩子,在座次上,也应该位于藩王之前。

    “三弟!”朱允炆挨着朱允熥坐下,语音依稀有些哽咽。

    “二哥,现在你我是代表东宫,代表已故

    父亲。”朱允熥正色道,“坚强些。”

    这些日子朱允炆看似不惊不喜,实则内心之中备受煎熬,甚至每晚都睡不着觉。帝位没指望,母亲去了,宫中他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今日皇帝设下家宴,他这个太子的庶长子,只能带着几个弟妹,坐在角落里。

    他心中感伤,不是为了皇位和权力。那日被朱允熥连打带骂,已经惊醒了。

    尽管他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是个虚伪且懦弱的人,可是他不傻。

    他的感伤,是因为父亲刚走,他们东宫的人,连台面都上不了

    ,没人睁眼看他们一下。

    而此刻朱允熥的举动无异于告诉藩王们,东宫可不是只有他孤零零一人而已。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